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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唐紹儀

  王士珍對外交方面無所作為的印象基本屬實。新中華之所以未得列強之承認,自身未正式立國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龍謙不接受列強的要挾。

  被龍謙委以外交重任的唐紹儀與王士珍不同,他雖然算是北洋系大將,也受到了清廷的重用,卻沒有王士珍內心對清廷那份放不下的留戀。與其說王士珍是北洋系,不如說他是清廷系。但唐紹儀對清廷的感情淡漠的多,在北洋系整體倒向后,本來就與龍謙有著不錯私交的他便徹底投入龍謙集團并為之盡心竭力地工作了。

  干外交并無不滿,他喜歡這個差事。縱觀世界大國,外交部長無不是內閣極為重要的成員。所以,唐紹儀這幾個月來全力以赴地展開工作,組建外交局,收羅人才,收集資料,研究列強的情況,在龍謙確定的外交原則的前提下努力與列強接觸。

  他將家眷接至身邊,完全進入了新的角色。

  在唐紹儀看來,外交不過是幾個國家的事情,英、日、法、德、美、意、俄、奧數國是外交工作的重點,只要得到了以上數國對新中國的承認,外交就算大功告成。但唐紹儀去六國飯店約見列強駐華公使洽談建交大事時卻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冷遇,顯然被推為外交使團首領的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傲慢地對唐紹儀說,承認所有清國簽署的外交條約是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的前提,保證各國的在華利益是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的必備條件。各國政府絕不會容忍軍政府對各國的任何不敬!另外,朱爾典還提出,善待清室是文明的行為,更是軍政府應有的雅量,已經去世的光緒帝及慈禧太后是大英帝國的朋友,大英帝國密切關注著軍政府對清室的處置,并將其視為是否與新政府建立外交關系的重要因素。

  唐紹儀忍住怒氣問朱爾典什么叫對各國政府的不敬?朱爾典撕下一貫的外交辭令式語法,說他注意到軍政府所控制的報紙,特別是山東省使用的小學課本中有大量的仇視大英帝國的宣傳,這是帝國所不能容忍的。

  這個唐紹儀倒是知道。他那個能干的秘書顧維鈞曾說起過。說山東自去年秋天使用了統一的小學課本,《國語》一科中有虎門銷煙、火燒圓明園等旨在喚醒民族意識的故事,可能會對建交不利。唐紹儀太忙沒有注意到,沒想到朱爾典倒是消息靈通。

  唐紹儀說。他沒有看到過山東的課本。至于對退位的清室。新政府已有妥善方案。正在商議之中。聯系到中國漫長的歷史,他認為新政府對清室的安置是文明和人道的。

  俄國公使廓索維慈除了強調滿清系列條約的延續和俄國在華利益外,特別指出了外蒙問題。質問軍政府大舉調兵出關是何用意?威脅說沙皇陛下決不允許俄羅斯遠東利益受到任何的威脅。

  關于外蒙問題,龍謙已有明確指示,所以唐紹儀強硬地說,外蒙古是中國不可分割的領土,決不允許搞任何中央政府所不允許的獨立或者自治。

  日本公使伊集院彥吉回國,代理人為書記官本多熊太郎,此君按照顯然是預先統一的口徑講了建交的一般條件外,提出了兩個具體的要求,第一是日本在南滿的特殊利益的保證,說正是因為19041905日本帝國付出了數十萬傷亡及巨額的財產損失才挫敗了俄國熊對滿洲的鯨吞,日本在南滿取得補償是理所應當的!第二是日本政府對滿清(北洋)的貸款須得到軍政府的承認。前一條在唐紹儀看來倒也罷了,但后一條簡直是無理,日本去年緊急貸款給北洋是為了與作戰,現在卻要取得內戰勝利的政府來償還,簡直是欺人太甚。但本多書記官又說,大日本帝國跟中國同文同種,對于中國反擊俄國在外蒙的侵略持全力支持的態度,可以在武器甚至資金上給予新政府幫助。

  根據龍謙的指示,取得外交突破口的希望放在了美國和德國兩國身上。唐紹儀工作的重點也在美德兩國。

  剛上任的美國公使嘉樂恒表示了友善之意,祝賀了龍謙先生領導的取得了統一中國的重大勝利,說美國政府注意到了龍謙先生近期的講話,對中國廢除封建帝制建立民主共和體制表示極大的贊賞,認為中國將是亞洲第一個共和國,這具有極大的歷史意義。嘉樂恒愉快地回顧了近年來政權與美國工商界的多方位合作,認為合作是愉快而有效的,特別是標準石油在山東探勘油井的成功與福特汽車與中國的合作更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奠定了兩國友誼的基礎。嘉樂恒強調說,美國人民對于龍謙先生出生并成長于美國表示出極大的好奇,雖然龍謙先生一直沒有詳細披露他在美國生活的經歷,但美國人民相信,正是因為龍謙先生在美國的生活經歷促使他選擇了民主政體,這無疑拉近了兩國的關系。在這里,嘉樂恒回避了美國政府,而是用美國人民來說事。在與唐紹儀談話的最后,嘉樂恒用外交官的語言風格含蓄地表示,美國期盼著中國新政府的誕生并希望兩國在更多的領域展開合作。

  對于實際的建交問題,嘉樂恒沒有做正面的承諾,只是表示美國政府關注著建立中央政府的步驟。言外之意,新政府沒有正式成立,一切都言之過早。

  德國人和美國的態度差不多。某種意義上,德國更樂于看到取得勝利。在歐洲已經分為彼此敵對的兩大陣營后,德國越來越顧忌兩線為敵的處境了。他的東線是有“歐洲壓路機”之稱的俄國,遼闊的縱深和無盡的人力令德國十分的頭疼。如今一向與德國有著良好合作關系的在中國取得政權。對于德國是一件好事。而德國更樂于看到中國新政權在外蒙問題上與俄羅斯走向對抗。如果中俄因外蒙而發生戰爭,必將削弱俄國在歐洲的軍事存在,能讓俄國在它的西線減少一個兵卒、一門大炮都是德國樂于看到的。而且,德方對在中國內戰中的表現極為重視,他們尤其重視山東軍在德州的防御成功,青島德軍派出戰時觀察團不算,戰后德軍總參謀部又秘密派來了更高級的觀摩團,在得到山東當局的允許后,親臨德州現場查看了山東軍的防御陣地,對鐵絲網戰術給予了很高的評價。那個時候。德軍總參謀部早已完成施里芬計劃了。準備用一次強有力的迂回戰略擊敗宿敵法國,然后再掉頭解決東線的俄國。破軍事技術不弱于自己的法國人防御,以及以少數兵力防御俄國,德州戰役均有極強的借鑒意義。德州戰役改變了德國對中隊的印象。山東軍表現出的悍不畏死的作戰意志贏得了德方的尊重。因此。德國公使在表示了其政府愿意在適當的時候與龍謙政府建立正式外交關系后。明確希望加強在軍火工業乃至軍事領域的全方位合作,承諾轉讓大口徑重炮的制造技術,承諾如果中方與俄國發生軍事沖突給予中方在武器彈藥方面的支援。并希望拿到津浦鐵路的獨家筑路權并參與到山東油田的開發。

  誠如龍謙所料,對于事實上業已成立的中國政府,列強的態度迥然不同。鑒于國內已無公開的敵對勢力,列強不可能忽視中國這個大國的存在,雙方焦點在于滿清一系列賣國條約的承認,涉及賠款、關稅、租界等具體的問題,假如中國新政府全盤繼承滿清的負面資產,建立正式的外交關系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但是,龍謙又有明確的指示,新生的共和國政府不是喪權辱國的滿清政府,必須在涉及國家尊嚴、民生利益上錙銖必較,據理力爭,既要爭取外交關系的突破,更要為國家爭回權益來。

  這個指示就難住了外交局,連最近終于就任外交局顧問,原民國內閣成員伍廷芳在與唐紹儀就外交問題的交流時也表示,實現總統的愿望很難——列強內部雖然矛盾重重,但在中國問題上,他們往往采取一致的步驟,以逼迫中國政府就范,以保證他們的在華利益。

  伍廷芳跟很多人一樣,對龍謙的稱呼已經是總統,盡管龍謙并未就職,他正式的職務仍然是軍委會主席兼總司令。

  龍謙很忙。經濟、政務問題牽扯了他的很大精力,特別是經濟問題,周學熙幾乎每天都謁見龍謙。但龍謙還是很關心外交局的工作,差不多每三天要垂詢一次外交局的工作進展,電話交流是主要方式,有時候會以共進晚餐的形式與唐紹儀、伍廷芳等人面對面交流。

  龍謙對于外交的指示是,既要努力實現與主要強國建立外交關系,又不能屈從于對方。在涉及重大國家利益的問題上,寧肯拖一段時間,也要堅持原則不讓步。具體方略上,龍謙的意見是各個突破,先爭取美國和德國對中國新政府的承認。因為在山東,作為一支獨立于滿清體系外的政治軍事集團,已經與德美兩國建立了廣泛的合作關系。

  所謂國家重大利益,龍謙的表述是,對方必須明確承認中國的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包括對外蒙、西藏的主權。具體的要求是,建交國應承諾在三年內實現中國的關稅自主權并延期支付庚子賠款,時間不少于五年。

  唐紹儀認為這個要求太高了!海關早就被以英國人赫德為首的小團體把持,關稅被一律定為5而且成為戰爭賠款的抵押物,中國政府只能拿到很少的一部分,怎么會讓中國收回海關控制權從而自主確定關稅?這還不算,國家的這位新首腦竟然要列強延期庚子賠款五年!

  庚子賠款總額為白銀三億兩,規定在三十九年內支付,計算上利息,總額近六億兩白銀,每年的賠款差不多在一千五百余萬兩,再加上馬關條約對日本的賠款,三國干涉還遼追加的三千萬白銀,實際賠款總額超過了兩千兩百萬。1908年關稅總收入約三千萬,1909年因內戰爆發,關稅有所降低,只有兩千五百萬,幾乎全部用來支付賠款了。

  如果關稅自主,國家當然會提高稅收的標準,就算提高到10,財政收入立增3000萬,這是多大一筆錢?再進一步,如果賠款延期五年,立刻為國家增收6000萬白銀,至少養兵的錢有了,國家財政立刻得到根本的改變。要知道,自太平天國亂起,朝廷幾乎將所有的錢都用來養兵打仗了,根本就無力搞建設。

  但列強都是惡狼,哪里會如此寬待新政權?唐紹儀與列強駐華使節進一步談判并表述了新政府的外交立場后,果然遇到了極大的抵觸,列強不僅不讓步,而且要求新政府進一步開放市場,切實保證列強的在華利益。

  建國前的外交談判因雙方立場差距過大且列強采取了一致步調而擱淺了。

對于這個結果,龍謙并不在意。面對唐紹儀和伍廷芳的疑問,龍謙說,外交是為國家大政服務的,不能為辦外交而辦外交。他們不承認中國新政府也沒什么,我們一樣生活,一樣建國,是不是?現階段國家大政是什么?在確保主權領土不受侵犯的前提下,一心一意搞建設就是國家大政。我們要改革滿清弊政,大力復蘇農業,振興工商,發展教育,規劃交通,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這一切當然  這一切當然離不開外國資金技術的支持。外國政府不承認新中國有什么關系?標準石油不是來了嗎?杜邦財團不是尋求更廣范圍的合作嗎?克虜伯、萊茵金屬甚至斯柯達不是希望在軍火方面與華源、中興建立更廣泛的合作嗎?美國鋼鐵不是繼續擴大對中國的投資嗎?政府不承認,咱們就展開民間的合作好了,人家不怕將錢虧在中國,難道我們還害怕?沒有道理嘛。我倒是要看看,最后是誰求誰建交?

  唐紹儀聽了龍謙的話有些安心了,伍廷芳卻有些瞠目結舌的感覺。孫文屈居一方的民國政府后成立急切地尋求列強的承認,如今基本統一全國的龍謙倒拿起了架子。

  這個結果,充分證明了那個被龍謙所看重的年輕人的判斷。那個人叫顧維鈞,去年底從美國留學歸國,直接進入了他正在擴充的外交局,擔任了唐紹儀的秘書。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年輕人的表字也叫少川,成了外交局的一段趣聞。顧維鈞為了表示對上官的尊重,主動改了自己的表字,但被唐紹儀所制止——表字既然是師長所取,就不要改了吧。

  顧維鈞對唐紹儀說,國家目前的情況不同于滿清,更不同于民國。總統目前并無軍事以及經濟上的壓力,自不會屈服于列強。對于唐紹儀所擔心的用兵外蒙的計劃,顧維鈞說,“出兵外蒙必將極大地提振民氣,煥發國家久違的自尊心。即便付出軍事和經濟上的損失,也是極為劃算的。聯系到山東旨在以國恥而提升民族意識的小學課本,總統不愧是偉人,我本人欽佩無已。”

  唐紹儀于是對這個很令龍謙看重的年輕人刮目相看。指示顧維鈞立即代表外交局起草一份給軍務局的報告。結論就是軍事行動可以展開,不會有不能承受的外交后果。但前提是速戰速決,不能拖延。

  伍廷芳看過顧維鈞起草給軍委會的報告,對此極為矛盾。一方面承認不可縱容外立,另一方面又擔心沙俄反應過度,新中國甫建,實在是經不起一場大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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