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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木頭人

  能在雜役班熬了十年,終于熬出頭的鐘林,其心志之堅韌,不必多說。

  他來自俗世一個貧苦家庭。

  和長公主不一樣。

  十年前,鐘林七歲,一頭嗜血妖類屠戮他的村莊,然后父母雙亡。

  一位天劍門的修士路過,將妖類斬下劍下,順帶將他帶回了天劍門。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會因此有所改變。

  執陣長老破格招收十位內門弟子,一個蘿卜一個坑,填一個少一個。

  來此的百位外門弟子,可都是為了這個坑來的。

  哪怕在他們當中,不少人起初更希望的是,加入戒律長老或持劍長老門下。

  在天劍門內,戒律長老與持劍長老,可是門內師傅人選熱門中的熱門。

  但沒辦法,戒律長老與持劍長老門庭擁擠,早已收滿,其他外門弟子眼巴巴地瞅著,想舔卻苦苦等不到機會。

  鐘林咬咬牙,準備站起。

  他雖說為加入任青山門下,于陣術上下了不少功夫,但造詣淺薄,無法看透花童的手段。

  但眼下,三炷香即將燃盡,不上也得上。

  就在鐘林準備試試闖陣時,耳邊傳來伊凜的提醒。

  鐘林第一反應是,伊凜在開什么玩笑。

  不動,不動等著淘汰嗎?

  你知道我鐘林等這機會等了多少年嗎?

  伊凜說完那句,便重新低頭,削著木頭,不再多言。

  鐘林回頭看了伊凜一眼。

  意氣風發的少年,面帶微笑,恬靜淡然。

  不知怎的,原本他是不信的,可鐘林卻莫名地信了。

  鐘林內心深處生出一個荒謬的想法,如果他不信,對方可能會站起來打他。

  于是,鐘林坐地面的屁股剛抬起一丟丟,又猛地壓了回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四肢微顫。

  一位位青澀少男少女高抬屁股,進入陣中。

  他們一個個在陣中迷亂不已,陷入迷局。

  鐘林沒空理會其他人,反倒死死地盯著那即將燃盡的最后一炷香,內心比任何人都更為掙扎。

  他腦子里仍在翻來覆去地思考伊凜的話。

  為什么不動呢?

  為什么想通過考核就不能動呢?

  為毛呢?

  好玩嗎?

  這不好玩。

  “時間到。”

  花童的聲音打斷了鐘林思緒,將他拉回現實。

  隨著最后一抹香灰落入香爐中,檀香熄滅,鐘林與伊凜二人眼前,景色恍惚,一陣變幻后,他們驟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挪了位置,坐在庭院墻邊。

  二人面前,是那條線。

  ……他們在界限外!

  鐘林驚了。

  什么時候出來的!?

  鐘林對這意料之外的結果,詫異抬頭,發現在結束后,與他們一樣,同在圈外的,還有五人。

  加上伊凜與鐘林,一共七人。

  三女四男。

  年齡最大的,是一位留著短須的高大青年,看似二十五六年華,想必在雜役班也遭了不少煎熬。

  年齡最小的,是一位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看起來年約十一二,瞪著無暇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著其余通過花童考核的“同門師兄弟們”。

  “時間到了。”

  伊凜輕道一聲,口吻中帶了幾分惋惜,可看他停下刻刀的動作,似在惋惜時間不夠多,不足以讓他完成手頭上的工作。

  花童長袖一掃,位于圈內的百人,于懵懂中驚醒,發現身在圈內時,有的悵然失落,有的抱頭痛哭,有的抱著隔壁痛哭。

  但沒有人膽敢在此處撒潑,技不如人很正常,在花童的指引下,失格者灰溜溜下山。

  “從今天開始,花童很高興認識諸位師弟、師妹。”花童落在眾人身邊,眨眨眼,俏笑道:“歡迎你們加入方圓山一脈。”

  這種跳過外門直奔內門的機會,可是極少的。十年未必有這么一次機會。

  換言之,這是大機緣!

  除伊凜外,其余弟子皆神情激動,抑制不住。

  說著,花童將內門弟子的專屬腰牌,分別發放給七人。

  腰牌的編號當然也是隨機的,不過編號的數字更小,二位數。

  伊凜拿到的編號是二十三。

  七人相互介紹。

  除鐘林與伊凜外,其余三女二男,分別是:丁柔、益秋、公孫顏兒、柴康、葛莊。

  伊凜簡單記下名字,并無交談,因為他覺得日后不會有太多深交。

  不過讓伊凜覺得奇怪的是,不知是每脈的習俗不同還是咋的,劍南春之前曾自我介紹……天劍門劍字輩弟子,似乎他的名字是蘊含了輩分的,可眼下花童似乎沒有為他們改名的打算。

  不過這樣也好,伊凜此世已習慣別人喚他林一,突然間變成“劍一”、“劍二十三”什么的,他還有些不習慣。

  聽起來好劍啊…劍劍的。

  一想起日后他和劍南春見面時,他喊“劍師弟”,自己回懟“劍師兄”的情景,伊凜不由遍體生寒,連連搖頭。

  若真如此,這內門弟子,不入也罷。

  任青山全程未露面,由花童替他為新人講解方圓山規矩。

  “每日早晨,由我代師尊為你們授課。”

  “每月十五,由師尊親自傳道,你們切記,珍惜機緣,莫要耽擱。”

  “三月后,師尊將帶你們一同前往問劍山,尋得爾等本命飛劍。”

  “若爾等表現良好,甚至有機會得到認主須彌納戒。”

  花童順便提起方圓山內注意事項。

  比如哪里能去,哪兒不能去。

  哪里白天能去,晚上不能去,哪里晚上能去,白天不能去等等。

  諸如此類的繁瑣條文說下來,伊凜記是記住了,但被說得頭昏腦漲,暗道這規矩居然比傳道苑多得多了,心想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可當伊凜想起自己來方圓山的目的,便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忘初心。

  花童說完,便讓伊凜等人于方圓山中,尋一處無主木廬,作為居所。

  由始至終,花童根本沒再提起考核的細節,更不問他們是如何看穿了陣法的奧秘,鐘林看起來渾渾噩噩的,覺得自己能通過考核,分明是投機取巧,心中不踏實。

  當其他人依言離開院子,于方圓山里找一處木廬安身時,伊凜猶豫片刻,朝花童那纖弱的背影說道:

  “這位……師兄請留步。”

  伊凜猶豫的點,是喊對方師姐呢還是師兄呢,但仔細觀察過后,伊凜覺得喊師兄更為妥當。

  果然,花童面上并無不悅,臉上帶著甜甜的微笑。這笑容在其他人眼中看著很舒服,但伊凜總覺得,這笑容的背后藏了什么。

  “林一師弟,有何不明,但說無妨。”

  伊凜將剛拿到手的“方圓山二十三號內門”腰牌捧在手心,問道:

  “請問,拿了這內門腰牌是不是便意味著,我不能再加入其他長老門下?”

  花童一聽,仿佛聽到了荒謬的笑話,捂著嘴咯咯直笑:“師弟心直口快,這話在我面前說說便算了,莫要當著師尊的面前說。方圓山內門資格,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你怎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可我除了陣術,還想學點別的,比如丹藥、劍道、煉器、奇門什么的。”

  “師弟,貪多無益。”

  “我只是好學。”

  “你可別不知好歹哦。”

  花童笑著,可那清澈眼眸間,多了一抹旁人難以察覺的寒厲。

  伊凜在懷里摸了摸,取出辰北喝醉時給的無字腰牌,在花童面前晃了晃:“我能只當一個記名弟子嗎?就是只學,不用負責的那種。”

  伊凜個人認為,記名弟子好處多多。

  可以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這是……”

  花童瞳孔微微縮起,眸間寒厲隱去。他驚訝的不是因為伊凜手中的無字腰牌……他驚訝的是,以他在天劍門內的資歷,竟然不認得這腰牌是什么玩意。莫非是這林一自己刻的腰牌,用來混淆視聽的么。

  嘩——

  忽然。

  于花童身后,無端刮出一陣風。

  任青山挺著微胖肚腩,憑空出現在花童身后。

  伊凜眉頭一皺,他雖然裝得像個小白羊,但底蘊是在那的,可任青山出現時,他竟反應不來,沒留意到任青山是用什么方式“瞬移”到花童身后的。

  “此物誰給予你?”

  從任青山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不咸不淡。

  “……辰北。”

  伊凜沒有隱瞞。

  “哪個辰北?”

  “雜役班里的那個辰北。”

  回答時,伊凜心里暗暗納悶,聽任青山的意思莫非是,很多個辰北?

  任青山確認了是“哪個”辰北后,頓時默然。于沉默后,任青山招招手,在花童訝異的目光中,將那一枚代表了內門弟子身份的腰牌收回,轉身離去,一步步走回屋內。

  “方圓山記名弟子林一,從今日起,你可旁聽,不得提問。”

  “好。”

  伊凜立即答應,收回無字令牌,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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