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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兗州行四

  沂州道上的演習結果讓甲乙雙方都不滿意。無論是熊勛、丁小富兩位戰地指揮官還是他們手下的連排長們,都沒有想到“戰斗”以遭遇方式展開,又是在那樣一種窩囊的方式下結束。

  兩位營長雖然沒有拿到參謀處給出的正式結果,但根據龍司令的問話點評,知道結果都不好,感到難以向標統交代。尤其是丁小富,深感周毅身上的壓力,第二標連續在演習中負于第一標,周毅對本次演習異常重視,二營出發前,周毅專門召集排長以上軍官開會,為他們加油打氣。但結果卻是這樣……特別是龍謙拋出的第一個問題,讓丁小富意識到,自己先將部隊置于不敗的位置出了大紕漏。想起軍校里關于執行方面的教育——任務就是軍官的神圣使命,任務一旦下達,必須窮盡辦法執行,沒有任何不完成任務的借口!

  這下子出大漏子了!怎么就忘記了按時抵達目的地是參謀處的明確任務呢?比起熊勛的耍滑頭,自己的問題似乎更大!

  可是,軍校以及龍司令都講過啊,必須根據實際情況進行戰場指揮,保存自己是消滅敵人的前提呀。部隊猬集于山道上,兵力得不到展開,極易遭遇對方重火器的嚴重殺傷,先退后一步占領高地幾乎就是當時唯一的選擇,怎么就被司令批的體無完膚?如果這場演習輸了,怎么跟周標統交代?如今二標被一標壓了一頭,上下都憋著一口氣,看到一標的人,眼睛里都在冒火。

  丁小富在演習結束后帶隊回到兗州駐地。剩下的事就是完成演習過程的分析報告了。這個要他親自動手。龍司令的問題,需要認真地回答。他知道每份報告司令都要親自閱讀修改,寫上批語,然后再返回來討論。

  丁小富不曉得的是,龍謙努力培養著他的軍事指揮官們,輪流將他們拉上演習場。觀察他們的靈氣,發現他們的特點,培養他們獨立指揮作戰的能力。

  龍謙跟二營一起回了兗州,寧時俊則帶著熊勛部返回了沂州。一路上,丁小富不敢湊近龍謙面前,仗打得不順,他感到臉上無光。

  陳嫻陪著母親去兗州參加表哥的婚禮。坐了就是沂州產的四輪馬車。馬是個稀缺物,所以,雖然叫馬車,但拉車的畜生五花八門,什么也有,他們雇的這輛馬車就是由一匹衰老的騾子拉的。從沂州到兗州要走兩天。費用是八塊銀洋,夠貴的。

  后勤處已經在山里建了軍馬場,買了西洋馬做種馬,但見效還早著呢。

  陳超從保安公司雇了兩個保安護送妻女。他們走的大道很安全,中興和華源之間的物流越來越頻繁,沿途的客棧也多起來。一路上總能見到全副武裝的軍隊來往,土匪早已絕跡。根本用不著請龍謙派兵護送。

  龍謙和陳淑成親后便給陳淑定了個規矩,不管什么情況,都不準直接跟部隊打招呼,更不準隨便用隊伍上的人。陳超很贊同。所以,妻女出遠門,陳超寧愿雇傭商業性質的保安公司,而不會向部隊求援要人保護。

  這一路上很是平靜,第二日下午。兗州城已在視野了。尤氏已經很多年沒有去過兗州了。近郊出現了不少西洋式的樓房,有兩層的,也有三層的甚至四層高的。不用問,那都是為洋人或者官府、軍隊蓋的。進城方發現兗州已經變的不認識了,眼前完全是一座新城,平展的水泥路邊安裝了跟沂州樣式不同的路燈,路邊整齊地栽種了各種樹木。有常見的柳、楊、槐,更有自己不認識的樹種,每條街都不一樣。樹木大都是新栽的,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街上跑著跟沂州一樣的人力車。還有穿著紅背心的清潔工,以保持街道的干凈。

  “啊呀,沒想到兗州比沂州還要漂亮!”坐在馬車里的尤氏贊嘆道。

  “是啊,兗州本來就比沂州城大嘛。人家這里又地勢好,不像咱們那邊,盡是山。”陳嫻也在東張西望。

  “栽這么多的樹,費了多少錢啊。還不如種些棗樹果樹呢。”

  “媽,你這話俺姐就說過,還讓姐夫笑話半天。這叫綠化樹,就是圖個好看,將來也不讓砍伐的。姐夫說,要大力種樹,不僅城里村里要種,就連山上,能種的地方都要栽種。今年春,隊伍上不是上山栽樹了嘛?聽爹爹說,咱們那一片莊子好多人家都育樹苗,比種地可掙錢多。”

  “是嗎?那可好。可是,都去種樹,莊稼咋辦?吃啥?”

  “嘿,有錢還怕買不到糧食?另外,他們的農場培育的種子也出來了,據說很厲害,一畝地可以增產100斤呢。”魯南從前年起就大規模從江浙買糧充做軍糧,陳家遷入沂州后,大米成為了主食之一,以前基本上吃不到。

  “別是吹牛吧?有那么厲害?”尤氏吃了一驚。她雖然不下地勞作,但對種地不陌生,知道畝產增加100斤是什么概念。

  “姐夫的本事大著呢。連俺爹都說了,他幾乎啥都懂。人家農場還試著在冬天種出菜呢。”陳嫻得意洋洋。

  “這真是吹牛了。活了四十多,還沒聽說冬天能長出青菜的。不過,這世道可真是變了……以前誰能想到,連女人都能出去做工掙錢……”陳嫻在設計室,每月的工錢是十五個銀元,比一般的技術工人高的多,對于女兒出去做事,尤氏已經接受了,聽陳超講,陳嫻的工作環境蠻好,同室的都是女人,絕不是人們傳說的男女混崗,“小嫻啊,總是惦記著老家,心里放心不下。這回咱們回去看看吧,又怕耽誤你的事。”

  “好呀好呀。我也想回去。已經請了十天的假,不會誤事的。”陳嫻對自己生長的那個小山村還是有感情的。

  “太太,已經到了。”一個四十來歲的保安回身道,馬車停在了一棟街門前。

  “啊,變樣了。小嫻,你去叫門吧。”尤氏打量著兄長的宅邸,原先破敗的院墻刷了白灰,街門也整修過了。大概是為了德慶成婚吧。

  尤厚成領著兒子尤德慶大步出了街門,“啊,妹妹你可來了!喔,小嫻也來了。快快進屋!這幾位朋友都是從沂州來的吧?快快有請。”看到妹子和外甥女從幾百里外趕來,尤厚成心情大好,滿臉笑容,“德慶!還不見過你姑媽!”

  “侄兒給姑媽請安。”尤德慶沒有跟父親赴沂州參加表姐的婚禮。好幾年沒見姑媽了,有些生,但還是過來向姑媽按規矩行禮。

  “德慶啊,好好,都是大后生啦。”看見娘家人,尤氏很是高興。“老胡,快招呼大伙兒進來。辛苦你們了。”尤氏對保安老胡道。

  “太太客氣了。”老胡及車夫還要送尤氏回去,“俺們去找家客棧吧。”

  “哪用找什么客棧!”尤厚成大著嗓門說,“都住家里!大伙兒來兗州,就是俺老尤的朋友!”

  如今這個妹妹可了不得。尤厚成哪里能想到,妹子撫養的一個侄女,竟然嫁了魯南王為正室夫人!自己那位迂腐的妹丈。一躍成為了魯南炙手可熱的大人物!自兵發兗州,變化就開始了,像施了神奇的法術一般,財富和機會從周圍“嗤嗤”地冒出來,掌控這一切的就是妹子正牌子的侄女婿!如今,兗州府官場商場,誰不曉得老尤家是龍司令的親戚?誰敢不給老尤家面子?

  沾了妹子的光,如今尤厚成的生意是越來越好做了。尤厚成有一間祖傳的鹵肉鋪子,本來要關門了。現在神奇地翻起來,每天鹵的熟肉都被兗州幾家大酒樓訂購一空,還買了一間轉手的飯店,專門為兗州的兩家工廠蒸炊餅,去年開業半年余,便掙了340塊白花花的銀洋!三個兒子。兩個兒子進了中興實業旗下的廠子,已經成家的老大幫他打點著越來越興旺的家業,日子過得是舒心愜意!老二德慶成親,早早便派老大去沂州告知妹丈一家。希望他們能來捧場。今日妹子和外甥女來了,妹丈沒來,讓尤厚成稍有些失望。

  “本想請妹丈來聚一聚,俺曉得如今他事情多……”

  尤氏微微一笑,“二哥,他實在是走不開。眼一睜忙到天黑,經常兩三天不著家。如今華源公司攤子忒大,他挑著那副擔子,生怕誤了龍司令的大事……”順手摸出一張銀票,“這是俺給德慶侄兒的賀禮,二哥你收下。”

  銀票是晉源票號開出的,一百塊銀洋的賀禮,不算薄。但對于如今的陳家,似乎有些少了。數額是尤氏定的,雖然陳家不缺錢了,但也不能像是暴發戶一樣讓人生厭。

  “德慶,還不謝謝你姑媽!”

  “罷了!就是姑姑的一點心意!”尤氏拉住了要行大禮的侄兒,“聽說你在廠里還管著事?好,有出息了。記著,男兒前程要靠自己去打拼,不要給你爹丟臉。”

  “侄兒謹記姑媽的教誨。”尤德慶心想,應該是不要丟了我那位未曾見過面的表姐夫的面子才是。

  “淑兒好吧?孩子好吧?真想見一見我那重外甥!”尤厚成的妻子郭氏道。

  “好,好著呢。淑兒她這個當姐姐也有一份禮。在這兒。”尤氏又摸出一張銀票,“路遠,東西不好帶。德慶你拿著,想買什么自己去辦。”

  陳淑的賀禮是五十銀洋。陳嫻尚未成家,用不著上禮。

  “這可當不起……”郭氏眉開眼笑,“如今淑兒可是咱家的大靠山了。兗州城誰不夸咱龍司令?大伙兒的好日子可都是龍司令帶來的,這誰都清楚。”

  尤氏心里得意。原先擔心侄女配不上人家,但過門后從淑兒的神態就曉得他們夫妻恩愛,這讓尤氏放了心。隨著振華的出生,尤氏更加安心了。龍謙對淑兒好,對她這個丈母娘也很有禮貌,簡直是一百個滿意,“他雖然管著千軍萬馬,也是我的女婿。不過就是太過勞累了,你們是不曉得,我可清楚著呢。別人看那些廠子一個個地辦起來,那些奇離古怪的東西一個個地跑出來,”尤氏望了下屋頂懸著的電燈,“誰能知道他費了多少心血?聽淑兒說,每晚也就睡個二三個時辰,人都瘦了幾十斤!”

  “哎呀那怎么行?”郭氏夸張地叫起來。

  陳嫻靜靜地聽著長輩們的議論。她知道這個舅舅其實跟母親關系不算那么近。當初母親嫁給父親,舅舅很為父親的舉人功名自豪,企盼著父親再進一步,高中進士后出仕為官。但父親卻在連續兩次科考失意后對科舉失去了興趣,安心在陳家崖那個小山村做起了隱士。舅舅和母親的來往就少了,偶爾聽到父母談及親戚,母親很是埋怨娘家人的勢利,倒是父親很寬容,每次都寬慰母親一番。現在,舅舅一家的態度又隨著陳家的意外崛起而改變了……至于姐夫的辛勞,陳嫻是清楚的,幾乎每個企業都浸透了他的心血,包括自己所在的服裝廠,好多成衣都是姐夫繪出的圖樣,的軍服就是姐夫親自設計的,式樣,顏色,乃至面料的選用,幾乎全部來自姐夫的設計……姐夫和他的那個圈子里的人,包括父親,包括自己的未婚夫葉延冰,都在耗盡心血改變著周圍的世界。

  “沒有辦法呀。小嫻他爹也是,每日里從早晨忙到夜晚。若論消停,真不如當初在陳家崖呢……”

  陳嫻起身來到了屋外。父親一次在酒后對母親說,想不到我陳超有生之年還能這樣痛快地干一場!不為錢財,也不為權勢,就是想看看,龍謙究竟能帶著大伙兒走多遠……

  究竟能走多遠?陳嫻開始想這個問題。天下大勢她是說不清的,盡管葉延冰有時候也給她講朝廷,講外國軍隊,但那些她都不懂。只知道在魯南徹底改變了。鄭家莊、陳家崖一帶老根據地的人,跟著出來做事的不知有多少,莊子里的姑娘們,大多嫁給了的官兵。就連當初鄭經的三姨太王月蟬,都調入了那個神秘恐怖的情報處,不知道被江云那個家伙派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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