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響起葉文昊的驚呼,察覺到自己被眾人的目光鎖定,葉帆這才發現自己被父親抱在懷中。
這個發現,讓他一時有些恍惚。
曾經,在他很小的時候,每當他按照褚玄機的要求練武之后,會去山中的水潭泡澡,每一次都會莫名地幻象自己的父母,幻象自己見到父母時的情形,幻想自己可以被父母摟入懷中。
后來,當他第一次下山執行任務,看到一名婦人為她的孩子送上生日禮物,摟入懷中,說“生日快樂”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然后呆呆地、滿是羨慕地在窗邊站了好幾分鐘。
那一天,他心中無比地期待,期待有朝一日,自己能夠如同那個同齡的孩子一樣,被父母摟入懷中。
夢想,似乎并不遠。
今天,在不經意間,在沒有任何準備的前提下,他的愿望得到了實現。
這一刻。
一股從未體驗過的幸福的感覺在他心中滋生、彌漫。
他像個淘氣的孩子,絲毫不在意所有人都在看他,而是假裝沒有醒來,貪婪地享受著這份遲到的幸福。
這一刻。
他希望時間可以停下來,幸福可以永恒。
很快,葉帆的奢望淪為泡影——褚玄機猛地上前一步,再次利用意念探查葉帆的情況,同時伸手搭在葉帆的脈搏上。
“奇怪了,小帆的脈搏、心跳穩定,臉上也恢復了血色,按理說應該沒事了,可為何不醒過來?”
因為有赤金色皇冠的阻擋。褚玄機無法探查葉帆的心神,只能感應到葉帆的身體狀況極好,這讓譽為神醫的他,一時有些迷糊了。
“難……難道小帆還有危險?”葉文昊滿是焦急地問。
“天譴懲罰詭異叵測,而且他體內有古怪。異于常人,我也不敢妄下定論。”褚玄機斟酌道。
再次聽到褚玄機的話,葉文昊臉上的激動之色緩緩退去,擔憂的表情再次涌現在他的臉上,那感覺就像是好不容易從地獄升到天堂,結果又墜入了地獄。
楚姬也是如此——褚玄機的話就像是一瓢冷水直接澆滅了她心中剛剛升起的希望之火。
同樣被澆滅希望之火的還有葉震。
身為葉家家主的他。雖然從未在內心深處承認過葉帆這個孫子,對葉帆也談不上什么感情,但他一點也不希望葉帆出事!
因為,他很清楚,一旦葉帆出事的話,便不能為葉遠山煉制延壽丹。
沒有延壽丹。葉遠山只能再多活一年,還不能決定未來十年乃至幾十年的格局,也不能讓葉家繼續屹立于華夏之巔不倒!
葉文濤等人雖然對葉帆沒什么好感,相反印象不好,也有些怨氣,但想到葉帆是為葉遠山續命淪落到這般地步,倒是沒有恩將仇報地想葉帆就地斃命。反倒是希望葉帆能活過來。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葉文玲和葉文海夫婦和葉龍四人!
他們四人和葉震恰恰相反,均是恨不得葉帆現在就一命嗚呼!
一方面,他們并不知道葉帆活著對葉遠山乃至整個葉家的意義!
更為重要的是,原本對葉帆印象很差的葉文玲曾在葉家大院被葉帆羞辱,今天又在這里被楚姬羞辱、抽耳光,對葉帆的恨意達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而葉龍因為被葉帆廢掉一身修為,打成廢人一事,對葉帆恨之入骨,做夢都想葉帆身死道消。
至于……葉文海!
他除了因為葉龍被葉帆打殘一事懷恨在心。還擔心葉帆會利用為葉遠山續命一事,逼迫葉遠山終止他的仕途。
而在葉帆為葉遠山施展逆天改命之術之前,他雖然覺得葉家二老有可能出爾反爾,保下他,但心中也是沒底的。
直到之前聽到炎說葉遠山續命成功。葉帆命在旦夕,他才徹底松了一口氣——如果葉帆死了,他完全不必擔心葉遠山會礙于葉帆的逼迫,終止他的仕途!
相反,在他看來,他還會成為葉帆為葉遠山續命之事最大的受益者——他可以憑借葉遠山活著,取代葉文昊攀上那夢寐以求的紅色之巔!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就在葉文玲和葉文海夫婦、葉龍四人聽到褚玄機說,葉帆未必可以醒過來,心中暗暗松氣的時候,葉帆緩緩睜開了眼睛!
醒了?
一抹興奮而激動的神采在葉文昊、褚玄機和楚姬三人臉上涌現!
“呼”
炎和葉震兩人暗自松了口氣。
葉文玲、葉文海夫婦和葉龍四人,臉色瞬間一變!
夕陽下,他們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葉帆,似乎不相信葉帆會突然之間醒過來。
“爸,師父,小姨,我沒事。”
睜開雙眼后,葉帆不好意思繼續懶在葉文昊懷中,只見他直起身子,先是出言讓葉文昊三人放心。
“沒……沒事就好!”
葉文昊喜極而泣,眼圈隱隱有些發熱。
“小屁孩,剛才我還在想,如果你敢一聲不吭地去閻王殿,老娘就追到閻王殿讓你唱征服!”楚姬也是眼圈微微泛紅。
相比而言,褚玄機倒是淡定得多。
因為……他察覺到了葉帆竭力掩飾的心虛和尷尬,隱隱猜到葉帆剛才在裝死!
似是察覺到了褚玄機不懷好意的目光,葉帆沒敢和褚玄機對視,而是裝模作樣地看向葉家人,一下將眾多葉家人的面部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同時,他也通過葉家人的表情變化,判斷出葉文玲、葉文海夫婦和葉龍四人是想自己早死早超生!
心中明白這一點,葉帆本想說點什么,結果余光赫然看到被葉文濤、葉文軍兩人扶著的葉遠山也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緩緩睜開了眼睛。
“爺……爺爺!”
葉文濤也發現了這一點。激動不已。
旋即,眾人先后將目光投向了葉遠山。
“爸,你感覺怎么樣?”葉震上前一步問道。
“好多了。”
葉遠山原本半只腳踏進了棺材,此時雖然被葉帆續命成功,但身子骨依然有些虛弱。說話的時候給人一種有力無氣的感覺。
聽到葉遠山這般一說,葉震等人都暗自松了口氣。
而葉遠山則是將目光投向了葉帆,嘆了口氣道:“雖然你為我做的一切都有目的,但我還是要對你說聲謝謝。”
目的?
葉遠山這話一出口,除了知道內幕的褚玄機、炎、楚姬和葉文昊四人外,葉震等人再次將目光投向了葉帆:他有什么目的?
“剛才。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你們很郁悶,甚至有些絕望——你們都在期待我這輩子永遠醒不過來!”
葉帆將目光投向葉文玲、葉文海夫婦和葉龍四人,給出答案,“只是……很可惜,你們的愿望落空了!”
“咝”
葉文海四人嚇得嘴角一抽。倒吸一口涼氣,沒敢回話,只是不安地看著葉帆。
“小帆,你剛才昏迷不醒的時候,葉文玲這個婊子在那里說風涼話,說什么你自己死不要緊,還害死了葉家老雜毛!”
楚姬聞言。頓時想起了剛才葉文玲的所作所為,向葉帆告狀,“我氣不過,就打了她一耳光,她心中記恨,自然是希望你死的。至于……葉文海這一家人,嘿,你不死,他們怕是晚上都睡不著啊。”
“你……”
葉文玲雖然因為擔心葉帆報復而心存不安,但聽到楚姬這番話。強壓在心中的憋屈和怒意頓時又爆發了,怒目瞪著楚姬,欲要罵娘。
只是——
葉文海比她更早開口:“小……小帆,你誤會我們了。你當初雖然廢掉了小龍一身修為,但那次的事情的確是小龍不對。另外。我和你爸之間,并非你所想的那樣,我們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最后,你剛才舍命為老爺子續命,我們葉家人都很感激你,怎么可能盼著你死呢?這都是誤會!”
“文昊,你說是不是?”
似乎意識到自己已沒有資本跟葉帆叫板了,葉文海又回到了曾經那副虛偽、隱忍的做派,不但虛與委蛇,而且說到最后竟然想利用葉文昊重情重義這一點,讓葉文昊勸說葉帆放過他們一家。
聽到葉文海的話,看到葉文海故意扮出一副低聲下氣的模樣,想到葉文海之前的表現,葉文昊感到有些心涼。
“葉文海,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敢算計我爸?”
葉帆一下便看穿了葉文海的用意,心中怒意更盛,語氣也是徹底冷了下來。
“我……”
葉文海無言以對,只好向葉遠山求助。
“葉遠山,如你所說,我為你續命是有目的的,所以,你不必對我說什么謝謝。”
葉帆不但直呼葉遠山其名,而且語氣頗為不善,“我只想提醒你,不要忘了我們的協議——今天過后,我不希望華夏官場還有葉文海這個人!”
“噗通——”
葉文海嚇得心臟一抽,跪倒在地,眼巴巴地看著葉遠山,“爺……爺爺!”
“噗通!”
“噗通!”
葉文海的妻子谷梅和葉龍見狀,連忙跟著跪下,試圖用這種方式懇請葉遠山開恩。
“你放心,我答應你的都會做到。”
葉遠山完全將葉文海一家三口當成了空氣,對著葉帆嘆氣說道。
顯然,他也知道,若是他此時不表態的話,以葉帆的性子,斷然會翻臉!
為了一個葉文海,讓葉帆翻臉,從而澆滅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之火,影響到葉家接下來的布局……
這不符合葉遠山顧全大局的行事作風!
“爺……爺爺……”
“老太爺!”
眼看葉遠山做出決定,谷梅、葉龍二人嚇得面容失色,相繼開口。
而葉文海則如遭雷擊,癱軟在地,面色一片煞白。
雖然他有心理準備,猜到葉遠山會以大局為重,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之后,他還是無法接受!
他無法接受在距離權力金字塔頂端只有幾步之遙的時候,被一腳踢下權力金字塔,墜向深淵!
天堂到地獄。
他吞下了自己種下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