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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天子的御旗,也就是說,朔方節度使府和安北大都護府的援軍把李隆基又給護送了回來。只憑他此前受托宮‘門’鑰匙的重任,李隆基顯然一直都很信任他,到時候他不用在這里天天吹冷風,而且只要瞅準機會,還能倒打姜度一耙!那時候,他一定得讓這個自以為是的嗣楚國公知道厲害!
“邊將軍。”
邊令誠正暗自揚眉吐氣,聽到這聲音連忙側頭一看,發現是杜幼麟,他登時大喜。按照姜度此前的吩咐,原本是把他撂在城頭不給吃喝任憑他等死的,還是杜幼麟從旁說了兩句好話,總算是讓他逃得一命。此時此刻,他連忙滿臉堆笑地說道:“杜小郎君,既然陛下都已經回來了,還請幫忙放了我!陛下從長安城出發時,曾經將宮‘門’管鑰的事情全都‘交’托給了我,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楚國公免不了第一個吃掛落!”
“楚國公連日彈壓宮闈,力保三大宮平安,左右藏庫不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又怎會苛待功臣?”
見杜幼麟沒有回答自己放人的話,而是哂然一笑,臉上分明表情古怪,邊令誠不禁心中咯噔一下。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加重了語氣說道:“杜小郎君,別忘了當初令兄在西域的時候,還是我給高仙芝和他請了功,否則夫‘蒙’靈察一怒之下,他怎能安然無恙,高仙芝又怎能擢升磧西節度使?”
“邊將軍當日是曾經持正公允了一回,可這樣的持正公允,卻也是高大帥厚賄得來的。”杜幼麟看著邊令誠一張臉頓時僵硬鐵青,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以為自己早早從潼關逃回來了,甚至連帶著的五百陌刀軍也全都丟在了那里,就沒有人知道,是你對哥舒大帥指手畫腳,‘逼’得他不得不出潼關對戰叛軍?那一仗死了多少人?邊將軍,本來我是很想念一下你對阿兄那份舊情的,但現在實在對不住了。”
邊令誠登時大驚失‘色’,他正想呼救,杜幼麟身后突然閃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嫻熟地將一塊帕子‘揉’成一團塞在他嘴里,另一個則是直接拿出一條繩索,往他脖子上就這么一勒。眼見得杜幼麟轉身離去,而身后那勒住他脖子的人則是一下子使勁,他竭盡全力伸手蹬‘腿’掙扎,奈何對方兩個對付他一個,他又哪里能夠掙脫得了,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整個‘胸’腔仿佛都要炸開來似的。
終于,邊令誠那蹬‘腿’的動作漸漸僵硬停止,雙手也頹然落地,腦海中閃過了最后一個念頭。杜家就不怕天子回歸之后的清算?
如果邊令誠知道,貴為淑妃的楊‘玉’瑤,身為右相的楊國忠,也都死在了馬嵬驛中,他這么一個區區監‘門’將軍就不會有任何這樣的自信了。
未初時分,長安東城墻的正‘門’‘春’明‘門’徐徐打開,安北大都護府杜和朔方節度使郭的旗幟當先入城,一時間,滿城盡是此起彼伏的歡呼,萬勝之聲不絕于耳。盡管將卒們身上還帶著血戰之后的累累血污,盡管不少人顯得灰頭土臉,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夾道歡迎,歡呼雀躍的興奮。
然而,等到天子的御旗,以及那輛臨時拉起帷幔的車進入視野的時候,‘春’明大街兩側那人群中突然出現了片刻的寂靜。這樣的寂靜仿佛會傳染似的,倏忽間竟是讓整條漫長的大街都漸漸安靜了下來,只有一陣陣嗡嗡嗡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連日以來,城中在艱難守城的同時,有關天子的各種流言更是瘋狂傳播,而其任用‘奸’佞之輩的昏庸之舉在前,棄城逃亡的膽怯之舉在后,從前令人半信半疑的流言,現如今很多人卻都信了大半。
而且,天子沒有在返城的時候光明正大出現在人前,而是躲在鐵車上的重重帷幔之后,誰不認為這是心虛?
如果李隆基知道自己身為大唐天子,已經到了在長安官民將卒當中聲名狼藉的地步,他就算強撐,也一定會淡定自若地站在人前,可惜他早早就因為杜士儀那番話而氣得一度昏厥了過去,醒了之后又受了一番刺‘激’,兩個御醫又因為膽小怕事而從了杜士儀的提議,下了安眠針,喂了寧神丸,所以此時此刻他正在鐵車上昏睡著,半點沒有蘇醒的跡象。隨車的韋見素只顧著親自照料天子,更不會去注意幔帳之外,長安百姓是個什么反應。
然而,重入長安的杜士儀又怎么會沒注意到這一幕?所謂的開元盛世是文人陛下的美好圖卷,宇文融從開元九年就開始主持括田括戶,此后成果泡湯后,逃戶流民便越來越多,土地兼并越發嚴重,以均田制為基礎的府兵制亦是全面崩潰,再加上窮兵黷武,所謂盛世本來就要打上折扣。
如果宣傳途徑仍然掌握在文人們手中,那么一切仍然美好。可是,把從前只靠傳抄來傳播的文字途徑,改成了便宜的活字印刷,再輔以各種最勾人的傳奇話本,卻足以打開一個缺口。
人心向背本就在潛移默化之間,文人們再宣揚什么開元盛世,也比不上如今實打實的戰‘亂’光景。只要他通過那數以千計的書坊,數以萬計的書,然后把開設在朔方的義學推行到天下,就足以讓百姓們對天子的種種昏庸糊涂行徑更加印象深刻!朔方緣何人心向他,還不是靠著每月三到五天的義學讓民智開化!
郭子儀率朔方兵馬追擊叛軍直取潼關,此次跟隨杜士儀入城的,正是仆固懷恩和阿茲勒以及安北牙帳城的兵馬。這些蕃軍之中,絕大多數都是第一次來到大唐帝都,起頭在城下拼殺之際,誰都來不及去看這座天下第一雄城,如今在萬眾矚目之下入城,享受兩邊軍民的歡呼和稱頌,軍中不論漢蕃,每一個人都不知不覺‘挺’起了‘胸’膛,每一個人都覺得心里滿是驕傲和自豪。只有仆固懷恩忍不住對杜士儀抱怨了一句。
“大帥,明明是杜隨和我先趕到的,追擊叛軍直取潼關這樣大的功勞,緣何不‘交’給我們?”
阿茲勒知道仆固懷恩和杜士儀關系親密無間,有什么說什么,因此,一聽到仆固懷恩顯然是有些不平,便對身旁左右親兵馬軍打了個手勢,將這些人四下散開,隨時注意是否有人往這邊來。果然的,當他布置好了這些之后,他就只聽杜士儀對仆固懷恩說道:“只不過是追擊一支幾乎要被你打殘了的叛軍,然后再順勢奪下潼關的功勞,和你們兩個最先回援長安,又和叛軍‘激’戰一晝夜的功勞孰輕孰重,你以為你那位親家翁心里不明白?”
郭子儀和仆固懷恩乃是兒‘女’親家,此刻被杜士儀這提醒,仆固懷恩方才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卻又不服氣地嘟囔道:“可老郭已經是節度使了。”
“等到此次安賊剿滅,有的是節度使的位子騰出來!”
此話一出,杜士儀就看到仆固懷恩的眼睛亮了。他微微一笑,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安祿山空出來的平盧、范陽節度使自不必說,那王承業當著河東節度使卻如同縮頭烏龜,也遲早該讓出來了。至少三個節度使的位子,你還愁沒有足夠的官爵可以賞你的功勞?”
仆固懷恩這次卻很是神神秘秘地策馬靠近了杜士儀一些,壓低了聲音問道:“怎么是三個?大帥難道還要一直守在安北牙帳城,坐視長安城中從天子到權臣對你指手畫腳,甚至栽贓陷害嗎?”
這一次,他沒有等到回答,只有杜士儀的一個大白眼。即便如此,他自忖比郭子儀早把話說出來,因此反而樂呵呵的。由于北‘門’禁軍‘精’銳被李隆基令陳玄禮幾乎一下子‘抽’空,此次又都被杜士儀丟在了馬嵬驛,所以仆固懷恩和阿茲勒便委實不客氣地雀占鳩巢,直接先占了北‘門’禁軍當初的營房駐地,也就代表著實際上接手了整個皇宮的防務。盡管也有接駕的御史言辭‘激’烈地抗議這一點,卻被杜士儀毫不客氣地擋了回去。
“事急從權,安北大都護府的兵馬為了回援長安,長途跋涉,又血戰一晝夜,死傷無數,不住兵營,難道讓他們在長安城侵占民房居住?頂多住上幾天,大軍就要重新開拔去討擊安賊叛軍,哪有功夫在長安城久留!北‘門’禁軍尚在馬嵬驛,難不成他們沒回來之前,就讓三大宮無人守衛不成?當初楊國忠‘亂’政,安祿山不臣,卻不見爾等如此慷慨‘激’昂,現如今這對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橫挑鼻子豎挑眼,莫非是以為忠臣良將就可欺!”
杜士儀上次展示自己鋒芒畢‘露’的一面,還是在云州收拾吉溫的時候,朝中不少資歷淺的官員根本沒領教過他這犀利的詞鋒,一時間啞口無言,面‘色’極其難看。而裴寬這個御史大夫亦是惱火這個監察御史的不知好歹,當即惡狠狠地剜了此人一眼,卻在心里牢牢記下了這個名字。
如此蠢人,再放在御史臺喉舌的位子上,簡直是‘浪’費美缺!
大明宮也好,興慶宮也好,杜士儀都曾經近距離觀瞻過,然而,如今這一接手防務,將自己的嫡系兵馬布置到了這兩座大唐禁宮之中,這樣的感受卻遠遠勝過從前被人領進這大唐最最中樞的地方參加早朝,謁見天子。等到他在大明宮禁苑的左右銀臺‘門’的左右羽林衛和左右龍武軍駐地,把所有的兵馬先行安頓好了,卻已經是滿天星斗。饑腸轆轆的他隨便吃了半塊胡餅,本打算回宣陽坊家中看看,阿茲勒卻突然匆匆找了來。
“大帥,楚國公和渤海郡公求見。”31197dsuaahhh24945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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