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正正的祭天臺上,心月狐手腕被蛛絲所捆,系在兩側雕龍畫鳳的石柱上,不得離開。雖處絕境,心月狐卻是面帶微笑,淡看南海潮起潮落、云卷云舒。縱然神色憔悴之極,卻不掩她的絕代風華。
南盟眾多修士每次看到那祭臺上那弱不勝憐的人影,都會在心中大罵妖族暴殄天物!如此尤物當藏之深閨,輕憐蜜愛,怎能做這焚琴煮鶴的祭品?
不過,在妖族的強勢下,無人敢出一言質詢。
諾大的祭天臺上,僅有一人獨立,卻像是一記耳光狠狠的抽在眾人的臉上,叫他們顏面無光。
這一日,晴空萬里,寂寞的祭天臺終于有人登臨。來人同樣是一個女人,一個風姿絲毫不下于心月狐的絕色佳人。
孔飛霜。
孔飛霜這一次的裝扮迥異平常!頭帶鳳冠,身著五色彩衣,裙衣的尾擺在平滑的石面上滑行,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孔飛霜一步一個臺階,速度很慢,她的臉色同樣凝重,沒有絲毫大喜到來的快樂。心月狐看著孔飛霜慢慢趕來,干焦的嘴角微微一笑,似是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
“你來了!”
“我來了!”
很沒有營養的對話,其中卻是意味難明。孔飛霜苦澀的一笑,道:“想不到我們競爭多年,竟然是這樣一個結局。”
心月狐也是輕輕一笑,當年在北俱蘆洲,兩人同時愛上了瀟灑不羈的無涯。兩人用盡心機手段,斗智斗勇。可到了最后,勝負卻是這樣分出,何等的可笑。
“你的婚禮在那一天呢?”
“明天!”
“恭喜!”
對心月狐的話不置可否,孔飛霜淡淡的開口問道:“明天,你的心上人會來嗎?”說話時孔飛霜的目光閃動,那幽深的眸子里蘊藏的不知是憐憫還是希冀。
“踏著五彩祥云前來迎親的只能是妖魔,我希望他明天不要來!”心月狐對于明天即將到來的命運毫不在意。
“我不如你!”良久,孔飛霜方才柔聲一嘆,為兩人之間的爭斗做了最終的論斷。這個說法是指心月狐的付出,孔飛霜自討,換做是她,決然不會為了無涯而不顧性命。她終究是個現實的女人。
心月狐淡然一笑,道:“我們都不過是命運的玩偶,在這紅塵俗世掙扎,勝勝負負又算得了什么,最終也不過是夢幻空花醉一場罷了。”
孔飛霜猛然失笑起來,道:“你這口氣和那些和尚好象。”
“是嗎,看來我和苦情上人呆在一起久了,人也變的更有禪意了。說不定以后會出家去和青燈古佛作伴呢。”
接著便是更久的沉默,兩人相對無言。無論說什么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明日午時便是心月狐喪命之時,即便是唐城來了也無法改變這個命運。
妖族的妖圣對唐城恨之入骨,這祭天臺看上去坦蕩無奇,卻已被重重包圍。只要唐城踏入其中,便難逃一死,更別提妖皇無天傷已痊愈,只他一人出手便可滅殺唐城。
激戰之中,誰會在乎一個小小女子,明日,無論唐城來或不來,心月狐都是死路一條,這就是為什么孔飛霜要來看望她的緣故。
在孔飛霜的心中,這已經是最后一面了。
“一路走好!”低語一聲,孔飛霜轉身離去,和來時的從容自若不同,離開的時候,孔飛霜怎么看都有一種倉皇的味道。
心月狐看著頭頂驕陽,再看看自己腳下的影子,目光中透出一絲溫柔,低聲道:“我未必就死啊,飛霜!”
金烏樓上,無涯透過軒窗,看著祭天臺上的心月狐,臉色冷硬,沒有絲毫表情。但心中卻是翻騰著火焰,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他命中注定的克星,會來么?
滄海落日向來是最美的,這一日也不例外,然仙音島上日益緊張的氣氛卻叫人喘不過氣來,再無人有閑情雅致來西側的小山上欣賞這美景。
最近,很多人族的修士想要離開這里去避難,卻被諸妖圣粗暴的阻止,為了將陷阱做的逼真,島上眾人均不得離島.
可以離開的唯有死人。
一彎殘月照徹蕩漾的海灣,幽藍的星光將白日里無奇的一切包裝的迷離起來,趙銀眉隱匿在虛空之中,朝著仙音島投去冷冷的一瞥,暗道:“那白癡竟然要靠這樣的誓言來約束我趙無雙,真是愚蠢到了一定的境界。”
“趙銀眉,若是當真有那個白癡叫這個名字,倒是一件快事。”話說當日趙無雙敗于妖皇無天之手,不得不當場屈服。然而,他乃是魔門巨梟,自認為要成為魔君的男人,豈會屈服于他人之手,至于銀眉圣王這個名字,簡直叫他惡心的想吐。
無天準備的也頗為妥當,誓言,真名一個不少,若是趙銀眉膽敢背叛,無天便可以用六爻神算之類的卜算之道找到他的位置,屆時有的是辦法叫他欲仙欲死。
可趙無雙身為混蛋的祖宗,豈會對這種手段陌生,他早已想好了對策。甚至在從隱匿的空間出來時,連本人的氣息也做了細微改變。趙無雙做事,向來滴水不漏。這就是他為什么可以殺死無相神宗其他五處傳承,獨霸宗主之位的關鍵。
向著仙音島投去冷冷的一瞥,飛魚島主趙無雙無聲無息的飛向了深海,不知所蹤。在沒有把握戰勝無天以前,趙無雙再不會出現在中土。
血散人沉默的立在虛空之中,湛藍的星光穿透他的身體,卻融入那一抹血影之中,再無法離開。血散人就像是一團血色的黑洞,將周圍的一切光線扭曲吞噬,無論是星光還是月光。即便是在這種時候,血散人也沒有忘記修行,可見他的勤勉。
從最底層的散修到至尊的元神修士,血散人正是憑借著無與倫比的勤勉以及一點點運道,踏著無數人的尸骨,一路走來。
尊嚴他從未在意,正因如此,血散人才會在妖族入侵南盟時果斷選擇了背叛。對于血散人來說,活著,修行就是他人生的兩個目標,一切與之有悖的存在都會被舍棄。
海王踏著浪花悠閑的邁步而來,仿佛是國王走在黃土鋪就的道路上,正邁向自己的宮殿,充滿自信。
海王只站在那里,目光低垂,默然無語。良久,血散人的修行告一段落,已經是月上中天時分。他終于冷冷的扭頭開口。
“何事?”
自從空海和尚消失之后,血散人越發沉默。即便是開口,也只有寥寥數字。海王不以為意,淡淡一笑,問道:“對于未來,你有什么想法?”
“我們有未來嗎?”
雖然只有六個字,卻將血散人絕望的心情表達的淋漓盡致。海王心有戚戚焉。在南盟,他們是令人敬仰的南盟九真,而如今,他們于妖族不過是外人和炮灰,而于人族,他們又是叛徒。
人、妖之戰,無論哪一方得勝,對他們都沒有什么好處。但若是戰亂不熄,他們卻有更大的幾率命喪黃泉。
總而言之,他們是兩個沒有未來的人。如今這一切,都要怪到無天的頭上,海王從來沒有想過會如此痛恨一個人。不過,海王可沒有膽量去反抗對方,無天的強大已經超乎海王的理解。
“我們離開吧!到深海去,那里無欲無求,自由自在的,可沒人逼著我們去戰斗。”海王用熾熱的目光盯著血散人,仿佛盯著自己摯愛的情人。
血散人皺起了眉頭,他無法理解對方的選擇。南盟九真都是一樣的悲劇,作為沒有宗門制成的閑散之人,他們沒有高深的法訣,沒有至尊的神器。
包括苦情上人、季武子、沈秋等人在內,沒有人有把握度過整整四次的四九天劫。那些低階修士看著他們翻云覆雨,似乎神通無限,事實上卻不過是走在懸崖邊上的舞者,隨時有可能墜落在無盡深淵。
血散人投降妖族,除了活命之外,未嘗沒有借助妖族的力量來說的法訣和神器的意思,然而,那爛陀寺的無盡典藏被那些和尚自己付之一炬。
普度禪宗的典籍被如數帶走,至于妖族自己,他們不可能將自己的核心典籍交給血散人閱覽。總而言之,血散人投降妖族的這些日子以來,沒有獲得令自己滿意的好處,故而背叛對他來說,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只是,前往深海,那里又有什么幫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