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人說,
人與人之間,冥冥中有著某種聯系。
從不相識的兩人,在茫茫人海中、在街角、在橋頭、在旅館前,或許會因為無意間一眼的對視,而感覺到印象深刻,甚至發展出一段不可描述的故事。
有人將這種玄之又玄的事,稱為“緣分”、“第六感”、“命中注定”等等。
但伊凜現在明白了。
這種事,是有科學依據的。
“理”。
所有的一切,都有“理”聯系其中。。
伊凜在這個世界所產生的聯系中,或許是和師妹相處的時間最長,他和夏小蠻之間的聯系,他們二人之間的“理”,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以至于,伊凜循著“理”的光束,一眼便找到了夏小蠻。
一剎那間的對視,讓伊凜心中唏噓不已。
百年不見,師妹老了許多。
一頭白發,如此刺眼。
可她,容顏卻一如往昔,從未老去。
伊凜知道,這是因為某件史詩級道具的功效。
“遙遠的理想鄉。”
遙遠的理想鄉品級伴生型 特殊無法交易,只有在宿主死亡時,道具必定掉落。
限制受“湖之精靈”祝福者,方可發揮其真正威力。
效果持續治愈,停止衰老,永恒的妖精庇護 說明用來承載潘德拉貢家族世世代代相傳的圣劍所用的“劍鞘”,古時潘德拉貢先祖誤入妖精鄉,羞澀的妖精賜于潘德拉貢家族永恒的祝福。可不知道為什么,祝福的同時,劍鞘仿佛伴隨著詛咒,它不是遺失、就是在準備遺失的路上。
百年前。
夏小蠻“親手”擊殺伊凜,讓必定掉落的遙遠的理想鄉轉移到她的身上。
其中“持續治愈、停止衰老”的效果,讓夏小蠻青春常駐,容顏不老。
伊凜目光橫掃。
果然,正如他感應的那般。
天劍門內,昔日的長輩,幾乎都來了。
等等。
站師妹邊上,那邋遢的酒鬼是誰?
隔著半邊天,伊凜都能從對方身上聞到濃濃的酒味。
伊凜狐疑地伸出手,在一堆“理”中抓出一束不粗也不細、尺寸一般的。
“居然是劍師兄?怎么落魄成這樣?”
伊凜哭笑不得。
百年光陰,物是人非啊。
當年風度翩翩的美公子劍南春,如今也面臨中年危機,只差禿頂了。
在伊凜打量著夏小蠻與劍南春,以及昔日在天劍門內的長輩時。
夏如雪也怔怔地注視著天空中那一個突然出現的身影。
一剎那,
夏如雪心里,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吶喊。
具體喊什么,夏如雪無暇去辨別。
她依稀感覺,那個聲音,在哭,在叫,像極了年幼時,她跪在夏氏帝王冢內,在父皇母后的墓碑前,孤苦無助的夏小蠻。
有些人也許沒有這種感覺。
曾經,說好的無論經過多少年、多少歲月,我一定、絕對、毫無懸念地記得曾經的容顏。
我能記得你的笑,你的美,你的五官,你的輪廓,你的音容。
可是,
其實不是的。
或許一個月、一年、兩年、十年,人仍能記得逝去的人的容貌。
但若是過了一百年呢?
無可否認的是,昔日本以為能清晰記住的容顏,會隨著殘酷的時間流逝,逐漸在記憶中淡忘。哪怕你認為還能清楚記得,但遺憾的是,你往往只記得一個模糊的輪廓,如同疤痕般,殘留在心底,永世難消。
或許說,那是一個“符號”。
一個名為“林一”的符號。
印在了劍南春與夏如雪心里。
在所有人眼前,
七寶琉璃樹的霞光,漫天飛舞。
那人,像是踩著七彩祥云,降臨閻浮洲。
那一剎,在夏如雪面前,時間仿佛是停頓的。
兩者的身影逐漸重疊。
“相信我,我不會死,總有一天,我會踏著七彩祥云,出現在你面前。”
“真的?”
“師兄何時騙過你。”
“拉鉤!”
“那說好了,等你一劍凌霄無人敵,便是你我重逢時。”
百年前,那一場夢,夢里點滴,涌上夏如雪心頭。
夢里師兄還戳了她胸胸。
她都記得的。
多少年了,她多次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夢。
一場可笑的虛空大夢。
但她為了這個夢,苦練劍法,清修道術,只為了夢里師兄的那句話。
只為了有朝一日,當她能做到師兄說的那般,她一劍凌霄無人能敵時,師兄便會如英雄般,踏著七彩祥云,出現在她的面前。
恍惚間,劍南春回過神。
他覺得眼前此妖孽,有一點點像當初的林師弟,但他知道這是錯覺,是幻覺。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林師弟早已在百年前,死在了慶都中,死在了那一場叛亂之戰里,他用他的血,用他的命,點亮了夏小蠻的余生,他已死,怎么可能還活著,更何況,眼前這家伙,是妖。
他的氣息,混在一群妖族里,顯得更妖了。
于是,回過神的劍南春背后紙傘一抖,千機劍出鞘,一輪光圈,以他為中心,向四周綻放。
他雖然不理解一群妖族出現在閻浮洲的前因后果,但妖啊,那可是妖啊,雖說不是每一只妖都是壞的,但正所謂人妖不兩立,不久前七寶琉璃樹還在掉葉片,這轉頭就從樹里冒出了一群妖族,其中因果,稍作推敲,劍南春便已猜出一二。
不僅是劍南春覺得眼熟。
師畫煙、黑白二羊、任青山、花無魚、葉良辰等人,也覺得眼熟。
可他們和當年林一的感情,并沒有劍南春、夏如雪那般深厚,瞬間的恍惚后,他們便凝神以待,各自祭出法寶,準備迎戰。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妖氣凜然必是敵。
“師妹!小心,是妖族!”
劍南春的出言提醒,不僅沒有讓夏如雪清醒過來。
夏如雪更加魔怔了。
因為,她看見了那人,懷里抱著一只白貓。
“諸位,閻浮洲正面臨妖族入侵,這可是生死存亡之際,望諸位伸出援手,閻浮洲感激不盡!”
小無上佛面上佛光凜然,只見他在眾妖出場后不久,心中便有了決斷。
現在已經不是去不去北俱蘆洲的問題了。
若今日這事解決不了,誰也去不了北俱蘆洲!
末了,
小無上佛向眾妖沖了上去,故意避開了為首的伊凜,大聲補充:“只有小僧,才懂補天之法!”
“出手!”
片刻的遲疑后,其余修士也有了決定。
他們現在都假設,天上有一個洞這是真的,而靈氣枯竭的真相也是真的,小無上佛所說的補天之法,也是真的。
那么,結論來了。
小無上佛絕不能死!
在他身上,關系著修士的未來!
更何況,眼前眾妖,區區一百多只,在場修士,可是有數千位!
這里的修士,都是如今玄門界內精英中的精英!
每一位修士稍稍一動,放在俗世里,都是能抖一抖的主兒!
區區一百多只妖,何懼之有!
魔羅殿沒動。
散修們、焚天谷的修士,都動了。
漫天火云,無數飛劍,轟然向還沒來得及組織隊形的一百多只妖鋪去。
魔羅殿所在的一方蓮臺上。
病郎中目光一閃,不經意間往天劍門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小聲道:“圣女大人,我們該如何?”
閆千秀挽住了王小虎的胳膊,擠上去,用力搖了幾下:“當然是……不管他啊。”
病郎中一愣。
“這些與我們無關,魔羅大人如今仍在閉死關參悟至寶,若無端摻入閻浮洲的內務事,容易節外生枝。更何況……”閆千秀眼鏡微微一瞇,正準備說些什么時,她察覺到王小虎的反應有些不對勁:“小虎哥,你怎么了?”
往日她與王小虎親昵時,王小虎性子害羞,都會往一邊躲。
可現在,王小虎面對她的親昵,居然不為所動,更毫不避諱,莫非是木頭瘩子逢春開花了?
只見王小虎怔怔地看著天空中的身影,如著了魔般,喃喃自語:“林……林哥?”
“師妹……嗝?”
劍南春祭出法寶后,一個嗝噴掉不少酒氣,可當他回頭一看,正準備招呼師妹一起上時,卻猛地發現,師妹如一道光,御劍飛向空中那個氣質上讓他們想起林一師弟的妖孽。
“不好,師妹估計要痛下殺手了!”
在門內誰不知道,絕不能在夏如雪面前提前“林一”這個名字。
這妖孽居然長相依稀像林一師弟,你這不是自尋死路?
劍南春心里暗暗嘀咕。
夏如雪站在太一面前。
隨著修士們的動手,眾妖頑強反抗,哀嚎不斷。
可惟獨,夏如雪與太一這一人一妖的小范圍空間內,時間像是靜止的。
“楚楚姐?”
夏如雪傻傻地看著伊凜懷里的白楚楚。
“少夫人……”
白楚楚氣若游絲,抬了抬爪兒。
她以前在皇宮里時,背地里就喜歡叫夏小蠻“少夫人”。
但當著夏小蠻的面兒,她是不敢直接喊的。
不是怕夏小蠻害羞,而是因為,這么喊,會觸及到夏小蠻的痛處。
可如今,在白楚楚的認知里,少爺活過來了,她變得口無遮攔了。
夏如雪抬眸,手里的劍在抖,她的五指也在抖。
是你嗎…師兄?
簡單的一句話,霎那間在夏如雪嘴邊徘徊了千萬遍,可她卻一遍也問不出來。
她知道,人死不可復生這種事,是天理,是命數,是大自然的規律。
這是不可能的。
但心中的執念,讓夏如雪站在了這個男人的面前。
她握緊了劍,此刻夏如雪只想親口聽這只可惡的、長得像師兄的妖孽說出“姑娘,你認錯人”時,夏如雪方能狠下心,一劍斬出。
她甚至準備好殺招,會讓這只妖死得很慘、很慘、非常慘。
伊凜撓撓頭。
他知道許多小說里,喜歡搞一些狗血的劇情,來拉篇幅。
百般誤會啊,諸多無奈啊,生離死別,分外糾纏啥的。
伊凜不想搞那么復雜,何必呢。
于是,
攤牌了,不裝了。
伊凜整理衣襟,酷酷一笑:“師妹,百年不見,你可安好?”
夏如雪一愣。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
她哭嚎著,洶涌的寒意將四周空氣凝成冰霧。
帶著無邊殺意的一劍,斬向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