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
邪神化作灰燼,徹底消失,原地留下一縷淡淡的黑氣,凝聚成“黑小烏”的形態。同樣的精致,同樣的可愛,黑小烏與白小烏站在一塊,宛若雙子星般閃耀。
“再見,
我的‘噩夢’。”
“再見。”
黑小烏一步步遠去,消失在天邊。
在小伊凜看不見的地方,一只蝙蝠在高空中打著飽嗝,隨著一個個飽嗝,她嘴里時不時吐出一點紅紅的泡沫。
她顯然飽吃了一頓。
白小烏正在對小伊凜道賀:
“恭喜你,逆轉未來,見證了大團圓結局。”
“所以,
這一切都只是一個游戲?那么,
他們是誰?”
“他們,是我的‘思念’。”
“思念?”
“思念,是一種力量。嗯,姑且就稱作‘思念體’吧。”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創造的?”
“嘻嘻。”
她這意味深長的笑聲翻譯過來大概是:你猜?
白小烏笑而不答。她一一對“思念體”道別。
“再見,凱拉。”
“再見,尼古拉斯·英俊。”
“再見,韓梅梅。”
“再見,冬獅郎。”
“再見,膝蓋中箭的冒險者。”
“再見……”
一位位思念體微笑著消散,化作流光回歸到烏拉諾斯的體內,他們此生,
了無遺憾。
在最后。
小伊凜仍不明白:“為什么選中了我?”
小烏輕聲道:“不,是你,選中了我們。”
一場虛空大夢,終有夢醒時分。
“我問你,
你玩得開心嗎?”
“我問伱,玩得開心嗎?”
云上世界與云下廢土,
兩個伊凜同時回答:“開心。”
“這,就足夠了。”
小烏臉上浮現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云上,管理員朝小烏伸了伸手,小烏卻在嘴邊豎起一根食指:“噓——”
伊凜表情微怔。
“聽,”小烏閉上眼睛,不想讓伊凜看見她眼中的無奈:“它們,來了。”
伊凜聞言,看著小烏的笑靨,心中難受。
格林消化完畢,挺著猶如懷孕三月般的小肚腩,落在伊凜肩膀上。她富有節律地拍著肚皮,悠悠開口:“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借你的手,借你的‘權柄’,與她鏈接么?”格林指著小烏。
伊凜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動作很慢。他的確不知道為什么。
在這個“創世界”的漫長過程里,云上世界的點點滴滴,雖然都是在管理員的主導下完善構成,但伊凜自己心中有逼數,
若是沒有小烏的思念,沒有格林的夢魘,
不借助她們的“權柄”,
伊凜獨自一人,根本不可能完成這般浩大的工程。憑空創造出一個巨大的云上幻想世界,堪稱神跡。
這是只有神才能完成的壯舉。
如今,他的“神之體驗卡”也到期了。
格林攤開雙翅,用肢體語言作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包:“說白了理由很簡單,你是希樂園的管理員,權限擺著呢,而且你的核心數據在‘二號’身上。”為了方便理解,格林將小伊凜稱作“二號”。
“以‘二號’為主導,加上監察者現在廢了一半,你的所作所為只要別太離譜,都不會被察覺到。可是,她不同,她原本沒有入局,可她入局了,便會受到‘限制’,如今,在希樂園的注冊者離開后,它們該上來清掃殘局了喔。”
云下,小烏一指點在伊凜的額頭。
這是她的答復。
她將借這種方式,將自己的答謝禮物,贈送給管理員。
“我咒你,身體健康。”
“我咒你,一直快樂。”
“我咒你,忘不了‘我們’。”
“我咒你,幸福安康。”
“我咒你,抵達‘盡頭’。”
勇者與狗,在錯愕中,離開了這個世界。
與此同時。
云上。
小烏指尖上,水晶材質的“王座”,快速旋轉,折射五彩輝光。這是她的王座思念。
“替我向小希問好。”
旋轉的思念離開了小烏的指尖。
伊凜猶豫了片刻,仍是亮出了自己的權柄,任由思念向自己的無限接近。
森羅萬象,變化萬千的無限,自然容得下小烏的思念。
交出了思念后,管理員眼前的小烏,身體一點點分裂,變成絢爛的光塵,在管理員面前,飄得細碎。
容納了思念后,無限王座的款式,有了細微的變化。伊凜此刻卻沒有閑情逸致去感受無限王座以這種方式升級的喜悅,他反手將無限王座藏起,視野投到茫茫云海之下。
一道道可怕的裂痕,布滿天野,在裂痕中,一只只蒼白的手掌,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從裂縫后的幽邃黑暗中伸出。
它們就像蝗蟲,貪婪地吞噬這個世界,“刪除”這里的一切。
“你想干什么?”格林在伊凜有所動作之前,便慢悠悠地說道:“你不會是想讓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前功盡棄?嘛,雖然我是無所謂,無非少了點樂趣,但你,嘖嘖嘖。”
伊凜沉默著,在伊凜的注視下,云下漆黑的裂縫,與蒼白的手掌,成為了這個世界最后的絕景。很快,裂縫在小烏身旁撕開,無序獵手們開始“刪除”小烏——一位孤獨的神,烏拉諾斯。
小烏稍稍抬頭,隔著遙遠的距離,隔著一片厚厚的云海,與伊凜對視。
在最后,她看的不僅是伊凜,還有她們一起共同創造出來的“夢之世界”。
“我累了。”
最后,小烏平靜閉上了眼睛。
這句話是對管理員說的。
“再見。”伊凜沒有閉眼,他目送小烏一點點地被“刪除”,將這位孤獨的神,最后留下的身影,記在記憶里。
她和他們,將成為伊凜的思念。
違規者,清除完畢。
“滋滋滋——”
在無序獵手們發現之前,格林揪著伊凜的衣服,提著他一鏟子敲出一條新的“維修通道”,離開此地。
格林這次似乎是吃得很滿足,伊凜無法理解一位神明的“夢魘”能有多么地美味,但格林如此精打細算的主宰,竟會耗費那么多源,只為了吞掉“黑小烏”,事后沒有流露出一點點懊惱,可見格林這波屬實血賺…至少不虧。
沐浴在源海里的伊凜,儼然沒有了一開始的心情,麻木地任由格林拖扯著,隨波逐流。很快,一根來自希樂園的通道出現在前方不遠,似是早就在那等候著了,格林與伊凜再次登入希樂園。
再次降落時,伊凜打開了一扇灰色的門扉,眼前聚而不散的灰色霧氣,讓他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如今回想,不久前的經歷不僅對小烏而言是一場夢,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呢?在此之前,他根本不會想到,曾經所經歷的那個云上世界,是由他、小烏、格林,三位“制作人”,從零開始,一點一滴地搭建而成。
“這是,歷史。”
伊凜再一次用這句話安慰自己,這一次,他是親眼目睹了“小烏”在交出思念之后,徹底被無序獵手“刪除”。即便他經歷了諸多磨難,失去了很多很多,也在無數次格林的夢魘里被磨練得心如冰鐵,但這次經歷,讓伊凜很不是滋味。
在死亡之塔下駐足了大約半小時,伊凜將這份愧疚藏于心底,重新恢復了平靜。
再睜開眼眸時,他的眼睛就像是一灘黑色的死水,不再有任何波瀾。
入侵任務后,伊凜想了想,還是返回青城,給老板打報告。
“雖然你現在還不是注冊者,但我還是得說一句:歡迎回歸。這次,收獲不少呀。”小希破天荒地沒有立即從床上爬起來要抱抱,而是蜷在被窩里,背對著伊凜,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一般。”伊凜點點頭:“她把‘思念’,交給了我。”
“我知道吖。”小希在被窩下扭了扭小屁股,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說道:“早就知道了。”
“我走了。”伊凜平靜地朝小希打出一份報表:“我之前打開了第二層希樂園的數據庫,嗯,這件事你應該是知道的,領航員怎么會不告訴你呢?”伊凜語速不疾不徐地說著,小希沒有回復,讓伊凜此刻更像是在低著頭,自言自語:
“我從管理員后臺發現,隨著他們的進展,這些年累積的‘源’,已經足夠進行下一步了。呵,我多言了,這既是計劃,也是‘歷史’,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到了那時,我想打開第三層數據庫……”
伊凜的雙眸轉動著熠熠流光,像是兩個光輪:“源數據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