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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凌厲反擊

  云州城南門門洞之下,此時此刻正聚集了一支二百余人的伏兵。盡管人數相對于城外的敵軍只有區區十分之一,但這些人中,不少都經歷過昨日下午的嚴酷一戰,其余的則是固安公主的心腹狼衛,跟著她從奚王牙帳一路遷到這里安居。其中盡管有不少都是奚人,但身為奴隸的他們,原本是奚族之中卑賤如螻蟻的人,如今卻能享受最好的待遇,挺直身軀站在人前,自然是把一腔忠心都獻給了自己的女主人。

  而此時此刻,身列其中的,還有南霽云。昨日在城頭一場激戰,他受傷不淺,可被送回都督府后,聽到今天便是扭轉戰局的一戰,他便一力請纓出擊,最終磨得杜士儀不得不同意。此時此刻,他身上披著一襲杜士儀送給他的雪羽披風,失血不少的臉上顯得有些蒼白,可精氣神卻在一晚上的休養之后,顯得更加充足。見陳寶兒滿臉擔心地遞了參片過來,他就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陳小弟,真的不用了。”

兩個少年年紀相仿,都是杜士儀取的學名,南霽云又由陳寶兒教授識字讀書,在都督府里的宿處也是陳寶兒那間房,數月下來,兩人早已如同兄弟一般  見南霽云異常固執,陳寶兒就板起臉道:“杜師雖說答應了你隨軍出擊,可你身上的傷不是玩笑,昨天大夫還讓你多多休養不要動彈,以免崩裂了傷口呢這補益元氣的參片含著總有好處,再說,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今天這些人當中,因為也有受傷卻不得不上戰陣的,杜師每人都分發了三片參片用作提振精神之用,你可別給我逞強”

  南霽云被陳寶兒那眼睛瞪得一時沒法,只能取來參片含入嘴中。為了這一場逆襲,杜士儀不惜血本,這切片的老參乃是上了年頭的貨色,此刻入口生津,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本就是蘊含元氣非凡,南霽云立時覺得精神又有些許提振。見陳寶兒仍是滿面擔憂,他握緊了手邊那桿長槍,笑著說道:“沒事的,你不要擔心,都督府現在人手緊缺,連夫人都已經出面在城中安撫百姓,你這個記室也去幫忙吧。”

  話音剛落,就只聽不遠處一陣小小的騷動,緊跟著,剛剛還四散休息的人都已經站起身來,有的收拾馬匹,有的查看武器。知道情勢恐怕就要發生突變,南霽云連忙抬頭望去,就只見一個杜士儀身邊的從者快步行來,一路走一路低聲對左右那些伏兵囑咐著什么,到了他面前時,那從者的臉色更親切了一些,亮出杜士儀的銅牌令箭后,就拱了拱手說道:“南小兄,杜長史有命,等城上擂鼓為號,出城擊敵”

  “遵令”

  知道一門之隔,就是那些來犯云州的敵人,南霽云的聲音自然壓得極低。眼見得對方傳令完畢后快步離去,他便拍了拍陳寶兒的肩膀說道:“快走吧,這兒就要出擊了”

  “南哥,一定要活著回來”陳寶兒深深吸了一口氣,見南霽云重重點了點頭,他便轉身快步離去。眼見得本來還在和那些固安公主身邊出身奚人的狼衛說話的唐振和唐岫都連忙迎了上來,他帶著兩人遠離了這一支伏兵,最終方才不甘心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的武藝太差了,兩手劍術甚至連在杜士儀手下招架十招都做不到,就算參加此次突襲,也必然只會成為別人的負擔。究其根本,是因為他的根基太淺薄,積累太少,以至于更多的時間都不得不花在別人早已熟讀的九經上,根本騰不出太多功夫來學習武藝。他本能地忽略了自己每日要處理的眾多雜務,忍不住用拳頭砸向了身旁的夯土圍墻,咚的一聲,驚得兩個小隨從全都為之大驚  “小郎君”

  唐岫如今已經沒了當初的畏縮。她深知自己能夠從一介奚奴到如今跟了這樣一個好主人有多難得,慌忙上前查看主人的右手,見只是微微泛紅,這才松了一口氣。而唐振則是在皺了皺眉后,笨拙地勸了一句:“小郎君若是覺得不能和他們一塊沖殺在前,心里難受,那就更應該做好自己的事。”

  見自己反倒要唐振和唐岫來勸解,陳寶兒一愣之下面上微紅,隨即就點了點頭道:“你們說得沒錯,走,回都督府,肯定還有需要我們去做的事”

  我們,而不是我,這微妙的差別讓唐振和唐岫全都心中一暖,連忙跟著陳寶兒上了馬回去。當他們馳出不多遠的時候,便只聽南城箭樓之上傳來了沉悶的鼓聲。盡管明知道自己擔心也沒用,陳寶兒仍然是第一時間勒住了馬回頭眺望,繼而在心里默默禱祝了一聲。

南霽云,你一定要活著回來還有其他好漢子,也都要活著回來  當郁羅于得知留下攻擊北城的兵馬被那一支突然蒞臨的奇兵殺了個七零八落時,立刻為之色變。而奚人本來就不是以軍紀著稱的,得知后隊被襲,一時間上下大亂,本來還在云梯上磨蹭的兵卒們也是手忙腳亂,甚至還有人進退失據最終摔落下來的。

  他這次帶來的兩千余兵馬為了掩藏行蹤,一路快而隱秘,云梯還能拆成幾段攜帶,但如同攻城錘之類的重物就決計不可能了。所以,從昨日下午鏖戰到現在,他們根本沒有對云州城那些堅實的城門下過多少工夫。于是,他咬牙切齒喝了一聲撤退,眼見得充當步卒攻城的騎兵們紛紛準備翻身上馬,陡然之間云州城南門打開,一撥騎兵猶如疾刺一般沖殺了過來,他頓時腦袋一片空白。

  然而,郁羅于好歹立刻醒悟了過來,當即大聲喝令迎擊。可是,還不等他以攻入云州城鼓動軍心的時候,就只聽敵軍之中一聲仿佛晴天霹靂一般的暴喝,緊跟著,手持長槍的一騎人便突然排眾而出,馬速陡然增加了一成,竟是一馬當先沖入了剛剛從攻城云梯上退下來的人中。

  只一個照面,南霽云便一槍挑落了兩人。眼見得面前的敵人有的四散奔逃,有的勉強還擊,他或扎或挑或橫架或豎格,整個人的精氣神都集中在前方那一面黑旗上。盡管這些敵人不敢明目張膽地打出旗號,不過一面黑旗號令上下,但就他跟著王忠嗣這幾個月學習下來,深知斬將奪旗方才是打落一軍士氣的關鍵。因而,他幾乎下意識地夾緊馬腹,借著長槍突擊那一往無前的氣勢,不斷調整方向往那黑旗之處突進而去。

  由于他突然竄至最前列,即便是受命率領伏兵的狼衛副將虎牙也嚇了一跳。然而,發現南霽云槍尖所指,赫然是敵軍帥旗,他當機立斷,一聲號令緊隨其后。他是如假包換的奚人,卻只是奴隸出身,一身武藝是在奚王牙帳中從底層一點一點錘煉出來的,有他和另外一位狼衛護持住了南霽云的左右雙翼,盡管南霽云心無旁騖勇往直前,但竟是勢如破竹。從第一槍接敵,到如今眼看距離帥旗不過數十步,竟仿佛只有幾個呼吸那么快。

  而郁羅于從驚怒之間發現云州城中那些仿佛一只手就能碾死的小蟲子竟然還敢出城迎擊,到發覺這小小一支奇兵竟然所向披靡,也不過短短一眨眼的時間。知道這是因為軍心已亂,他只來得及立時收攏左右最為信賴的親衛布置迎擊。

  然而,氣勢一物本就是此消彼長,南霽云這一支伏兵養精蓄銳已久,從城門沖殺出來,手下幾乎無一合之敵,而郁羅于所部因為一夜大雪再加上攻城受挫,腹背受敵,氣勢已經弱了何止半截,這甫一交戰,郁羅于就只見自己賴以成名的那支精兵在對方沖陣之下,幾乎是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垮塌了下來。

  戰陣之中的南霽云卻只覺得越殺越興奮,越殺越暢快,往日練槍時覺得滯澀不名之處,此時此刻在廝殺中卻一點一點都明晰了起來。他整個人越來越專注,眸子越來越明亮,尤其是當那黑色的帥旗近在眼前,仿佛觸手可得的時候,他手中長槍陡然前沖,將迎面一個滿臉不可思議的敵人一槍扎透,最終一放一甩,那原本個頭很不小的人體竟是朝著旗桿處飛了過去,巨大的沖力直接將那樺木所制的粗大旗桿沖得往后一折。緊跟著,眾目睽睽之下,那旗桿竟是轟然斷折。

  一時間,南霽云仿佛再也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耳邊的所有雜音都仿佛潮水一般退得于于凈凈。握緊長槍的他將槍尾往后一拉,竟是在地上借力一頓,槍尖如同神龍擺尾一般往前一掃,而身下駿馬亦是仿佛如臂使指一般驟然前躍,竟是一口氣突破了前頭最后幾個阻截的敵人。當看到那身披黑色大氅,光憑服色就和尋常兵卒大不相同的七尺大漢時,精氣神已經完全臻至巔峰的他大喝一聲,人馬槍一時如一,朝著這個最后的目標電射而去。

  此時此刻,緊隨其后的虎牙和其他狼衛都是又驚又喜。盡管最初也懊惱過這少年的膽大妄為,可現如今,他們更欣喜于今天這豐碩的戰果。

  幾乎是毫不遲疑的,虎牙鼓起雙頰利嘯了一聲,麾下和他配合多年默契十分的狼衛們同時發出了尖銳的呼哨,氣勢陡增一倍不止,竟是堪堪敵住了四周圍醒悟過來拼命反撲的敵軍。而就在虎牙一口氣斬殺了三人,打算去幫上南霽云一把時,就只聽耳邊傳來了一聲歡喜的大喝,他循聲望去,卻只見那少年郎的槍尖上,那身穿黑色大氅的主將赫然被高高挑了起來。而就在此刻,不遠處亦是傳來了猶如炸雷一般的齊喝。

  “萬勝”

等候多時的云州軍主力,終于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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