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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張孝準與蔣方震

  “百里,遇到了奇怪的事。”張孝準闖入蔣方震的屋子,見只有他在,壓低了聲音道。

  蔣方震正專心閱讀手里的一本小冊子,“唔,潤農啊。你怎么回來了?”蔣方震知道張孝準去了長chūn辦永久軍營的勘址,不知為何又回了吉林。

  “我是孔標統派回來的。”張孝準一把奪下了蔣方震手里的那本薄薄的小冊子,“我的話你聽到了嗎?”

  “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前幾rì來了幾個奇怪的客商,就住在齊協統的司令部,當時陸大人也在三十六協,他們似乎是不一般的故交,連著舉辦宴席,連七十二標丁標統也趕了回來。好生奇怪,什么樣的客商值得陸大人如此重視?”

  “找到答案了?”蔣方震將張孝準手里捏著的那本《步炮協同》取回來。

  “那些人是山東人,已經離開了。他們走的時候,我恰好看到了他們。孔標統解釋說是陸大人的表弟,我看沒那么簡單。”

  “你認為他們是什么人?”

  “他們是軍人!而且是接受過正規訓練的軍人!即使穿著便服,也難以掩飾軍人的氣質。”張孝準回憶的神態,“還有,他們是山東人。我聽見他們說話了,雖然隔著遠沒有聽清楚說什么。”

  “山東有什么正規軍隊?”

  “你說他們是第五鎮的人?”

  “十八鎮中,第五鎮的人多了。你才發現?”

  “誰?”張孝準緊張起來。

  “這本戰術教材,你認為胡子能編出來?還有那些多如牛毛的內務條例,簡直比rì軍還詳細了。胡子能編出來并嚴格執行?就是你的工兵標上司,你覺得他會是一般的胡子出身?”

  “我的天!你是說,十八鎮軍官多是第五鎮派來的?我的天!”張孝準臉色大變。

  “潤農,咱們來了多長rì子了?”

  “快一個月了?”

  “三十五天。三十五天才發現這個秘密,你真不是干情報的料。”

  “你早就發現了?”

  “也不是。我是半個月前才肯定。”蔣方震站起來,走到門口朝院子里看了看,“自陸統制以下,林參謀長。商副參謀長。還有齊協統他們,都是第五鎮高級軍官!這一點,不要懷疑了。還有,你沒注意他們的編制?參謀長。副參謀長。北洋系軍隊都是沒有的。似乎只有第五鎮才有。而且,參謀長職權尤重,部隊的訓練編組基本上說了算。據我所知。德國陸軍就是這個傳統。山東可是德國人的地盤,第五鎮不止一次與德國人聯合演習。山東軍火,大部分來自德國。聽說山東武備學堂的德國教官可不少。”

  張孝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我的天,我的老天!”

  “沒錯?”蔣方震神色平靜,“其實我剛來就發現他們不一般了。起初以為是接受了俄國人的訓練,后來發現不是。他們的好多東西,跟俄國人八竿子打不著。特別是紀律條例,是我見過最好最嚴格的,你注意到了?他們的上下級極為分明,稱呼很正規,絕不是胡子隊伍能具備的,更不要說是訓練水平了,要說那些軍官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打死我也不信。”

  “可是,可是……”

  “你是說這支隊伍在rì俄戰爭前就出現了?對?為什么山東第五鎮不能搶在rì俄開戰前派兵出關?”

  “這是龍謙早就布的局?”

  “朝廷低估那位龍提督了……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想不到國內藏龍臥虎……有意思?”

  “龍謙率第五鎮南下鎮壓,松坡不是說……”前些rì子,他們接到了老同學蔡鍔發自南昌的信函。

  看著張孝準疑惑的神情,蔣方震肯定地說,“不用瞎想了。龍謙絕不是你們同盟會的人。否則孫先生還用費那么大的力氣?湘贛舉事也不會迅速失敗了。”

  張孝準在東京加入同盟會,并沒有瞞蔣方震。但蔣似乎對政治根本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只是軍事問題。

  “又一個心懷叵測的梟雄!好深的計謀,好遠的布局,袁世凱,嘿嘿,袁世凱……”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有什么奇怪?不過,他們既然是第五鎮的人,你的宏圖大計怕是難度更大了。”蔣方震笑笑。他知道張孝準的目的是帶兵,爭取掌握一支軍隊。接受唐紹儀邀請到關外投靠唐就是存了此心。因為他們打聽了,國內實力最強的北洋系恰恰容不下他們這些留rì軍校生。本來想去武昌投靠留rì生比較吃得開的張之洞第八鎮,卻接到了唐紹儀熱情洋溢的邀請函。倆人于是與蔡鍔分手,來到了關外投軍。

  奉天整軍尚無眉目,讓rì本人吃了大虧一時間名震關外的滿洲步兵師被朝廷收編為新軍第十八鎮,他們與另外七個北洋系軍官被派到了吉林。蔣方震是對吉林這支讓rì軍吃了巨虧的軍隊好奇,想實地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張孝準則覺得來十八鎮或許更接近自己那個目標。

  “所以,我們這些人根本不準帶兵,只能當參謀?”

  “然也。不過人家也算量才使用。你學的工兵,人家就讓你干工兵。”

  “難怪蔡鍔說第五鎮為天下精兵,國內罕逢敵手……”張孝準喃喃道。

  蔣方震聽懂了張孝準的話。他的意思是第五鎮派了一批軍官到關外拉起隊伍,就能打得rì本人滿地找牙,可以推測第五鎮本部該有多強了。rì軍,rì軍可是打敗了俄國人的軍隊啊……

  “是不是后悔當初沒有去山東?”

  張孝準沒有吭氣。

  “潤農,聽我一言。”蔣方震站起來。在地上踱著步,“你的理想是反清,龍謙絕不是滿清的忠臣,這點,你們有著近乎一致的立場。十八鎮在吉黑兩省剿匪安民,辦的也是利國利民的事,我們不妨就在十八鎮呆著。暫時不要想著一走了之了。”

  “喔,你不去德國求學了?”張孝準知道,蔣方震可是一直謀劃著去德國學習陸軍的。

  “暫時不去了。”

  “你說,龍謙究竟打的什么算盤?”

  “肯定不是替滿清賣命。”

  “可是他為何率軍鎮壓起義呢?這不是自相殘殺嗎?如果……”

  “如果什么?據山東而舉旗造反?接受同盟會的領導?你們同盟會給人家什么位子?讓孫先生讓出總理嗎?”蔣方震哂道。“現在一切都看明白了。只要有點頭腦的都看的很明白了。朝廷對那位龍大人的猜疑,不在袁世凱之下。這邊收袁慰庭的軍權,那邊借刀殺人,調虎離山。將第五鎮調出山東。你看。下一步。朝廷必然對山東動手。都說山東有錢有軍火,朝廷早就垂涎三尺了。”

  “那你說,龍謙搞出這個十八鎮。是何用意?”

  “很簡單啊。如果十八鎮南下支援山東,奉天能擋得住?奉天失陷,直隸的北洋軍敢不敢全軍南下?其實,十八鎮留在北滿就是一種威懾,只要他們亮明身份,朝廷,或者北洋就有所顧忌。”

  張孝準思索著,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兵學講究“勢”的妙用,有時候聲勢比行動更嚇人。而且,十八鎮南下,奉天兵馬是擋不住的。張孝準在奉天一年多,對此很是清楚,“難道龍謙在四年前或者更早就看出了這點?”

  “那你得去問龍謙。”

  “龍謙這廝鎮壓起義,已是我同盟會之死敵。孫先生圖謀南方已久,如今第五鎮扎在江西,距兩廣一步之遙……不行,我得回趟rì本。”張孝準是湖南人,是蔡鍔的小同鄉。湖南在黃興劉揆一宋教仁等人的努力下,反清勢力急劇高漲。現在,卻有一支精銳兵馬蹲在湖南門口,對革命黨大開殺戒……張孝準越想越不是頭。

  “算了。孫文不在rì本,黃興早就獲知消息了,還用你報告?你去rì本,又濟得什么事?”蔣方震本想說根本就不看好你們同盟會能推翻滿清,但這句話始終說不出來。

  幾乎有過留學經歷的人,都對滿清反感之極。蔣方震也不例外,但他又不看好同盟會那些躲在國外空喊大話的人。滿清喪權辱國,早已失盡人心。蔣方震希望的是建立一個大一統的新國家,而自己,將為新中國的國防事業奉獻畢生的精力。

  “你說,十八鎮的秘密,難道朝廷真的就一無所知?”

  “至少現在看不出他們有察覺的跡象。否則良弼來做什么?總覺得憑空收編了一鎮陸軍,沒想到養虎遺患,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你肯定十八鎮會舉反旗?”

  “這還用懷疑?只要那幫人的身份確定了。這件事就是鐵板釘釘的事。”

  “什么時候?”

  “嘿,潤農你腦子壞了嗎?這還用問?他們要等關外的指令啊。”

  “龍謙手下不過一鎮之兵,而十八鎮兵力不差第五鎮?龍謙就放心這邊?天高皇帝遠,連朝廷都可以反,他就不怕這些手下生了二心?”

  “這個問題問的好。”蔣方震坐回原位,沉思片刻,“潤農,我在參謀部是可以看到一些你看不到的東西的。商副參謀長也很信任我。軍官名冊做的很詳細,你知道來自山東的有多少嗎?好幾百!幾乎排長以上軍官全是山東籍。”

  “他們都是山東第五鎮過來的?”

  “十有,是。關東漢民祖籍山東的很多,但口音都變了。你注意下十八鎮軍官的口音就明白了。這么多的部下派過來,姓陸的想要自立山頭就難多了。不過,此事甚為蹊蹺,山東既然富庶,這些軍官們又如何甘心來關外打天下?這足以說明龍謙對他的部隊有極強的控制力……”

  “百里兄,你真該去搞情報的。”

  “稍微cāo點心就看得出來,又不是什么復雜玄妙的東西。你不過是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蔣方震苦笑一下,“說真的,之前真是低估國內英豪了。龍謙竟然采取聯俄抗rì的策略,一般人真做不出來。如果站錯隊,龍謙派出的這些人絕不會搞到這步天地!你想不到他們從老毛子手里搞到多少武器,rì本人的都留下了,藏在庫房里看的緊緊的,明搶暗偷,從俄國人手里搞的槍炮彈藥多了!反正俄國人都是敗家子,撤軍圖省事,連賣代送,便宜了這位陸統制了。”

  “那,你最擅長宏觀大局了。你推測一下,龍謙那廝的計劃是什么?”

  “從十八鎮的分兵和訓練來看,龍謙暫時沒有什么打算。估計在等待時機。嘿嘿,可夠沉得住氣的。換做一般人,絕不會率軍離開山東。不過,人家大概有萬全之策了,根本不擔心山東老窩的安全。什么時候十八鎮開始集結,關內就有大動作了。”

  “龍謙要稱帝?”

  “哈哈。我勸你早些投靠他,換個從龍之臣也不錯。以老弟的本事,做個協統,應當不難?”蔣方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仰面大笑起來。

  “你在這里干什么?害得我好找。”工兵標標統孔祥安推門進來,對張孝準叫道。在張孝準聽來,孔標統的山東腔是那樣的刺耳。(

  張孝準(1881年~1925年)字閏農(也作韻農),號運隆,生于長沙縣沙坪鄉賴家屋場人。中華民國人物。父植之,曾任岳陽郵政局長,小有田產。張孝準7歲入鄉塾讀書,17歲在王先謙家任塾師,為王賞識。得王贊助,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留學日本成城學校,畢業后,進入陸軍士官學校工兵班。學習刻苦,成績優秀。三十年畢業時,與蔣方震、蔡鍔同列前三名。次年在東京加入同盟會。張孝準回國后,入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幕,又由徐保送,赴德國柏林大學留學4年,除精通日語外,還懂德語、英語,在當時留學生中頗不多見。

  宣統三年(1911年)辛亥武昌起義前夕,張孝準回國。民國元年(1912年)4月南京臨時政府撤銷,黃興任南京留守府留守,他被任為軍務廳廳長。時駐南京軍隊有十馀萬人,北京政府不給軍餉,留守府處于困境。他協助黃興、李書城等將各軍隊屬江蘇者劃歸江蘇都督管轄,屬浙江、廣東和湖南者,分別調回原省;為保存革命實力,又將所有遣散部隊中的優秀軍官及精良武器另組第八師。

  南京留守府結束后,張孝準于民國二年(1913年)2月回湘任軍事廳廳長,擬建立一支新軍,得不到湘督譚延闿支持,計劃無法實施。當時一些退伍軍官埋怨情緒日益增長。3月,以易堂齡為首,反對張孝準,運動少數巡防部隊,圍攻都督府。張孝準于5月辭職,程潛繼任軍事廳廳長。

  7月初,張孝準隨黃興去南京參加討袁(世凱)戰爭。失利后,被通緝,乃攜眷赴日。不久,參加李根源、彭允彝、程潛等所立歐事研究會,任該會干事,繼續進行反袁活動。

  民國四年(1915年)10月,黃興得蔡鍔密信后,囑張孝準與蔡鍔密切聯系,準備在西南發難討袁。張孝準回國后,在天津與蔡鍔秘密會見,商定出走計劃:張先赴日,與石陶鈞、楊源睿等人設法為蔡鍔避開新聞記者與袁氏偵探;蔡鍔到神戶,即將隨身所帶重要文件、勛章交張保存,蔡鍔又寫信多封致北京各高級軍官,囑張旅行日本各地,每到一處即寄發一封,以示蔡在日本游歷。如此,掩護蔡鍔得以輾轉潛赴云南。張孝準又受黃興指派,向日商借貸日幣200萬元,作為發動討袁費用。

  民國五年(1916年)5月,滇、黔、桂、粵4省護國軍軍務院在廣東肇慶成立,張孝準任軍務院駐日委員,經辦對日一切交涉事宜。這時,日本政府答應貸款日幣300萬元與黃興,以在浙練兵一軍。后接黃興函部署討袁,即赴滬,與柏文蔚商議成軍計劃。6月上旬,因袁世凱死去,此事作罷。

  民國六年(1917年),張孝準由滬回湘,任湘岸榷運局長。在任秉公辦事,不任用私人;并積極支援湘軍總司令程潛軍費。民國十三年(1924年)湖南發生大水災,張孝準應省長趙恒惕聘,任水災籌賑會坐辦。是年底,奉命去北京購運蘆鹽。次年3月,因赴章士釗宴會,飲酒過量突發腦溢血,不久去世,終年44歲。

  蔣百里(1882年-1938年)先生是民國時期中國著名軍事學家,1912年蔣百里在北京與廣東李浴日、云南楊杰同為中國軍事學巨擘,馳名海內外。

  晚清浙江杭州府海寧州硤石鎮人。以字行,晚號澹寧,筆名飛生、余一。名字出自《周易·震卦》“震驚百里”。祖父蔣光煦(號沐公)是著名的藏書家、刻書家,建“別下齋”藏書樓一座,貯書10萬冊,刻印《別下齋叢書》、《涉聞梓舊》等多種書籍流傳于世。父親蔣學烺(號壺隱),因生下來缺左臂,沐公不喜歡他,送他到寺廟出家做小沙彌。長大還俗學醫,懸壺濟世,娶浙江海鹽秀才、名醫楊笛舟的獨生女楊鎮和為妻。她是賢妻良母,又通文墨,成為蔣百里的啟蒙老師。

  蔣百里13歲時父親亡故,與母親相依為命。出家人不能歸族,其父未得到遺產,家庭生活困苦。其時蔣百里的叔父蔣世一延請老秀才倪勤叔給自己的孩子授業。喜歡讀書的蔣百里經常溜到書房里去聽講,倪勤叔見他聰慧,頓生愛才之心,知道他家境清寒,就對他的母親說:“這孩子是可造之才,我愿教百里讀書,不收‘束修’(按當時的習俗,未做詩文的學生每年6元至8元大洋,已開筆的8元至12元)。”從此窮學生就從倪勤叔讀書,學習詩文。蔣百里過目不忘,除了能熟背四書五經,課余還讀《水滸傳》、《三國演義》、《西游記》、《封神榜》等古典小說,爬上茶館茶桌,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講上述故事給茶客聽,被譽為“神童”。

  中日甲午之戰,深深地刺激了蔣百里。15歲時他經常手捧《普天忠憤集》,挑燈夜讀,讀至熱血沸騰處,放聲痛哭,淚如雨下,立誓為國效命。1898年,戊戌變法,16歲的蔣百里考中秀才。受維新思想的影響,渴望讀到新書。恰逢雙山學院購進了四大櫥經、史、子、集和時務、策論、算學、格致等書。聽到這個消息,蔣百里真如窮人得著了寶藏,請求老師早一二小時放學,讓他到雙山書院中看書。蔣百里如饑似渴地吸吮知識,以研讀文學一類為多。

  1900年春,蔣百里18歲時,應同邑橋鎮孫氏之請,聘為塾師。不久在方雨亭縣令的介紹下,蔣百里到林迪臣創辦的求是書院(浙江大學前身)就讀深造,同學中有錢學森之父錢均夫等人。1901年,方縣令、林知府、陳監院(陳仲恕)3人共同出資,送蔣百里東渡日本留學。光緒卅一年(1905年)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科第三期畢業班畢業。

  1902年,中國留日學生已達3000人左右,大多思想激進,傾向革命。同年,蔣百里當選為中國留日學生大會干事,并組織“浙江同鄉會”,又于1903年2月創辦大型綜合性、知識性雜志《浙江潮》。該雜志32開本,月刊,每期約8萬字,行銷國內,魯迅先生積極支持《浙江潮》,每期都寄回國內讓親友閱讀,他的第一批作品《斯巴達之魂》等,即《浙江潮》。身系上海獄中的章太炎先生的詩文也在該刊登載,《獄中贈鄒容》一詩萬人爭誦。

  百里將軍對日本人的軍事評價不高,但是他后半生和日本結緣不少。他是國民政府對日作戰計劃的主要設計者,他編著的《國防論》成為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中國軍隊的戰略指導依據。在這部讓蔣百里耗盡心血的千鈞之作的扉頁上,將軍飽含深情地寫下了這樣的字句:“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中國是有辦法的。”八年抗戰的戰場上,無數百里將軍在保定軍官學校、在陸軍大學帶出來的國防軍子弟浴血沙場,成為中國軍隊高層指揮官的柱石。

  蔣百里為《浙江潮》所寫的發刊詞,情文并茂,傳誦一時。他又以飛生、余一等筆名,發表《國魂篇》、《

  1906年留學德國。武昌起義后,任浙江都督府總參議。1912年任保定陸軍軍官學校校長,1913年,任袁世凱總統府一等參議。1917年,任黎元洪總統府顧問。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時,蔣百里正與梁啟超等一起去歐洲考察。次年春回國,正值國內提倡新文化,一時如風起云涌。梁啟超深感于歐洲的文藝復興,決心放棄政治生涯,全力從事新文化運動,蔣百里積極參與,成了梁氏最得力的助手,號稱“智囊”。他不僅出主意,更著書立說,成為新文化運動的戰將。1923年同胡適組織新月社。1925年任吳佩孚部總參謀長。1933年赴日考察,認為中日大戰不可避免,擬定多種國防計劃呼吁國民政府備戰。1935年,任軍事委員會高等顧問。1936年赴歐美考察,回國后倡議發展空軍。1937年9月,他以蔣介石特使身份出訪意、德等國,回國后發表《日本人》及《抗戰基本觀念》,斷定日本必敗,中國必勝。1938年8月代理陸軍大學校長。民族主義論》等長篇論文連載,宣揚民主革命,提倡民族精神。立論獨到,條理清晰,文辭流暢,感情奔放,頗類梁啟超文筆;而他傾向革命,又不同于梁啟超的改良主義,頗受讀者注意。

  1913年6月18日凌晨5點,天剛灰亮,保定軍校校長蔣百里就召集全校兩千余名師生緊急訓話。他身著黃呢軍服,腰掛長柄佩刀,足蹬锃亮馬靴,站在尚武堂石階上一臉沉痛:“初到本校,我曾宣誓,我要你們做的事,你們必須辦到;你們希望我做的事,我也必須辦到。你們辦不到,我要責罰你們;我辦不到,我也要責罰我自己。現在看來,我未能盡責……你們要鼓起勇氣擔當中國未來的大任!”

  隨后,蔣百里掏出手槍,瞄準自己胸部偏左的地方猛開一槍。

  奇人必有奇運,蔣百里竟奇跡般生還,并與養病期間看護他的日本女子佐藤屋登相好,后者最終成為百里第二任妻子,改名蔣左梅。

  蔣百里此次自殺的緣由眾說紛紜,有說是憤于軍校學風浮躁,有說是向陸軍部請求撥款未果,也有說是對中國當時軍界、政界之絕望。在我看來,不論何種說法,都只能部分成立。蔣百里自殺,最大原因是他的驕傲。自殺者往往是最驕傲者,懦夫不敢也不配自殺。

  留日期間,蔣百里還參與創辦《浙江潮》,親筆撰寫發刊詞。魯迅當時同是留日熱血青年,曾向此刊物投稿。也是在此期間,蔣百里結識了戊戌后亡命日本的梁啟超,并執弟子禮。

  1906年,蔣百里應清東三省總督趙爾巽聘為東北新軍督練公所總參議,籌建新軍。趙曾專折奏保蔣為“特異人才,可以大用”。隨后,蔣百里被公派德國研習軍事,成為興登堡將軍(后為德國總統)下面的連長。1910年,他回國任京都禁衛軍管帶,在沈陽“以二品頂戴任用”。這一年,他不過28歲,在同齡人中卻已鋒芒畢露,聲望無兩。

  武昌起義后,蔣百里潛回南方,任浙江都督府參謀長。民國成立,又調任陸軍部高等顧問,以及袁世凱的總統府軍事參議。1912年,他出任保定軍校校長,不久即上演了文初的那一幕。

  1916年袁稱帝,蔣百里入川佐老同學蔡鍔討袁。袁世凱死去之后,又陪蔡鍔去日本就醫,旋即為之料理喪事。1917年回國,任黎元洪總統府顧問,開始首次撰寫軍事論著《孫子新釋》、《軍事常識》等,蔣百里出版后成為軍校教輔。

  此后蔣百里道路一轉,竟有點兒偃武修文之意。1918年至1919年,他隨梁啟超赴歐洲考察,歸國后主持“讀書俱樂部”、“共學社”等團體。1920年,他當選浙江省議會議員,參與浙江、湖南省憲起草工作,支持“聯省自治”。又主編《改造》雜志,其影響力僅次于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期間,蔣百里寫了不少關于聯省自治與社會主義的文章。毛澤東當時也致力倡導“湖南省自治”,也許正受其影響。(事實上,18年后毛的“論持久戰”抗日理論,也可能有蔣百里的烙印,下文將談到)。

  1921年,蔣百里將歐洲考察的成果寫成一本《歐洲文藝復興史》,梁啟超為之作序,下筆不能自休,竟寫了5萬多字,跟原書的都差不多了,梁氏只好另作短序。后來梁將這篇長序改寫、充實,取名《清代學術概論》,反過來又請蔣百里作序。可算民國學術界一大佳話。

  1923年,蔣百里心血來潮,又與胡適一起創辦了新月社,并同徐志摩結為至交。幾年后百里被蔣介石關進監獄,感情充沛、容易激動的志摩還背起鋪蓋,喊著要進去陪他坐牢。

  如果順著這個方向發展,中國也許會多一個文人、學者、政論家,但少一個杰出的軍事學家。很顯然,蔣百里并不愿意,在日本軍校與德國軍隊里得到的尚武之血,終身都在其身中流淌。我總覺得,有兩個蔣百里,一個文人的蔣百里,愛結社、寫文章、交名流;一個軍人的蔣百里,終身夢想是親手擊敗整個日本軍隊。到最后,軍人蔣百里戰勝了文人蔣百里,雖然,他依靠的只是紙上談兵。

  1925年,蔣百里再度出山,任吳佩孚的總參謀長,因吳不“討奉”而辭職,去上海投孫傳芳。1929年,他支持原湘軍將領唐生智起兵“倒蔣”,翌年入獄。稍后,兩個姓蔣的同宗達成和解。1933年,他奉蔣介石之命再赴日本,擬就國防計劃,以備不可避免的中日之戰。1935年,他被聘為軍事委員會高級顧問,翌年赴歐美考察軍事,歸后提出建設空軍的建議。中國最早關于空軍構建的思想,卻是來自陸軍出身的百里。

  1937年初,蔣百里最重要軍事論著集《國防論》出版,轟動一時,扉頁題詞是:“萬語千言,只是告訴大家一句話,中國是有辦法的!”

  1938年11月4日,蔣百里病逝于廣西宜山。蔣百里蔣百里的主要論點是:第一,用空間換時間,“勝也罷,負也罷,就是不要和它講和”;第二,不畏鯨吞,只怕蠶食,全面抗戰;第三,開戰上海,利用地理條件減弱日軍攻勢,阻日軍到第二棱線(湖南)形成對峙,形成長期戰場。蔣百里并且犀利地指出,中國不是工業國,是農業國。對工業國,占領其關鍵地區它就只好投降,比如紐約就是半個美國,大阪就是半個日本。但對農業國,即使占領它最重要的沿海地區也不要緊,農業國是松散的,沒有要害可抓。所以,蔣百里的結論是:抗日必須以國民為本,打持久戰。

  遺憾的是,蔣百里無法看到自己的理論變成現實。1938年10月,他出任陸軍大學代理校長(原由蔣介石兼),同年11月,在遷校途中,他病逝于廣西宜山,國民黨政府追贈為陸軍上將。蔣百里終身沒有親自指揮過一次戰役,在30多年的職業生涯里,他先后被趙爾巽、段祺瑞、袁世凱、黎元洪、吳佩孚、孫傳芳、唐生智、蔣介石等聘為參謀長或顧問,只是充當高級幕僚,顛沛于諸侯。他的蓋棺定位,應該是軍事學家,而非軍事家。我們看《大公報》主筆王蕓生回憶他的文章,或者曹聚仁的《蔣百里評傳》,都審慎地使用了“軍事學家”一詞。在“老虎總長”章士釗的挽詩里,甚至說他“談兵稍帶儒酸氣,入世偏留狷介風”,或許黃任之的挽聯相對客氣一點:“天生兵學家,亦是天生文學家”。

  關于他的女兒:1941年,蔣英從德國柏林音樂大學畢業后,轉入瑞士盧塞恩音樂學院研究生班深造,掌握了大量德國、法國藝術歌曲、傳唱劇、受難曲、彌撒等室內音樂作品,對古典、浪漫時期及近現代歌劇作品有了深刻的認識和理解。生活艱苦,她經常在地鐵買個面包充饑。她有個堅定的信念:“我不能丟中國人的臉!一定要把西方音樂學到手!”,1946年,蔣英結束了在歐洲長達10年的求學生涯,回到了祖國。她已是一位出色的女高音歌唱家,在蘭心大劇院開了首場獨唱音樂會,受到了觀眾的贊賞。

  在日本軍校期間,蔣百里、蔡鍔、張孝準被稱為“中國三杰”,日后也都成為非凡人物。三人生年差不多,死的也都較早。蔡鍔1916年死于日本,年僅34;張孝淮1925年死于飲酒過量,年僅44;蔣百蔣百里作品里死于1938年,享年56,是“三杰”中活得最長的,但也只能算中壽。若天假以年,“三杰”最后的結局會怎樣?蔣百里又會不會在第二次國共內戰中真正指揮戰役,甚至勝出?這是有趣的問題,然而歷史不允許假設。

  1938年將軍病逝后就地斂葬,1947年其好友陳儀等協助遷葬,起棺時竟然尸身不朽。其生前至交竺可楨大哭,曰:“百里,百里,有所待乎?我今告你,我國戰勝矣!”一時眾人泣不成聲。將軍遺骸火化后遷葬西湖。蔣百里將軍的夫人,日本籍的左梅女士也是一位奇女,自22歲嫁給蔣百里將軍就斷絕了和日本的聯系。抗戰中她和中國女性一樣為中國傷兵治療裹創,不人的普遍辭勞苦。將軍去世后,在誤解和懷疑中撫養五個子女,皆以中國文化傳統為教育,不習日語一字,獲得了中國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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