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這個年代,以工代賑都是賑濟災民的最好辦法,沒有之一。盡管經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地震,要恢復過來需要重建信心,心理疏導,但在如今這個年代,心理疏導幾乎是不可能的,而重建信心就只能倚靠重建家園來獲得。更何況,上邦縣化為廢墟,單單這一個城,因災死亡人數就已經達到了超過兩千,傷者也有幾乎同樣的數目,但逃出生天的人卻還有近萬。
而同樣遭受重創的成紀縣城,面臨的情況也差不多。整個秦州的人口超過九萬,如果要把這其中兩縣超過兩萬多將近三萬的幸存人口搬遷到秦州其余三個縣城,抑或在其他村莊城鎮中,不但不實際,而且還會造成新的紛爭。而最重要的是,作為州治的上邦縣毀棄,也需要盡快選定一個新的州治所在。
段行琛說到以工代賑,便環視了眾人一眼,見官員們都沒有異議,而那些災民代表嗡嗡嗡地議論了一陣子,最終也都沒有反對,他便在一張用木頭臨時做成的大桌子上,攤開了一張秦州地圖,指著上頭成紀縣邊上的一處說道:“以我之見,當以成紀縣敬親川,重建成紀縣新城,以此為秦州治所。”
此話一出,其他人面面相覷,就連腿傷未愈的秦州都督都沒開口說話。這時候,外頭的韋伯陽卻忍不住了:“為何移治所于成紀縣?成紀縣所在的小坑川也幾乎被夷為平地,如今尚是一片廢墟。既然要移治所,無論伏羌、隴城還是清水縣,不都可以選擇?”
韋伯陽剛剛到秦州的時候,段行琛曾經與其照過面,但這幾日各忙各的,幾乎連話都沒說過兩句。此刻聽得對方質疑,他也不惱,而是讓開位子請韋伯陽過來,隨即就開口說道:“若是按照地理位置,選擇同樣正當官道上的伏羌作為秦州新的治所,自然最好。可是,上邦縣和成紀縣,正當百廢待興,若是主官棄置兩地不顧,而到遭災不重的伏羌縣去,于災民來說,無疑會覺得,是官府拋棄了他們”
就連其他官員,并那些災民之中德高望重的耆老,都覺得段行琛的這個理由著實有道理。但韋伯陽畢竟不會這么容易被說服,他微微點頭,卻還是又問道:“那為何是移治成紀縣,而不是直接把治所放在同樣需要重建的上邦縣?
“那是因為這些天上邦縣陸陸續續仍然有連續不斷的小震。”段行琛沒有任何不耐煩,沉著冷靜地解釋道,“我讓人統計過,成紀縣的小震以及震感,要比這上邦縣少而輕。而且,成紀縣的敬親川,原本就有一座小鎮,此次受災輕微,如此只需在小鎮的基礎上進行擴建,很快就能夠重新建立新城。相反,上邦縣需要從頭開始重建,耗日持久,所自然先易后難。至于重建所需錢款,單靠朝廷撥付恐怕不夠,杜大帥說,還會在鄯州募捐籌措。”
所謂募捐籌措,無疑就會向富商士紳攤派,讓大家一個個樂輸,古往今來這都是官府和富家心照不宣的事。對于這一點,韋伯陽并沒有什么異議。而且,他接下來又提出了一系列問題,段行琛無不一一作答,顯然已經考慮得很周詳了。這一刻,出身名門著姓,不到四十便為六部郎官,素來志得意滿的韋伯陽,忍不住對同為京兆著姓的杜士儀欽佩不已。
段行琛此人名不見經傳,可杜士儀卻從洮州司馬將其辟署為節度判官,此次又調派其領銜救災事宜,原來竟是因為早已洞悉其人才于,果然好眼光 韋伯陽原本還以為自己不得不硬著頭皮勉為其難地主持秦州賑災撫恤事宜,如今既是有段行琛出面,他也沒有自恃官高前去爭搶,而是極其謙遜地讓由段行琛主事。而段行琛的性格本就是剛直得有些不知變通,也沒去考慮韋伯陽相讓有沒有什么別的因素,當仁不讓地承擔了重任。一連幾日,他都忙得腳不沾地,每晚合眼只能睡上一兩個時辰,結果整個人自然而然就消瘦了下來。
這一日,他正在自己和眾人商定的成紀縣新治所,敬親川上那座小鎮上規劃分塊重建的具體方案,突然只覺得腦袋一陣昏昏沉沉,一下子就意識到自己有些逞強過頭了。他去歲才因為羅群的折辱而外傷不輕,在鄯州都督府沒休養多久,就閑不住開始正式履行自己節度判官的職責,現如今再一操勞,身體頓時有些支撐不住了。他本待扶著什么穩定一下身子,可伸出手卻撈了一個空,就當他只覺腳下虛浮,仿佛隨時隨地都會栽倒在地的時候,旁邊一只手忽然伸來拉了他一把。
好容易穩住身子的他分神一看,這才發現是韋伯陽。還不等他說什么,韋伯陽沖他微微一笑,隨即就直起腰對四周其他人說道:“段判官所說,想來諸位也都應該聽到了,就先照著這樣去分派人手,早日開工。杜大帥之前承諾的錢糧衣物,全都準時送了過來,朝廷的賑濟也指日可達,你們無需擔心。”
段行琛是杜士儀的親信,韋伯陽是戶部倉部員外郎,門下侍郎平章事裴耀卿的心腹,這樣兩個人這些天來奔走賑濟和重建之事,秦州以及上邦成紀兩縣幸存的官員自然有了主心骨。此刻見段行琛仿佛是疲累過度支撐不住了,其他人連忙七嘴八舌勸慰了幾句,不一會兒就在韋伯陽的眼色底下悄然退下了。直到這時候,韋伯陽方才開口說道:“段兄,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從上到下多少事情等著你拿主意,你若是支撐不住,不知道要耽誤多少事情”
“我……”段行琛被韋伯陽這一說,登時有些臉紅,半晌方才訥訥說道,“只是一時忘情,忘了周顧自己的身體。從前都是三郎打理我起居……”
話音剛落,他就只聽得不遠處傳來了一個嚷嚷聲:“阿爺,阿爺”
韋伯陽見段行琛幾乎立刻探頭望去,便意識到這興許就是段行琛的兒子了。只不過,這些天來他從未見過段行琛之子,此刻見那少年快步而來,他不禁若有所思打量著來人。當看到少年沖到段行琛近前之后緊緊抓住其雙手,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便少不得打趣道:“段兄,我說得沒錯吧?你這形銷骨立的樣子,就連令郎看著也要為之潸然淚下了。”
段行琛大為尷尬,待要呵斥兒子,可段秀實這是孝順,再一想他一路趕到這還是危險之地的秦州,也不知道是否得了杜士儀允準,他不禁沉下臉來問道:“你不是在鄯州都督府嗎?突然跑到這里來于什么?莫非是違了大帥之命私自來的?”
“不是不是。”段秀實知道父親規矩大,趕緊連連搖頭,“我是擔心尚在隴州的阿娘和兩位阿兄,這才請大帥允準我回隴州看看。路過上邦縣廢墟的時候,打聽到阿爺連日不眠不休都在這成紀縣的敬親川,我放心不下,就改道來看看。”
段秀實當然不會說自己是一路走一路打探段行琛的行蹤,故而特地到這里來探望父親。即便如此,韋伯陽仍是不禁笑著稱贊他至孝。而段行琛竟是在這一刻,方才意識到妻兒就在和秦州相鄰的隴州千陽縣,一時僵立在那兒。這時候,韋伯陽也好,段秀實也好,哪里不知道這一位是公而忘私國而忘家,前者最初又好氣又好笑,繼而便生出了一絲感動,而后者則是完全習慣了,蠕動了一下嘴唇方才迸出了一句話。
“阿爺還請千萬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太過逞強。孩兒這就快馬加鞭趕回隴州去,杜大帥說,如果阿娘和兩位阿兄愿意,就一塊搬到鄯州去,如此也可一家團圓,不必彼此牽掛。”
段行琛只覺得心中愧疚,嗯了一聲后,竟是不知道說什么是好,最后索性岔開了話題:“你這樣出來,杜小郎君呢?”
“杜小郎君隨我一塊來了。”
“什么?”
此話一出,不但段行琛大驚失色,就連韋伯陽也吃驚不小。這秦州正在地震連連忙得人仰馬翻的時候,杜士儀的兒子到這里來于什么?抑或者說,這位隴右節度不放心秦州,于是親自過來了?不對啊,即便隴右節度不比尋常地方官,是可以巡查下轄各州的,可理應不能這樣輕易出鄯州,否則言官若是查知,彈劾是小事,吐蕃若越境再來則是大事 段秀實見兩人皆是面色大變,正要解釋,不遠處一個童子就帶著十余隨從過來了。
面對這情景,段行琛索性不問兒子了。他也顧不得剛剛還頭昏眼花險些栽倒,快步迎上前去后就直截了當地問道:“小郎君怎會來此?大帥呢?”
“阿爺正在鄯州。”杜廣元先給段行琛施禮,他不認識其身邊的韋伯陽,但看衣冠認人,這點他還是會的,于是像模像樣也給韋伯陽行了個禮,這才接下來給二人解釋道,“因為姑父和姑母近日就要和宇文師兄送親一行同來鄯州,必定路過秦州。而秦州如今連震,阿爺和阿娘都擔心路上不太平,所以就讓我來迎一迎。而秀實阿兄要回隴州探視家人,順道探望段判官,就一起來了,同行的還有杜二郎。”
杜士儀并沒有來,兒子杜廣元也不是到秦州湊熱鬧的,而是來迎接師兄宇文審送親到鄯州的這一行人,以及其姑父姑母崔儉玄和杜十三娘。得知其中內情,段行琛松了一口氣,韋伯陽也恍然大悟。崔儉玄授鄯城令,看似在仕途上并未再進一步,可一連兩任都為一地主官,而且是直面外地的縣令,在仕途上可謂是扎扎實實的資歷,所以他倒很佩服杜士儀和崔儉玄這一對郎舅的膽色。所以,他見杜廣元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經,便笑著逗了一句。
“杜小郎君年方幾何,便擔此重任,不怕路上遇到艱險嗎?”
“我雖年只七歲,可也當為爺娘分憂。”杜廣元答了一句,旋即就有些狐疑地端詳著韋伯陽道,“閣下已經知道我是誰了,緣何卻不告來歷?”
竟然被小孩子給鄙視了 韋伯陽又好氣又好笑,可還不能完全把對方當成小孩子。畢竟,杜廣元能夠代表杜士儀到這里來,也就是其父代理人的身份,他總得給予相應的尊重。于是,當他自報家門后,就只見小家伙圓瞪眼睛看著自己,繼而又再次唱了個大喏。
“原來是戶部韋員外,剛剛是我失禮了我是不放心秀實阿兄,這才特意從上邦縣改道來敬親川來看看,不好多做停留。”
解釋過后,他又一拱手,就到段秀實身前低聲說道:“秀實阿兄,為免和姑父姑母還有宇文師兄他們錯過,我得趕緊走了。你回隴州一路上小心些,記得把我的禮物捎帶給伯母和兩位阿兄。我要是再不走,否則回頭阿爺阿娘知道我給段判官和韋員外添亂,又得罵我了”
他這低聲在旁邊兩個大人聽來,全都又好氣又好笑,可等到杜廣元又過來見禮之后告辭,段行琛想到杜廣元還記得給自己的妻兒準備禮物,難免心有所感,堅持要送一程,卻被杜廣元死活攔住:“段判官,你千萬別忙。看你都瘦成這樣子了,這些天一定操勞得很,還是顧著大事要緊。我身邊的人足夠多了,杜二郎還在上邦縣廢墟那邊等呢。我告辭了,還請二位保重。”
杜廣元來得快去得更快,韋伯陽都來不及和這小家伙再說兩句話。而等他問過段秀實之后,這才知道杜廣元口中的杜二郎,并非京兆杜氏的其他族人,而是來自襄陽杜氏的杜甫杜子美,杜士儀雖未曾辟署為判官,卻對其才學贊不絕口。盡管他從前和杜士儀并未有多少交情,可從裴耀卿口中,從蕭嵩口中,如今又從段行琛身上,都發現杜士儀年紀輕輕至此高位,知人善任確有不凡之處,當即暗暗將杜甫之名記在了心里。
而杜甫之所以沒有和段秀實杜廣元同行,一則是因為原本的上邦縣城正當從長安到鄯州的官道,二則是因為他和杜廣元段秀實進入秦州之后,還曾經遇到過一家想要遷居渭州的難民,因為缺醫少藥以及于糧不足被困在了路上。別說兩個小家伙都被父母教導得頗為熱心腸,杜甫自己也是難以坐視的。在他們的勸解下,那一家人最終還是決定回到故土來,他少不得負責安置。
盡管州治要移到成紀縣的敬親川,但上邦縣也一樣是要重建的,如今新城的選址雖晚于成紀縣,但也已經有官兵在四處查看此次地震之后變動后的山河地理,預備選址建城。臨時安居點在鄯州調派的五百兵馬,以及渭州成州調派人手相助之后,已經有了些小小的氣象,就連那一片廢墟之中也有專人戴著口罩負責清運尸體下葬,防治疫病的幾個大夫帶著幾個學徒,成天在大鍋里煎藥供人飲服。杜甫只呆了幾天,這其中的開銷就讓他不禁為之蹙眉。
盡管隴右節度因為麾下兵馬多,每年朝廷撥付的軍費數額巨大,可也不能全部填在秦州,否則,邊境的各軍可是安撫不下去的 只不過,這樣的問題,杜甫就算再怎么心中憂慮,也不可能對杜廣元說。這一路上,原本杜廣元是按照杜士儀的吩咐,稱他為杜二叔的,他卻堅稱如此會讓人覺得他和杜士儀乃親族,再加上自己年歲不大,死活讓杜廣元把這個叔字改成了兄字。而杜廣元呢,想到段秀實十幾歲,杜甫二十幾歲,外人面前有禮地稱一聲杜二郎,人后就高高興興一口一個子美阿兄,也一定拗著杜甫人后叫他名字,一來二去,杜甫便仿佛多了個幼弟似的。
當他和杜廣元會合之后,得知段行琛和洛陽來的倉部員外郎韋伯陽仿佛關系不錯,他就舒了一口氣:“對了,廣元,蕭丞相還未歸去洛陽,仍在官驛,大帥昔日是他下屬,你是否要去見他一見?”
杜廣元從前也見過蕭嵩兩回,出身世家如今又貴盛一時的蕭家那景象,他一直印象深刻。只想了一想,他便立刻答應了下來。果不其然,到官驛門前去通報之后,須臾就有從者來請,就連陪同前來的杜甫亦是得以入見。
杜甫不比李白王之渙和孟浩然之前得了杜士儀揚名,賀知章四處傳頌引薦,曾經見過不少權貴,他還是第一次拜見退職宰相這樣的人物,難免有些緊張。而比起極具個性的李白三人,他的性格要內斂許多,所以蕭嵩對他的第一印象竟是很不錯。
而蕭嵩對于自己欣賞的人,素來就毫不吝惜善意:“人皆以為君禮年少而居高位,卻并沒有看到他這多年一任一任,腳踏實地的政績。而他簡拔之文武,如今許多已經獨當一面,知人善任可見一斑。子美既然相從君禮,雖不入幕,卻一定會有大收獲。令祖父當年曾經文蓋群豪,名噪天下,假以時日,你他日能繼承乃祖衣缽也未必可知,不要辜負了君禮的信賴”
得到這樣的期許,杜甫只覺得后背心微微發熱,趕緊謝過了。而杜廣元在起頭相見時叫了一聲蕭大父之后,就一直乖乖侍立在一邊不說話,這會兒見到蕭嵩招手方才上前去,笑嘻嘻地應著蕭嵩提問說著父母的近況。等他說到是來接姑父姑母以及宇文審送親那一行的時候,蕭嵩突然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記得你阿爺去歲巡視赤嶺,而后消息外泄,以至于吐蕃犯境的時候,曾經射出過一支司馬宗主特制的響箭?那之后玉真貴主奉司馬宗主入宮,費了百般唇舌方才說清楚了那不是什么神跡,而是煉丹所造成的會爆炸的廢料,司馬宗主興之所至,所以想給你阿爺試試,誰料就鬧出了那么一場風波。倘若不是之前據說有神仙術的張果已經被桓州刺史韋濟給薦了上京,恐怕陛下還會繼續沖著司馬宗主窮追猛打下去。縱使至尊,就沒有不好長生的。”
倘若杜士儀在此,一定會暗嘆司馬承禎還真是每次都會沾惹上這種玄妙的官司,可杜廣元就不會考慮這么多了。他假裝聽不懂,眨巴著眼睛繼續裝可愛,心里卻在想,阿娘因為阿爺的要求,找了兩個游方道士在鄯州測試什么煉丹廢料的爆炸性問題,卻沒想到京城那位司馬宗主遭了秧,回頭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告訴阿爺阿娘才行。
蕭嵩如今不大理會官場上的事,此次到秦州更是幾乎沒見什么官員,段行琛也好,杜廣元杜甫也好,還都是因為杜士儀的關系。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留人談話很長時間,最后只讓杜廣元代向杜士儀傳一句話。
“日后我就是富貴閑人,他日君禮回京之際,若想下棋釣魚娛樂盡管來,國事免談。”
當杜廣元終于等到了崔儉玄一行人之后,他立刻對自己在云州和懷遠停留期間,一貫很喜歡的姑父和姑姑說出了蕭嵩轉告的這一句話,而崔儉玄想了一想,就大大咧咧地笑道:“蕭丞相是好漢不提當年勇了,那會兒和裴光庭爭得如火如荼之際,他豪氣萬丈,哪里像現在這樣想得開?”
杜十三娘素來心思細膩,卻忍不住生出了一個念頭。蕭嵩這是表示,自己將就此不涉政事,安心養老,恐怕再也幫不上兄長什么忙了?
不論怎么想,夫妻兩人對于秦州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全都心里沉甸甸的。可崔儉玄剛剛拜領了鄯城令一職,不便停留,宇文審也正在緊趕著把妹妹送到湟水,所以,一行人會合之后,便立刻折返回程。盡管官道已經勉強打通,可因為一路上常有陸路轉運過來的車輛,他們這一程實在難能走快。倘若不是崔儉玄的到任期限因為這一場地震而得以延期,早就不得不丟下其他人先行奔赴上任了。
這一路又走了十幾天,這一日午后申末之后,一行人方才終于抵達了湟水城下。眼見得前頭一襲新郎官衣袍的張興馳馬前來,崔儉玄不禁沖著身旁的宇文審笑道:“文申,你妹妹和奇駿還真是好事多磨,我這次總算趕上喝一杯喜酒了”
盡管是兄妹郎舅多年未見,可杜士儀就算再思念崔儉玄和杜十三娘,他如今身為隴右節度,邊防本就要緊,又因為秦州之事忙得不可開交,不能親自到城外來迎接,正好迎親的張興就全權代表了。他先是見過了送親的大舅哥,然后到了崔儉玄面前轉致了杜士儀的話,這才到馬車前頭。還沒說話,就只見里頭的杜廣元探出了腦袋。他著實沒想到一貫討厭馬車的杜廣元竟然會情愿窩在車廂里,微微一愣便笑了起來。
“小郎君難得這么聽話啊”
“噓,姑姑一路勞累,好容易睡著了,別吵醒她”杜廣元把手放在嘴唇上示意張興輕聲,這才眨巴著眼睛說道,“別說得我仿佛只會闖禍,就連蕭丞相也夸我大有阿爺之風呢時候不早啦,趕緊進城去見阿爺阿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