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呆了一會,劍南春咿咿呀呀,雙唇干涸,目光空洞地朝伊凜張大了嘴巴。
可嘴巴開闔間,劍南春卻不知該說什么,啊啊啊地。
“哦?真有問題?”
伊凜皺了皺眉,從劍南春懷里“啵”地一下拔出了他死死抓著的子母釘。
此刻伊凜臉上寫著的表情,不是意外,分明就是“果然如此”。
“醒醒,劍師兄。”
伊凜用手在劍南春面前晃了晃。
劍南春毫無反應。
伊凜正準備使喚師妹用巴掌將劍人抽醒時,劍南春總算緩過氣來,捂著心窩,擰緊眉頭,神情痛苦:“師弟,你無法理解師兄此刻的心痛!你說這小子母釘好好的,怎么說斷就斷了呢!”
伊凜當著劍南春的面,將裂開的子母釘,如垃圾般丟在雪地上,伸出倆指:
“有兩種可能:”
“一,朝師姐遭遇了危險,用折斷子母釘的方式,向我們求救。”
劍南春:“!!”
看著劍南春那震驚中帶著焦慮憂心的神情,伊凜暗暗感慨,愛情真能瞬間擊斃一個人的殘余智商。
他掰下第二根指頭,說出自己的想法:
“二、朝師姐,故意折斷了子母釘。”
劍南春聞言一愣:“為甚么?”
“你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伊凜恨鐵不成鋼地敲著劍南春的腦門,咣咣響:“朝師姐身為戒律山第一高手,一位金丹大圓滿的高手,年輕一輩的佼佼者,會每逢臘月,主動下山采購物資?這不是跑腿都能做的事嗎?”
劍南春語塞。
伊凜繼續道:“還記得我將子母釘交給朝師姐時說的話嗎?”
劍南春雖然此刻腦子里亂糟糟的,但在伊凜的提醒下,他還是回憶起一個月前,在東海之濱,幾人分別之前,伊凜說的話。
“這是師弟特制的‘天涯海角天上地下絕無失聯可能堪比光纖追蹤窺探子母釘’……簡稱子母釘。無論在多遠,只需師姐折斷其一,我這邊都會有相應感應。放心,師姐,這只是小伎倆,除此之外沒有什么特殊的,我們仨出自同門,可別斷了聯絡吖。”
劍南春想起林一師弟說過的話,隱約想明白了:林師弟是故意將子母釘的名兒取得如此直白的!
好你個心機boy啊!
“懂了沒?”伊凜翻了一個大白眼。
這時,夏小蠻聽著二人對話,用力舉起手:“師妹懂了!”
“哦?師妹你說。”
伊凜讓夏小蠻師妹答題。
“朝師姐另有想法,不愿意我們追蹤她的行蹤!”
“師妹好聰慧!”伊凜豎起大拇指,不吝點贊,轉頭便朝劍南春訓斥道:“師兄,您瞧見了沒,這是一件多么顯而易見的事,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古人曾云,將一切不可能的答案排除之后,剩下的那個再怎么荒謬、再怎么離譜、再怎么夸張,都將是唯一的解釋。”
劍南春此時已經顧不得追究是哪一位“古人”說過這種話了,他感覺喉嚨干涸、口唇苦澀,躡躡半天,劍南春垂著頭,當伊凜將線索剖析清楚后,終于正視了唯一的答案:“你是說,師妹她,有事瞞著我們。”
“當然,第一種可能性還不能完全排除。”伊凜拍了拍劍南春的肩膀,安慰道:“樂觀點,說不定她真遭遇了什么危險,正用這種方式,向我們求救呢。”
這特么不是更不樂觀了嗎?
劍南春一聽,頓時氣血上涌,真元逆流,天靈冒煙,差點岔了氣。
求救,不像朝如霜的性格。
“那我們現在如何?”
說了半天,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性,他們此刻都斷了朝如霜的聯系。
天大地大,劍南春也不可能用那半桶水的卦術水平,推演出朝如霜的位置所在。
“嘿,幸虧師弟我,留了一手。”
伊凜神秘一笑,隨手在身旁挖了一抔雪,雪在伊凜的掌心中,快速融成雪水。
只見伊凜掌中微光一閃,掌中雪水,詭異鋪開,懸在幾人面前,形同一面光滑的鏡子。
“水鏡術?”
劍南春納悶地看著林一的舉動。
心道這不就是平平無奇的水鏡術么?
別說是他,說不定夏小蠻都能放出來。
平日里門內用來照鏡子的小法術罷了。
不是什么高深法門。
不等劍南春發問,接下來發生的景色,頓時讓劍南春閉緊了嘴巴。
只見光滑的水鏡面上,出現了一紅一綠兩個光點。
紅綠兩個光點,正以一秒一次的頻率,穩定地在光幕上閃動。
如果有現代人在此,一看伊凜的“光鏡術”,估計能一眼認出,這特么不就是雷達么。
伊凜主動解釋:
“這是‘水鏡追蹤術’,綠色的光點是施術者所在,紅色光點,就是朝師姐的方向。”
劍南春驚呆了:“師弟你什么時候對朝師姐使了追蹤術法?”
“就在給子母釘的時候啊,給子母釘只是幌子,我不那么說,能分散朝師姐的注意力嗎?”
伊凜理所當然地說道。
夏小蠻與劍南春面面相覷。
二人對視片刻,視線重新落回伊凜身上時,不約而同說了一句:“不愧是你啊!”
事不宜遲。
明日再說。
本來劍南春心急如焚,打算立即行動的。
他們都覺得是第二種可能性。
但萬一是第一種、朝如霜真碰到了什么危險,正在求救呢?
劍南春恨不得立即以天神之姿、終結者落地般的姿勢,降臨到朝如霜的身旁,英雄救美。
伊凜好說歹說,總算打消了劍南春的念頭,說是要好好準備。
至于準備什么?
難得來景南城一趟,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紀念品,總要帶一些的吧?
夜里。
鎮南王府主殿內,門內門外,圍滿了人。
重重精兵,連鎮南王的臥室,都包圍得水泄不通。
近日,因“天啟刺客”的威脅,那群跳舞美少女都少了活計,鎮南王府主殿上,已經好久沒有傳出輕歌曼舞的聲音了。
鎮南王此刻,仿佛蒼老了十歲,雙鬢發白,頹然坐在秀榻之上,獨自飲酒。
“南王爺,莫要憂心。”
夏星塵身后,傳出那個聲音:“那件事至今,已半月有余。天啟刺客既然銷聲匿跡,說不定也在忌憚王爺的實力,不敢再輕易出現。”
“忌憚本王的實力?”南王爺一聽,氣得咣地一下將手中的琉璃酒盞砸在腳邊,摔得粉碎,憤怒道:“那該死的天啟刺客,入我鎮南王府如入無人之境,將我十萬精兵玩弄于股掌之間,你還敢說,他在忌憚本王的實力?”
這也難怪鎮南王會生氣。
他本就因此事焦慮。
黑衣人這話,無疑是火上加油,頗有打臉嫌疑。
也幸虧精兵們都守在門外,這打臉聲沒有傳入旁人耳中,否則他鎮南王的牌面,還要不要了?
沉默片刻。
鎮南王的影子微微搖曳,悶聲道:“那位刺客來歷神秘,掌握著奇怪的功法,屬下已經花大價錢請青鸞樹去打聽消息,看那位刺客,是否是來自其余三位藩王。”
鎮南王坐直身體,很快便冷靜下來。
他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梟雄,擅長隱藏。剛才怒極摔杯,無非是繃不住罷了。重新恢復理智的鎮南王,沉吟片刻,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提問:“是或不是,又能如何?”
“嘿王爺心中自然是雪亮的。那位自稱‘天啟’的神秘人,若是藩王們的人,自然是殺之而后快。若不是……王爺,天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現在屬下最憂心的便是,他會不會是‘她’的人。”
“哼!”鎮南王悶哼一聲,又斟一滿一杯烈酒,仰頭飲盡:“他要真是那賤人的人,當日豈能讓本王侄女活著?”
“王爺英明。”
“你知道的,本王不喜奉承。”
“屬下魯莽了,請王爺恕罪……但王爺的英明與聰慧,肉眼可辨。”
“呵。”鎮南王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不過,那位刺客真要離開了本王的地盤,也是一件好事,那賤人的密使,預計明日抵達景南,本王可抽不出功夫去對付那天啟刺客。本王倒想聽聽,她與本王之間,有什么可談的。”
二人交談間。
并沒有發現,一道淡薄隱晦的影子,大搖大擺地攀上房梁,從二人頭頂上徑直穿過,如入無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