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
梨臺市中心。
胡三刀與蘇小素表情從容不迫,從里走出。
胡三刀不知從哪里取出一張干凈的手帕,小心地擦拭著手里的手術刀。
“其實,我真不想這樣的。”
蘇小素甩了甩拳頭上的血水,聽到胡三刀的話,默然不語,沒有回應。
胡三刀見蘇小素沒搭理他,只能自顧自地說:“話說素姐,你還記得那個……名字不記得了,那個女人說的那句話嗎?”
蘇小素:“?”
“‘你們,相信有神嗎?’,這句。”
蘇小素仍是沉默。
胡三刀若有所思,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說實話,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有種雞皮疙瘩都冒起來的感覺。”
“雖然我明明知道,這個現象是人類在感到寒冷或者恐懼等其他刺激下,豎毛肌收縮時所引起的生理現象……”
蘇小素捏緊砂鍋大的粉拳:“說人話。”
胡三刀無奈地搖搖頭:“好吧,總之,我有點在意她為什么說這句話。可人也沒了,沒辦法求證。也許她只是無意中說出口吧,誰知道呢。”
醫生也沒解釋太多。
兩人從心理咨詢中心走出來時,大街上下著大雨。
遠處,警笛聲瘋狂響起。
嗚嗚嗚——
用來告誡市民緊急避難的避難警報,正不要錢似的瘋狂響起。
胡三刀與蘇小素表情微怔。
發生啥事了?
那心理咨詢中心的隔音效果也太好了吧?
外面動靜那么大,里面竟然一點也感覺不到?
路上行人已是陷入混亂中。
紛紛逃避。
胡三刀沒有耽擱,直接沖進大雨中,拉住一個撐著傘的路人甲,追問:
“你們都在跑什么?發生什么事了?”
路人甲低著頭,匆忙中也沒有隱瞞,快速說道:“臥槽?你們還在街上瞎晃?趕緊躲起來啊!剛才新聞緊急播報,說是有兩位窮兇極惡的暴徒,正在市里見人就殺,非常恐怖啊!你聽,整個市里的警車都出動了,正火拼著呢!”
胡三刀聞言,一愣。
暴徒?
火拼?
那么激烈么?
“暴徒長什么樣?”
“聽說其中一位暴徒帶著一個兔子面具,很萌的那種,長相不清楚,不過體型倒是挺好認的。矮胖、蠢胖、十分胖。”
蘇小素心中一緊,她連忙走上前,高大的身軀直接為兩人擋住了一片雨。
她指著自己的臉:“你說的面具,跟我這個像嗎?”
路人甲抬起頭。
不夠高。
再抬。
再抬。
再……
他終于看清了蘇小素臉上的面具。
“喲,很像啊!感覺是配套的啊……啊……啊?啊——媽媽我要回家!”
路人甲傘也不顧了,看清蘇小素臉上那與李二胖的面具堪稱同款的情侶面具時,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可他說話聲越來越弱,最后嚇得頭皮發麻,臉色煞白,拔腿就跑,轉眼間便沒了蹤影。
“是二胖啊。”
胡三刀語氣肯定。
這么明顯的特征,除了那小胖子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了。
蘇小素用力捏緊了拳頭。
無聲的憤怒在醞釀。
“走。”
蘇小素面無表情,用力踩著雨水,朝警笛聲最響亮的方向走去。
咚、咚、咚。
蘇小素所經之處,雨水四濺成花兒,地面仿佛在震動。
胡三刀咂咂嘴。
“素姐很憤怒啊。”
想了想,胡三刀搖搖頭,說:
“貌似要粗大事了。”
半身佛像內。
伊凜看著眼前的光景,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人,實在是太多了。
粗略估計,這大廳里擠了有幾百人。
除了一些衣衫襤褸的,看起來明顯是被擄來的受害者外,還有不少穿著一身全覆式長袍,看著像是曙光教教眾的人,以同樣的姿勢,跪伏在地,口中低聲吟誦。
再看一眼。
伊凜發現,這些失蹤者遠比曹安邦報出的數字要多不少。
有可能是因為,曹安邦隱瞞了一部分數據。
還有一種可能是,曙光教所謀劃的事,其實并不局限于梨臺市。說不定還有梨臺市以外的零散失蹤案件,并沒有統計進來。
畢竟在這個科技發達的年代,要想讓一個人失蹤,并不是說把嘴巴一捂,雙手一綁直接帶走那么簡單。
“擁抱曙光……”
“擁抱曙光……”
在數百人的吟誦聲中,有一個身形瘦弱的長袍人,從另一處通道入口走了進來。
伊凜居高臨下,瞇著眼,死死盯住了那個身影。
長袍人緩緩走到了高臺上。
在那神秘的長袍人出現的瞬間,所有人抬起頭,看向了那個神秘的長袍人,瞬間安靜下來。
那個長袍人低聲說了些什么,伊凜聽不太清晰。
而他身邊另外幾個,看起來在曙光教中身份略低的教眾,快速走到大廳邊緣,手持明火,將大廳邊緣的一排壇子點燃。
蓬,蓬,蓬,蓬!
隨著一個個火坦點燃,這大廳更是明亮,搖曳的火光將所有人的身影投到了石壁上,扭曲不止,整個場景看起來非常詭異。
除了火焰搖曳的聲音外,這大肚佛內部的空曠大廳,再也沒有任何人說話。
只剩下高低起伏的呼吸聲。
整個場景安靜得落針可聞。
“他們到底想做什么?”
伊凜沒有立即動手。
畢竟目前看來,對方最有威脅的,可能就是那個站在高臺上的神秘人。
他,有可能是使徒。
也有可能不是。
伊凜記得,在另一個“未來”,末日災難徹底爆發,永夜降臨,四位天啟騎士行走于大地散播災難后,曙光教才出現在所有幸存者的視野中。
這個宗教,并不是什么古怪的宗教,他們用四處搜刮找來的食物資源,向每一位茍活的幸存者伸出援手,將他們吸納入曙光教中。
他們無力對抗天啟騎士,他們只是在末日中,偏安一隅,只為了活下去。
在活下去的同時,散播一點聊以慰藉的心靈雞湯。
而伊凜記得很清楚,他們的口號就是——
“擁抱曙光。”
可為什么曙光教提前出現了?
看樣子,還發展出一定的規模。
若沒有三五年的謀劃,這半身佛像也不可能開鑿成這種成熟的規模。
而這里很有可能只是他們其中一個據點而已。
因為當年伊凜身為奮戰在第一線的其中一員,與這個四處散播心靈雞湯的組織沒有太多接觸。
可在他印象中,曙光教不應該是這種詭異的組織才是。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曙光教又在謀劃些什么?
伊凜為了尋找答案,踏上旅途,于此時此刻,站在了這里。
站在了他們面前。
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推動著一切。
就在伊凜潛伏在黑暗中靜觀一切時。
高臺上,神秘人念念有詞,打破了這落針可聞的死寂。
什么鬼?
伊凜側耳傾聽。
可他發現,神秘人大聲念叨的話,他別說是字了,連一個標點符號都聽不懂。
聽起來,像是某種古老的語言,發音晦澀難懂,玄奧莫名。
就在高臺上的神秘人開始念著咒時。
高臺下,跪伏在地的所有人,目光同時聚向高臺。
那空洞無神的眼里,多了幾分虔誠與狂熱。
“啊……啊……啊……”
所有人像是在附和著神秘人口中的節拍,嗷嗷直叫。
此情此景,給伊凜的感覺就像是,一群神經病在用正常人無法理解的方式,在溝通,在交流,在社交。
伊凜皺了皺眉。
他感覺氣氛越來越古怪。
可卻看不懂。
這種感覺令人十分郁悶。
就好像是一部好好的電影,多了一層朦朧的馬賽克。
就在伊凜考慮著要立刻動手,還是繼續觀望下去,看一看這群人在折騰什么幺蛾子時,伊凜臉色微微一變。
隨著四周火光的蔓延,空氣中不知何時,彌漫著一股奇異的熏香。
“是香!”
伊凜在盛春柔的視頻中獲得了不少情報,在香味即將鉆入鼻腔時,伊凜便已反應過來。
“那些火壇里燃燒的,竟然全是盛春柔視頻里所說的‘香’?”
伊凜只是稍稍吸入了一些,味道并不算太重。
可光是微量的香味,已讓伊凜眼前的光景,微微扭曲起來。
那神秘人吟唱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來自耳邊,又仿佛來自腦海深處,越發清晰。
忽然。
神秘人抬起頭,朝伊凜隱藏的方向,望了過來。
明明伊凜正處于如影隨形的狀態,存在感為零。
且神秘人的那個角度,根本不可能看見伊凜的存在。
可偏偏就是在這一刻,他,抬起頭,看向了伊凜所隱藏的那一處陰影。
“擁抱曙光。”
在晦澀難懂的語言中,神秘人忽然低聲一笑,夾雜了這么一句人話。
剎那間。
神秘人身上,竟透出了炫目的光。
一個個耀眼的光圈出現,如同神跡。
又像傳說中的神恩降世,向四周蕩漾開來,將整個大廳照耀得亮如白晝,十分刺眼。
而那一聲聲低語仿佛變成了天籟之音,像是用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樂器所演奏出來的盛世詩篇,令人不知不覺間沉迷下去。
伊凜瞳孔一縮。
光……很快。
伊凜根本沒來得及反應,那看起來很暖和的光圈,突兀地向伊凜臉上糊了過去,照亮所有的陰影。
這一剎,伊凜無所遁形。
伊凜只覺腦子里仿佛轟的一聲。
當他在睜開眼睛時。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永夜。
天空繁星似錦。
眺望遠方,摩天高樓被橫腰斬斷。
洶涌長河被凍成冰川。
鋼筋大橋被擰成麻花。
伊凜瞪大了眼睛。
恍若在做夢。
“這里是……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