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劍門,
是一個傳承了三千年以上的古老玄門。
百年前,偶有天劍門修士在俗世行走,留下了種種傳說。。。
這百年間,玄門隱退,高階修士足跡,于都市中幾近絕跡。
漸漸的,有人將傳說中,這些能夠呼風喚雨、移山填海的修士,稱之為“仙”。
畢竟,看不見也摸不著嘛。
如今,
懸空山中,鳥語花香,如世外桃源。
在懸空仙島某處,有一座古老的別墅。
這座宅子,據說是百年前,一位僅僅花了四年,便修成金丹的天才修士親手筑起。
這座宅子,如今成了天劍門內禁地,除極少數人能進入外,其余弟子,皆不得靠近。
天劍門內,
許多弟子對這棟古怪的宅子,浮想聯翩。
有人說,這棟宅子,看似只是一棟民宅,但內里卻暗藏乾坤,極有可能是天劍門一處藏寶庫。
又有人說,這棟宅子,說是無人居住,但極有可能,有不知名的天劍門先輩,在內里閉關潛修。
年輕一輩的弟子們,對此眾說紛紜。
但無論是什么說法,有一個觀點,是大家公認的。
這棟宅子的前主人,定是驚才絕艷、無與倫比之輩。
瞧這建筑風格、瞧這橫平豎直的建筑結構、瞧這室內布置,不少來自都市的弟子,在第一眼看見這棟別墅外觀時,都以為是門內某位大能,直接動用神通,從俗世里挪移搬來。
可當他們聽聞,這棟老宅是百年前的建筑時,都驚得嚇掉了下巴,這可是難以想象的事啊。
百年前就已經有如此“前衛”的建筑了么?
后來,
有人無意中打聽到,
這棟古宅的前主人……姓“林”。
而此時。
一位白發女子,在林宅院中,仗劍獨立,身姿飄然若仙。
可若有人從遠處看的話,便會發現,這白發女子的背影,在出塵中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孤獨,令人不禁心生垂憐。
女子站了好久。
她的發梢上,披了一層薄薄的露珠。
似是在這,站了一整夜。
忽的,
她動了。
她漠然睜開眼,手執雪白長劍,在林宅上空,翩躚起舞。
這是“劍舞”。
那是在一百年前,在那一天,師兄操縱著她,于天空中跳起的“劍舞”。
“啪!啪!啪!”
當白發女子身姿飄然落地時,不遠處,一道影子微微扭曲,一位不修邊幅、臉上留著凌亂胡渣的老男人從影子中走了出來。
只見老男人穿著一身邋遢的道袍,腰間掛了一個酒葫蘆,身后背著一把破破爛爛的雨傘。
“見過劍師兄。”
白發女子收起長劍,躬身行禮。
“嘿,我們都那么熟了,就別客套了,小蠻師妹。”原來這邋遢道人竟是當年風度翩翩的劍南春,劍南春擺擺手,將腰間葫蘆摘下,擰開瓶蓋,咕嚕嚕仰頭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來自俗世的烈酒,一口過后,大呼痛快。
“夏小蠻已死,劍師兄莫要忘了,我是夏如雪。”白發女子抬起頭,眼眸深處浮起一絲傷感:“……這是命。”
“得如雪就如雪吧,隨你喜歡,反正沒差。”劍南春豪邁地用臟兮兮的袖子,擦去嘴角的酒漬,看向院中一角,在劍南春目光盡頭,那處立著三座墳。墳上分別刻著“林一之墓”、“林父之墓”、“林母之墓”,目光停滯片刻,劍南春搖搖頭,輕笑一聲:“又一年過去了。”
“師兄,你莫要再喝了,會把你喝死的。”
夏如雪看著劍南春那放浪不羈的姿態,輕嘆一聲。
“正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美酒空對月,林一師弟當年曾說過,酒能治百病、醫千愁,這可是好東西啊!”
劍南春剛說完,便后悔了,因為當他說出那個名字時,他分明看見夏如雪師妹那平靜的臉上,忽然擰了一下。
二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呃,抱歉,師兄有點喝多了。”
“無妨。”
夏如雪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心如止水。
劍南春眼珠子一轉,立即轉移話題:“說起來,師妹你的劍意越來越凝練了,看樣子,離突破已經不遠了吧?”
夏如雪搖搖頭:“天地間靈氣日漸枯竭,若想突破,談何容易。”
“可世間總有天賦奇才的,不是么?你容顏百年不老,俗世稱你為‘天人’,不像師兄我,垂垂老矣,不復當年英姿了哇!”劍南春完全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又戳到了夏如雪痛處。
夏如雪在數秒的沉默后,她移開目光,壓抑著顫抖的劍,輕聲道:“師兄的‘無痕劍意’,在師妹看來,亦已臻化境,在師兄出聲前,師妹幾乎無法察覺到師兄的到來。”
百年前。
映雪閣中。
院子里,劍南春盤坐于雪地上。
少女坐在屋檐下,吃著燒餌子,喝著熱茶。
青年徘徊在劍南春身邊,意氣風發。
“你不會注意到敵人身旁一棵大樹上的枯葉,你也不會注意到身后的陰影,不會注意到青樓牌匾上的掉漆,更不會注意到,紛紛大雨下,匯入湍流的水滴。”
“要想讓別人認為你是‘影’,首先,你得成為‘影’。”
“壓下你的情緒,平緩你的呼吸,抑制你的心跳,將自己‘作為人’這件事實本身,忘得一干二凈,徹底融入周圍的環境中。”
“如影隨形,無痕無跡,我悟得太晚了。”
一時間,劍南春眼神恍惚,仿佛回到了百年前,回到了那個院子,回到了那一天。
直到十年前,劍南春在懷緬過去時,終于領悟了林一師弟當年所說的話,悟出了屬于自己的功法,真正屬于自己的劍意——“無痕”。
這下,
連劍南春的笑容都凝固了。
他剛痛擊完夏如雪,緊接著自己又遭到痛擊。
“林一”這個名字,似乎成為了二人心中,永遠都抹不去的一道疤。
每每提起,都會讓胸口隱隱作痛。
哪怕……隔了百年。
一百年有多久?
若是以前的劍南春,或許會說,很久、很久。
但現在的他卻覺得,其實也沒多久。
最起碼,百年滄桑,不足以讓回憶徹底淡去。
“算了,不多說了,”劍南春回過神,笑著拍拍手:“今日是師弟忌辰,七月七,咱們都開心點。”
一邊說著,劍南春走到院角,那三座墳相擁之處,灑下烈酒,背對著夏如雪,邊灑邊道:“多喝幾口,師兄知道,以前你總喜歡和辰前輩躲起來偷偷喝。從前師兄不懂酒滋味,如今,卻也好上了這口。”
“對了,辰前輩身子硬朗著,仍在雜役班里裝大爺,許多新來的都不知道辰前輩身份,你知道嗎,每次我瞧著那些新人,把辰前輩當成老大爺來使喚,就覺得好笑。”
“不過啊,我家那畢胖,身子就差多了,他說他時日無多,想讓我當長老來著,師弟,你是了解我的,知道我志不在此,這長老誰愛當誰當去,師兄我啊,壓根兒就不稀罕。”
“你師妹啊,容顏百年不老,可厲害了,若你當年醒目些,娶了夏師妹為妻,可就有福了,老夫少妻啊,可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美事啊。”
劍南春坐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說著,本來當劍南春說起“娶夏師妹為妻”這句話時,遠遠聽著的夏如雪忍不住想訓斥一句,可聽到后面時,她的話如鯁在喉,卻無論如何也訓斥不出口了。
因為,她知道。
劍南春在哭。
今日天劍門內,
這一輩的新弟子都覺得奇怪。
門內長輩,不知為何,集體出山。
他們承空御風,先后來到了那天劍門禁地——林宅中。
有的人只是來看一眼,有的人駐足片刻。
這平日里無人光顧、今日卻格外熱鬧的禁地宅子,這熱鬧持續到夜里。
直到深夜,
所有人都離去了,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穿著雜役班的衣服,坐在房頂上,獨自痛飲,直到天明。
許多人都不知道,在百年前,曾經有那么一個人,得到了全長老的腰牌,獲得了“全長老記名弟子”的殊榮,喜提這后無來者的終生成就。
三天后,
在至尊山上,夏如雪對著如劍鞘般筆挺的山壁,彎腰聆聽。
山壁內傳出掌門至尊的聲音。
“三個月后,于小觀音山,閻浮洲久違地開壇論佛,此次開壇,將由閻浮洲‘小無上佛’與‘十二羅漢’親自主持。”
“弟子如雪……”夏如雪正想拒絕,她不愿意出門。
事實上,自從五十年前,她以“夏如雪”的身份,重返天劍門后,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懸空仙島,一直在門內靜修。
“去吧,”掌門至尊的聲音,瞬間將夏如雪拒絕的念頭壓下:“雖說這是佛門盛會,但小無上佛公告玄門,說是發現了‘靈氣枯竭’的真相,請各派玄門,共商要事。這一次,不僅僅是佛門盛會,更是佛道魔三脈,繼千年之后,再一次聚首。”
“師尊擔心的是,若我門不參加,魔羅殿與閻浮洲,怕是會商討出意外之果。”
“此次傳佛大會,你將代替本座,以‘掌門親傳’的身份參加,到時,你莫要損了本門風采。”
夏如雪沉默片刻。
心中雖有無奈,但掌門師尊,對她有恩。
于是,
夏如雪抬起頭,神情平靜。
“是,師尊,如雪明白。弟子必不負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