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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寺內

  這天凌晨,寺內正毅大將也是通宵未眠。

  除了第6師團第13聯隊攻取夏店算是一個好消息外,其余戰報都令寺內不滿。特別是第9師團對青島南部防線的攻擊失利,嚴重打擊了寺內正毅的信心。

  第9師團血戰終日卻一無所獲,留下數百具尸體后,部隊退回了出發地。是德軍太弱還是支那軍太強?寺內苦苦思索著。血戰終日,第9師團付出了近2000的巨大傷亡,不能說是不盡力了。第9師團是陸軍公認的僅次于第2、第6師團的一流強軍,經歷了包括日俄戰爭在內的無數次血火考驗,戰斗力不用懷疑。支援炮火,包括進抵青島近海的海軍炮火不能說不猛烈,據在乃木希典大將麾下參加過旅順攻堅的大西參謀長講,支援炮火的猛烈程度超過了旅順戰役,炮兵(不包括海軍)在一天內發射了2600余發重彈,但支那軍依托德軍留下但經過其大力加固的工事,硬是粉碎了金澤師團的狂攻。該師團全天陣亡大隊長1名,中隊長4名,中尉以下軍官無數。

  “小湛山前沿已成為人間地獄,”下午親抵第9師團督戰的大西少將報告,“主攻小湛山堡壘的第18聯隊已被打殘,失去攻擊力了。該聯隊至少有兩個中隊全滅,海泊河以北那道壕溝成為了埋葬帝國勇士的墳墓……”大西在返回司令部后在紙上畫出了戰場要圖,“華軍的炮火極其猛烈。輔之以大量的輕重機槍和迫擊炮,金澤師團打的太苦了!要想辦法,必須想辦法!”

  有什么辦法?等待24旅團在北部發起攻擊吸引華軍轉移兵力嗎?大西少將再次為寺內大將普及常識,“已經確認,守衛青島的是第6師17、18兩個旅,該師的直屬部隊全部調入青島要塞之內。支那軍甲種師每旅編三個步兵團及一個炮兵團……每個步兵團轄三個步兵營和一個機炮營,每個步兵營轄四個步兵連……就兵力編成,支那軍甲種師的旅無論是火力還是兵員均勝于皇軍之旅團,團相當于皇軍之聯隊,團以下火力密度超越了皇軍同等編制。即使24旅團加入攻擊。支那軍占據地利。我軍并無優勢可言……”

  “不要說這些了!川村宗五郎怎么說?”其實寺內已經跟川村中將通了電話,但還是想聽一聽實地“考察”的大西的報告。

  “川村師團長決心繼續進攻,以武士道精神壓倒支那軍。”大西報告道。

  5號的強攻失利激發了川村中將的狂性,特別是華軍飛機撒下的譏諷第9師團的傳單令川村深為羞愧。傍晚結束戰斗后。川村嚴厲訓斥了18旅團聯隊長以上軍官。大罵他們給大日本皇軍丟盡了臉!當初支那軍一天即突破了小湛山防線。迫使斯特勞斯少將豎起了降旗,可是四十天后,還是這片戰場。威名赫赫的金澤師團卻被昔日的攻擊方打的落花流水。

  “你認為當初德軍是故意放水嗎?”。寺內也在比較,他不可能不比較。

  “只能這樣解釋。德國人一直跟支那人眉來眼去。這不是秘密。”

  跟海軍師承英國不同,日本陸軍一直是以德軍為老師的,從編制到戰術,日本陸軍全面學習德國。可是現在,從來都沒有當做對手的支那軍竟然將日軍的老師打敗了,反過來又狠狠教訓了日軍,證明其戰勝德軍絕非僥幸。

  能不能對青島采取圍困戰術,先集中主力擊敗外圍支那軍?寺內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仿佛讀懂了寺內的心理,大西少將說,“大將閣下,采取圍困戰術不可行。我們后勤的壓力太大了,必須盡快奪取青島。目前物資轉運的方式太被動了,給了支那飛機以可乘之機。第3師團奪取高密機場并未徹底消除支那飛機對港口的襲擾,就在昨天,港口物資轉運地遭到了三波共計20架次華軍飛機的燃燒彈的轟炸,損失巨大。而海上又有一艘滿載彈藥的運輸船在青島外海被潛艇擊沉,損失很嚴重……”

  情況當然嚴重。這個不消大西說寺內也清楚。大型運輸艦不能靠岸,需要使用小型登陸艦將物資轉運岸上,效率低下不說,關鍵是灘頭物資轉運屢屢受到支那飛機的襲擾。導致南線部隊物資供應日趨緊張,特別是炮彈消耗有些跟不上了。

  “判斷清楚飛機來自何處了嗎?”。

  “應當來自南部山區。”

  “組織防空火力保衛登陸場!從第9師團抽調一個聯隊徹底摧毀支那人的機場!命令北線梅澤中將加速進攻,與第3師團會師濰縣!消滅支那軍主力!”寺內大將已感到自己兵力不足了,但實在沒臉開口向大本營索要援軍,當初參謀總部提出增加一個師團就受到了海軍的譏笑,對付支那,三個師團還不夠嗎?要知道每增加一個師團用于海外作戰,不僅是軍費的巨額增加,還有運輸問題要依賴海軍。

  果然,大西少將提出了這個問題,“司令官閣下,恕卑職直言,開戰十日,綜合各方面情況,卑職認為大本營嚴重輕敵了,”大西觀察著寺內的面色,斟酌著用詞,盡量說的婉轉些,“以目前掌握的敵情,在濰縣以東重創支那軍的可能性極小。顯然,支那軍對堅守青島充滿了信心。這樣就出現一個問題了,那就是支那軍隱瞞了力量,濰縣以西絕不只有兩個乙種師,或效那第1師早已部署到位了,更令我擔心的是,或許已有更多的援軍抵達了。因此,為順利完成山東攻略,卑職建議繼續增兵,最好再增加兩個師團!”

  這正是寺內正毅所考慮的,但寺內卻無法公開贊同大西的意見。當初研究山東攻略。寺內正毅自始至終參與了,認為三個師團足以攻下濟南。后來因澀谷中佐那份有分量的報告,大本營再動員了第9師團參戰,已經令內閣不堪重負。現在戰局尚未明朗,再提增兵的事,首先說明了自己的無能。

  “大西君,談何容易!且不說財政能否承受,便是后勤問題也無法解決!而且,必定要令那幾個反對開戰的元老有話說了。”寺內未因大西的“冒失”而生氣,而是使勁搖晃著他那顆大光頭。

  西園寺和桂太郎都是反對出兵的。桂太郎在軍部的影響比山縣小不了多少。這些大西都清楚,“可是,事關帝國的安危,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大本營連續追問戰局進展。不若卑職寫一份綜合報告。給他們提個醒吧。”

  “可以,寫好我看。”寺內點點頭,“大西君。我很欣賞你的謹慎。不過也無須太多的憂慮,第6師團攻占濰縣,局面就打開了。”

  “是的。”大西點頭。但他更關心青島攻擊,不解決青島以打開后勤供應之瓶頸,戰局的危險因素就沒有解除,而且,時間拖的愈久,危險因素將成倍增加,“屬下明天還是去第9師團吧。”

  “不必,本司令官相信川村中將的能力。”

  高密,10月6日凌晨,陳豪的1營接替了3營的陣地。

  “陳營長,你看,北起柳林,南至土地廟,總長五里半,一寸不少,交給你了。”3營長用手電筒照著地圖,向1營移交了陣地。

  “放心,3營兄弟們堅守的陣地,絕不會在1營手里丟失一寸。”陳豪伸出左手來,使勁握了握3營長的手。

  “兄弟,看你的啦。咱46團就是這個命,走到哪里都是唱主角的。”3營長雖然心疼部隊的傷亡,但全天擊退了日軍6次沖鋒,未丟失一寸陣地也令他自豪。

  “那是當然。咱是主力嘛。”陳豪無聲地笑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一口整齊的白牙,“老哥,你給我說說鬼子的戰術特點吧。”陳豪拉了3營長蹲在一棵被炸斷的碗口粗的樹下,摸出戰前配發的香煙,點了一支給3營長,然后自己也點了一支。

  “他們的槍打的準,”3營長毫無保留地介紹,“我的輕機槍手犧牲慘重!幸虧我們換裝了新式重機槍,不然火力點全得被打啞!起先我還以為鬼子配備了大批狙擊手呢。另外,他們的步炮協同做的不錯,炮火一停,步兵的刺刀就頂在你鼻子尖了。小鬼子作風也夠頑強,死的剩了幾個人還死戰不退。是個勁敵。不過,他們的火力弱于我軍,進攻隊形也過于密集……”

  “謝謝老哥了。你下去歇著,看老弟怎么收拾他們。”

  3營長將抽了半截的煙蒂摁滅在松軟的泥土里,“這個我放心,沒有1營拿不下的陣地,也沒有1營守不住的陣地。小心些,別讓你那小媳婦兒擔心。”站起身拍拍陳豪的肩膀,3營長消失在黎明的晨曦中。

  16旅被調上高密主防線后,46團因補充兵太多被置于側翼的位置,在青島攻堅中傷亡最小的3營接管了主陣地。但沒想到的是,昨日日軍主攻方向對準了46團而不是正面的48團。似乎準備繼續上演膠縣戰役側翼攻擊的成功。全天激戰,3營損失嚴重,李團長決定換下3營,將1營調了上去。

  陳豪嗅著淡淡的硝煙,沿著殘破的交通壕視察了自己的陣地,這是三個連的陣地,但陳豪決定只擺兩個連,1連和2連被留在后面做了預備隊。但1連和2連的八個重機槍組被調出來配屬給了3連和4連。這是陳豪自己琢磨的戰術,那就是盡量加強一線火力,而要少配步兵。

  士兵們正在拼命加固工事。山東軍工剛改裝定型的水冷式重機槍并未被機槍組拖上了陣地,而是塞在戰壕內壁的防炮洞里,要等敵人發起沖鋒再架上陣地。這種新式機槍是青島戰后才裝備部隊的,據說16旅是第一支換裝的部隊,新式機槍受到了機槍手的極大歡迎,該槍降低了槍身高度,三角支架變成了兩個可以運動的鋼輪。撐起了沉重的槍身,最為明顯的是射手前面假裝了防護鋼板,雖然減弱了觀察,但卻給了射手極大的安全感。

  “營長,14師真是松包啊,關鍵時候還要看我們的。”4連一個排長對陳豪說。

  “那是。要不怎么是主力呢?他們守不住的陣地,我們來守。他們打不下的陣地,我們來打。這就叫主力。”陣地前隱隱約約有人影晃動,陳豪知道那是前出布雷的工兵。

  “那些人不是咱們營的吧?”

  “不是,是3營的人。”

  “注意保護他們。然后將他們送下去。”

  “是。”

  陳豪繼續向南走。來到3連陣地。天光開始放亮,兩道嶄新的鐵絲網已經樹立在陣地前,不過鐵絲網不是連續的,而留了一段一段的豁口。那是給機槍留的射界。

  “營長。看著這些重機槍真是解氣。這次讓東洋小銼子來多少死多少!”3連長笑嘻嘻地說。

  “不要大意。剛才3營長跟我說。東洋兵不好打。知道我們的對手是誰嗎?第3師團,建軍已經二十多年了,是日本的老牌主力師團。”陳豪摸出望遠鏡觀察著前沿。“要注意使用手榴彈,而且要將他們放近了打才能發揮我們的火力優勢。”

  “知道。你就放心地回你的指揮所吧,天快亮了,我估計狗日的們該開始了。”

  檢查完陣地的陳豪被通訊員叫回了設在陣地后方的指揮所,團長在電話里叫他呢,果然,李團長劈頭就說,“不許你上一線!老實給我呆在指揮所!”

  “是。”陳豪笑嘻嘻地答道。

  “剛才接到旅長的電話,我們可能要放棄高密了,不要硬拼,盡量發揮火力多殺傷敵人。”

  “什么?!連高密也要放棄?你沒聽錯?”

  “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動搖軍心。”

  那種刺耳的尖嘯傳來,“團長,敵人開始炮擊了。掛了啊。”陳豪丟下了電話。

  陳豪坐在掩蔽部的子彈箱上抽煙,劇烈的爆炸聲已經連成了一片,少數的炮彈落在了指揮所附近,陳豪沒有理會。參加過德州戰役的他明白,在炮擊下能不能活下來全看運氣,就像這個掩蔽部,雖然架了碗口粗的橫梁,但如果正中一發重彈,里面的人十有八九會化為肉泥。

  一面抽煙,一面看著手表,這塊表是妻子成親時給他的紀念品,也算是她的陪嫁。腕表還是很時髦的玩意兒,這件禮物花了她不少錢。陳豪的思緒竟然在猛烈的炮擊中轉到了妻子身上,聞知他右手負傷的妻子曾要來山東探視,被他嚴厲阻止了,戰爭還沒有結束,她不能來。

  右手的傷還沒有徹底痊愈,但已經不太礙事了。習慣于血火死亡的陳豪根本不在意丟失一根手指,就像封司令在視察46團曾對他說的,“看到你的手,就知道你是合格的老兵了!這是你耀眼的勛章!”

  “他媽的,終于開始了!”陳豪扔掉今天的第二支煙,站起身來。炮擊已經減弱,估計敵人的步兵已經上來了。

  上午的戰斗卻不算激烈,日軍發起兩波間隔時間足有一個小時的沖鋒,均被陣地上的兩個步兵連以熾熱的火力輕松擊退。小鬼子連鐵絲網都沒能突破。1營兩個連的預備隊也就沒使用。3、4兩個連報上來的統計數據為傷亡23人,其中陣亡7人。斃傷敵105人。陳豪不太相信斃敵的數字,只有那些丟棄在陣地前沿的尸體是真實的,很難相信在激戰中能數的清敵人的傷亡。不過陳豪還是按照一線連隊的統計向團部上報了傷亡。團參謀長通知說敵人今天改變了主攻方向,重點攻擊了48團陣地,似乎準備從48團方向直接突入高密縣城,但48團守住了陣地,沒有讓日軍得逞。上午晚一些時候,日軍分兵向更北的方向迂回了,一股敵人繞過了百脈湖向北運動,那邊是14師的陣地,言語間對14師的防御能力表示擔心。陣地阻擊戰最擔心側翼被突破,那樣的話部隊可能面臨被包圍的厄運。

  “你們不動,繼續原地防御。”最后李團長接過了參謀長的電話,命令陳豪的1營繼續原地堅守。

  下午1營的陣地基本沉寂著,偶爾會有一兩發冷炮射來。陳豪制止了部隊要求出擊的要求,命令繼續加固陣地。四點二十分,團長李少虔來到1營指揮所,“陳營長,已經接到旅部的命令,天黑后撤出陣地,這是行軍路線圖,你營需等2營撤出后方可撤出,注意帶走全部物資并炸毀團部東南那座小橋。”

  “不要高密了?”

  “我也不清楚,執行命令吧。”

  16旅在高密以東抗擊兩天后撤出了陣地。部隊在一片怨罵聲中朝杞城方向轉移。六輛1噸半的載重汽車被配屬給了46團用來運載重武器和彈藥,一支150人的民工隊被配屬給1營,使得重機槍手可以很輕松地行軍了。面對老鄉的責問,陳豪有些羞愧,“大哥,”他對長著絡腮胡子的民工隊長說,“我們不是敗退,而是轉移。只有拉開鬼子的陣勢才好打反擊嘛。”

  1連長就是高密人,在民工隊里發現了幾個熟悉的鄉親,“營長,真是丟人啊,怎么就將縣城放棄了呢?讓俺沒臉面對鄉親了。”

  “虧你還是念過軍校的,不知道運動戰是我們的法寶嗎?你就瞧好吧,上級一定在謀劃大反擊呢。”

  陳豪,包括李少虔上校都不知道總統已經到了濟南,最終審定了修改后的反擊戰役計劃,決定繼續開放道路,誘使第3師團繼續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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