夜,月色清冷。
靈官殿內,金光燦燦,地下一層的靈官伏魔大陣,運轉到了極致。那股龐大的氣息,再也難以掩飾,直沖云霄,四周的天地元氣,洶涌翻滾,攪作一團,氣勢驚人。
原本盤膝打坐的柳正文天譚軒等三人,早已站起身來,目光爍爍地望著光罩之內。
光陣中心,宣明真君和威靈上人的元神,已經到了分離的最后關頭。原本漆黑一團的黑氣,分為兩部分,不用天眼神通也能看得清楚,兩人腰部以上的靈軀,已經完全分開,只有兩條腿還是黏在一起。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以及養魂香的奇效,宣明真君和威靈上人看上去都神采奕奕,精氣充沛。
倒是石臺上空蕭凡的臉色,略顯蒼白。
在過去的十二個時辰內,蕭凡一連兩次全力催動體內的雷電之力,雖然法力消耗談不上多嚴重,原本被壓制下去的銀翼雷鵬暴虐之氣,又開始蠢蠢欲動。
銀翼雷鵬是風雷雙屬性的天生圣靈,蕭凡煉化其破損內丹,掌握了召雷術的皮毛,一般程度上的召雷術使用,自然不至于激發雷鵬的暴虐。然而接連不斷地全力以赴催動雷電之力,那就是兩回事了。
蕭凡運轉浩然正氣,將蠢蠢欲動的暴虐之氣,勉強壓了下去,運起天眼神通,全神貫注地盯住了宣明真君和威靈上人的靈軀。
“老魔頭,準備好了沒有?”
宣明真君望了對面的威靈上人一眼,笑著問道。
威靈上人冷哼一聲,理都不理他,卻抬頭望向懸浮在上空的蕭凡,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蕭真人,這最后一擊,可是至關重要。”
蕭凡笑了笑,說道:“威靈前輩,你是不相信在下,還是不相信無極門,或者,不相信宣明前輩?”
威靈上人不由得有些訕訕的。
眼見得只差最后一擊,兩人的元神就可以分開,這老魔心里又有些不踏實了。萬一蕭凡毀約,食言而肥,他可就麻煩大了,以他現在這個樣子,元神之力大衰減,蕭凡若要出手對付他,他可是半點抗拒之力都沒有。
宣明真君有些不屑地說道:“老魔頭,你有什么好害怕的?難道我宣明會是那種自毀諾言的人么?無極門的教規教義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泰興真人為了正道聯盟的修士,可以親自率無極門人斷后,這樣的品格,你有什么信不過的?”
威靈上人訕笑著說道:“兩位誤會了,我沒有懷疑之意。”
“廢話少說,現在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吧。”
“好,那就開始。”
當下兩人同時閉上嘴巴,運轉魂力,開始進行最后的分離。
蕭凡的臉色,益發凝重起來,十指間電弧隱隱閃爍不已,蓄勢待發。他也很清楚,這最后的分離也最要緊,一旦分離失敗,兩人魂力消耗過劇,短時間內是很難再進行第二次分離的。甚至于有很大的可能再也無法分開。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元神的分離,漸漸到了最要緊的關頭。
便在這個時候,文天和柳正的臉色忽然微微一變,緊接著,譚軒的雙眉也揚了起來。
一股強大的氣息,正自東北方向,快速向這邊逼近。
光罩之內,正在全神貫注注視著元神分離的蕭凡,眉棱骨也輕輕掀動了一下。他的修為遠在文天等人之上,盡管有靈官伏魔大陣的遮蔽,也還是第一時間感應到了這股強大氣息。
甚至連宣明真君和威靈上人都感應到了。
威靈上人吃了一驚,忍不住說道:“情形有些不對,似乎有人過來了……好像氣息不弱……”
以他元嬰修士的神通,都說來人氣息不弱,可見此人實在不是好相與的,卻不知是友是敵。
柳正隨即向著光罩之中略略一躬身,朗聲說道:“祖師,弟子出去看看。”
宣明真君說道:“來人的修為在你之上,務必小心在意,千萬不要激怒了他。”
“弟子理會得。”
文天說道:“柳真人,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好,有勞文師兄。”
說罷,兩人聯袂出了靈官殿,柳正袍袖一樣,一件玉如意浮現而出,柳正身子輕飄飄地站了上去,如意緩緩飛向空中,施展了御器之術。文天微微一笑,也不見他祭出什么法器,身子無風自動,飄然而起,與柳正并肩而行,卻是御風之術。
蕭凡領悟到風遁術之后,將之傳授給了門中師兄弟和弟子們。雖然文天沒有煉化銀翼雷鵬的內丹,對風遁術的領悟自然不如蕭凡那么深入,但御風飛行,卻難不住他。
兩人剛剛飛到半空之中,只見東北方向,夜空之下,一道黑影向著這邊激射而來,遁速極快。
文天暗暗吃驚,別的姑且不論,單單這飛遁的速度,似乎就不在蕭凡之下。難道來人的修為,與蕭凡在伯仲之間?果真如此的話,當真是個勁敵,他和柳正聯手,只怕也未必能夠抵敵得住。
當然,來的不一定是敵人。
只是這末法時代,修真之士實在是罕見罕聞,倒是隨著中土世界修煉資源的恢復,一些沉睡多年的上古修士和妖魔,陸續覺醒。這邊施法正到了要緊關頭,最強的蕭凡不能擅離,兩人便格外緊張。
黑色遁光轉瞬即至,卻是一名渾身黑衣的男子,頭上戴著一頂竹笠,壓得低低的,看不清楚長相,腰間插著一長一短兩柄黑色的腰刀,雙手抱胸,腳下一雙白色襪子,一雙木屐,竟然是東島武士裝扮。
黑衣男子見到文天和柳正二人,在十余丈外停住遁光,略略抬起頭來,乃是一名五十余歲的壯年男子,眼神陰冷,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十分懷疑他的真實年齡。
文天和柳正雙雙探出神念,一掃之下,頓時大吃一驚。
此人的氣息,竟然比蕭凡還要強大,隱隱已經是金丹中期頂峰的修為。兩人和這東島武士之間,相差了整整一個大境界。
在修真界,這樣的差距,幾乎是完全無法依靠任何寶物來逆轉的。
只是這當口,怎么會有一名如此強大的東島修煉者,忽然來到茅山?
他是路堊過還是專程沖著清虛觀而來?
柳正來不及細想,連忙雙手抱拳,對這名東島黑衣修士施了一禮,恭謹地說道:“在下茅山柳正,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文天也雙手一抱拳,說道:“在下黃海文天,見過前輩。”
此人的年紀,看上去只有五十來歲。但修真者年歲大小,決不能看長相。金丹中期頂峰的修為,就算天賦再杰出,正常情況下,至少也要修煉一百多年。這東島黑衣修士的真實年齡,絕對比文天要年長得多。像蕭凡那樣三十歲就凝結金丹,一年多時間又跨入金丹中期的情形,百分之百是特例,萬中無一。如果沒有雷鵬內丹的加成,沒有在默茲堡服下血丹,沒有靈藥園的千年靈藥,蕭凡只怕早已爆體而亡,更不用說跨入金丹境界了。
聽文天以“黃海文天”自稱,柳正在心中略略一愣,臉上自然半點也不帶出來。
文天沒有報出無極門,其實是一種直覺,讓他感應到了這東島修士身上帶著的敵對之意。盡管文天暫時尚未踏足金丹期,但領悟到了“天人相”第一層的些許境界之后,直覺的敏銳度大大增加。
“天人相”相盡天下萬物,對危險的感知,本就不是其他門派的修士能夠比擬的。
“鄙人猿飛伊昌。”
黑衣修士冷冽的眼神,在柳正和文天臉上一閃而過,緩緩說道,聲音如同金屬摩擦一般,令人聽在耳中感到極度的不舒服。
“原來是猿飛前輩!”
柳正不敢怠慢,又是抱拳一拱,語氣益發恭謹。
“你是茅山派的當代真君么?”
猿飛伊昌冷冰冰的目光盯住了柳正,沉聲問道。聽上去,對茅山傳承還頗為了解。
“不敢。當代茅山真君是在下的師侄。請問猿飛前輩……”
“師侄?嘿嘿,你的修為已經這么低下了,當代茅山真君居然還是你的師侄?這么說,你們茅山派也已經完全沒落了嗎?”
不待柳正的話語說完,猿飛伊昌已經毫不客氣打斷了他,語氣之中滿是不屑之意。
柳正不由得暗暗心驚,聽這語氣,此人莫非又是一個剛剛覺醒沒多久的千年老怪物?難怪甫一靠近,那股陳腐氣息就撲面而來,和他前段時間在地下鬼市見到的那些老妖魔氣息相同。最關鍵的是,這個猿飛伊昌似乎對茅山派十分敵視。
“請問前輩,是東島哪個流派的高人?前來茅山,有何指教?”
面對著這樣一個強悍至極的高手,盡管對方語氣之中,對茅山派頗為蔑視,柳正也只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小心翼翼地出言應對,避免激怒他。
猿飛伊昌對柳正這個話理都不理,扭頭盯住了文天,冷冰冰地問道:“你是無極門的傳人么?”
文天一挺胸,朗聲說道:“正是。”
既然人家都開口問了,文天自然再沒有隱瞞的道理。
“喲西!”
猿飛伊昌一聲冷笑,伸手按在了刀柄之上,“轟”的一聲,一股凜然的氣勢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