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之上,除了大隋君臣面色如常之外,前來觀禮的河源諸部酋長,以及黨項八部首領靜默無聲,他們臉色蒼白、簌簌發抖,臉上的血色早已完全褪去。
這樣一場激烈血腥屠戮,以及城下尸山血海,無不沖擊著他們的感觀,目力所及處全是尸體和紅色,縱是這些兇悍的各部首領,也嚇得雙腿發軟。
望著楊侗的目光充滿了恐懼,以往的中原之主素來慷慨,尤其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宣揚天朝上國思想的‘大儒’們,對自己的國民嚴苛刑律、道德約束,如同牛羊一般盡情奴役,但是對待外族卻口口聲聲說他們所不懂的教化,只要態度恭敬一點,是要什么有什么,哪怕雙方交戰失敗了,只要服個軟,“大儒”們就會幫他們說好話。但眼前這位截然相反,殺伐果決,幾萬條人命就這么被他一句弄死。
更讓他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大隋君臣聞著空氣中濃烈的血腥氣,還一臉享受的表情,給人的感覺就仿佛是一群吸血的魔鬼。
這也讓他們知道,一旦講仁義的中原人發起狠來,各族各國都拍馬難敵。
“蘇老…”楊侗和顏悅色的看向蘇桑老人,或許此老并不知道“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這句話,但自他跟楊侗喝了一頓酒之后,在守軍遇到困難之時,用自己的動作完美的詮釋著這句話。
此老的行動讓楊侗深受感動,也很感激,笑著道:“正因您老不辭辛勞,說服各部勇士協助將士守城,咱們才能夠抵御來犯之敵,您老功不可沒…今日,朕冊封您為大隋赤水侯,賞金兩萬、英雄烈千壇。不幸犧牲的各部勇士按照軍隊的標準加以撫恤,并在積石關內醒目位置豎立一座‘大隋英雄紀念碑’,將朝廷將士和各位勇士名字和英雄事跡一一銘刻,以供后世子孫瞻仰。”
蘇桑又驚又喜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以漢家之禮,向楊侗深深一禮:“老臣代勇士們拜謝圣上。”
“這是您老和勇士們用忠誠和生命換來的不需感謝。”楊侗將蘇桑扶了起來又對他的兒子蘇離說道:“你是天生戰將,你的大好年華不該荒廢在牧場朕認為戰場上更適合你,有沒有興趣做一名縱橫天下的將軍?”
“愿為圣上效力。”蘇離大喜過望。
“你回去問問協防的勇士愿意從軍者朕一律要了。”
“喏。”蘇離應聲而去。
楊侗對河源各部首領說道:“回去也先回去安撫戰士的家屬,朝廷的撫恤很快就到。”
“多謝圣上。”
“我等告辭。”
這伙人怕得要命,巴不得離開這個地獄一般的積石關,聞言紛紛告辭。
“輪到你們了……”楊侗的目光在黨項八部首領和幾名鮮卑慕容氏子弟“你們……”
“噗通”
“噗通”
“噗通”
這伙人被楊侗看了一眼仿佛遭到雷擊一般,只感到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一個二個脊梁像是忽然被打斷了一般,渾身抖如篩糠磕頭如搗蒜,紛紛驚慌失措道:“圣上圣人可汗,這不關我的事啊是慕容孝雋……是慕容孝雋脅迫我們反隋的……”
“沒骨氣、軟骨頭。”旁邊的裴行儼一臉嫌棄道。
“……”大家只管磕頭,沒空理他無不心說:我也想硬啊可硬的全被你扔下城了。
“你們行啊竟然都跟朕來個死無對質……”楊侗看著趴在地上如死狗一樣的這伙人,臉上一點情緒也沒有。
“圣上,圣人可汗,我是步薩缽可汗的從孫慕容絕…多謝您替我們除掉慕容孝雋這個敗類…”慕容絕膝行前爬,想抱楊侗的大腿,被楊侗避過。
楊侗眼底閃過濃重的厭惡情緒,指著慕容絕:“砍了他。”
“噗”只見一抹寒光揮舞,一名士兵手起刀落,慕容絕的無頭的脖腔一下頂在地上,斗大的頭顱骨碌碌的滾落在地。
“……”一堆死狗,各種哭訴嘎然而止,望著楊侗的目光充滿恐懼和茫然。
硬骨頭被扔下城,軟骨頭被一刀砍死!
一時間,他們不知是硬好、還是軟的好,最終覺得還是少說為妙。
“朕說,你們聽;朕問你們答,誰敢拉拉扯扯,休怪朕不客氣。明白了嗎?”
“……”眾人猛點頭,好生整齊。
“好,現在可以自報家門了。”
“慕容北拜見圣人可汗。”
“慕容遲拜見圣人可汗。”
“細封度拜見圣人可汗。”
“費聽灼拜見圣人可汗。”
“往利咄拜見圣人可汗。”
“頗超勒拜見圣人可汗。”
“野辭胡拜見圣人可汗。”
“房當杼拜見圣人可汗。”
“米擒麻拜見圣人可汗。”
“拓跋細豆拜見圣人可汗。”
聽完眾人各報家門,楊侗也沒有讓他們起來,而是說道:“整個高原經過這一場戰爭之后,不管是吐蕃、吐谷渾也好,還是黨項八部也罷,都到遭到不可愈合的重創,人口銳減,財富耗盡,沒有數十年的休養生息,你們根本沒辦法恢復到戰前水平,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我大隋兵鋒南下,斬草除根、一勞永逸…”
眾人嚇得魂不附體,連連叩首道:“請圣人可汗寬恕我等的愚蠢之舉。”
見識了大隋犀利的武器裝備,要是再打,那真是滅種了,哪敢再打?ωωω.九九九)xs(
“大隋今天的勝利是無數大隋將士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朕不管你們愿不愿意,都會將戰爭進行到底,然后在積石山南成立江源郡,郡治積魚城更名永治城,全郡轄永治縣,以及馬柯河畔的久治、白河畔的長治、白曲河畔的遠治,除了永治,另外三縣縣城擇地建城。你們要是不想死,那就聽從朕的安排,讓各部牧人放棄游牧,全部改為農耕,全都乖乖當大隋子民。”
這是楊侗和杜如晦昨天商議的結果,吐谷渾人、黨項人世世代代生活在中原王朝邊緣,已不再是那種粗獷的牧民,很多人都有了農耕民族特有的氣質,知道害怕的吐谷渾人和黨項人失去武器以后,跟吐蕃人表現出來的膽氣截然不同,或許是不斷的失敗,他們的脊梁早就折了。而剛剛被屠殺的六萬多名戰俘也多為兇悍的吐蕃人,吐谷渾和黨項人不到兩成。
正因為他們和吐蕃不同,且大多會說漢話,楊侗改造他們又有了信心,決定為大隋增添一郡,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后就不太好意思無故占領友邦的地盤了。楊侗成立的這個江源郡不是軍事力量籠罩之下“羈縻”,郡守、縣令更不會由部族首領世襲,更不會給他們高度的自治權,而是從政治、軍事、文化、財政等方面對其進行實際的占領。
史上李唐建立的羈縻州,其實和附屬國類似,以爵位冊封,名義上將之納入朝廷管理,但各州皆由各部酋長世代擔任。
其實楊侗也知道這種制度是李唐王朝的無奈之舉,他們接下的江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爛攤子,在天下大亂中的時候,戶籍統計和管理混亂廢弛,百姓要么為了躲避戰亂自愿成為各個世家大族奴仆、佃戶,要么當了黑戶、僧道,另有一些死在戰亂之中,而李唐又不敢像楊侗這般,去動世家大族、佛門、道教的利益,只能靠那可憐的200萬戶人家供應稅賦、兵源,勉強度日。但他們四周還有吐谷渾、東西突厥、鐵勒、高句麗等等強敵虎視眈眈,所以只能有懷柔政策安定四塞。
這種“羈縻政策”好處就是能夠讓四周迅速安穩下來,給百廢待興的李唐朝廷喘息之機會,但后患同樣也是無窮的。當李唐朝廷實力鼎盛時,各個‘羈縻’首領都乖乖的潛伏在四周,吸食中原財富、文明精髓來壯大自己,一旦等到中樞勢弱,便立即成一把把捅向朝廷中樞的毒匕。
楊侗由于先一步搶了各地流民,又搶了各個世家集團、佛寺道觀的人口,他現在的戶籍就不比大隋巔峰時期差,現在既不存在什么外敵,也沒有藏丁為榮、為財富的世家,他根本不需要對只剩一口氣的吐谷渾、黨項妥協。
要是不聽話,索性滅了這些首領,雖然會給他說服牧民棄牧轉農的政策帶來一定困難,但從長遠來看,是有利無害。
這也是楊侗在對外政策上轉變和嘗試,要是將吐谷渾和黨項改造得好,那么,有漢文化痕跡的異族就要跟著倒霉了。
當然,楊侗知道太多侵略與被侵略的故事,知道一味武力鎮壓,從來都是占據疆土的最下策方法。
在你強盛、敵人弱的時候,武力的確起到鎮壓之效,但沒有任何一個王朝能一直強盛,等國勢衰弱時,四周的異族必定趁勢而起,當初受到壓迫有多強烈,以后的反彈就有多么強烈。
加強經濟文化交流,促進民族大融合,才是最佳的擴張之路。
“細封氏愿意聽從圣人可汗一切安排。”
“費聽氏愿意聽從圣人可汗一切安排。”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有了開始,便有人接頭。
沒辦法,實在是被楊侗殺怕了,恐怕這些看上去硬也殺、軟也殺的皇帝一言不合就開殺。
關鍵是楊侗的態度擺在那里,你不答應我也要占領,答應也要占領,你還能咋滴?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莫過于此。
而且隋軍本就強悍,兼且武器裝備幾近無敵,回頭看看自己,實力就剩一丁點不說,各部還人心渙散各有算計,形同一般散沙,這等情況下要是與楊侗作對,估計都不用他說話,所謂的同族就會甘愿為楊侗的馬前卒,把他一家子的人頭恭恭敬敬的拿去邀功請賞。
“諸位識時務、知進退,朕相當歡迎,若是誰在未來陽奉陰違、居心叵測、挑撥離間,破壞朕的大業,那么后果如何,朕也不知道。”楊侗這番說得很隨意,但聽得諸位酋長汗水直下,艱難的咽著唾沫。
“當然了,一旦定居以后,朕會開設郡學、縣學,讓飽學之士教導孩童識文斷字,以后一樣能參與大隋科舉,前往大隋各地為官,只要有真本事,一樣可以出將入相。”
這一番言語,將各位酋長震到了。
參加大隋科舉,前往大隋為官…出將入相…可真正是戳中了他們的心坎了!
自古以來,在胡人眼中,中原王朝便是人間天堂!
這也是無數異族崛起之后,盡皆入寇中原的根本原因。然而中原的皇帝現在竟然說他們的子孫亦能學漢家先賢詩文典籍,然后前往大隋內地擔任官職,自此而后便能融入漢家,永世傳承下去……
這種誘惑,對于他們有著莫可抵御的誘惑!
“圣人可汗,此言當真?”
“朕能夠優待霫人、羌人、突厥人,也能優待你們。”楊侗淡淡的說道:“自古以來,中原王朝都崇尚和平,唯有爾等入寇中土,掠奪我們的人口財富,何曾有中原王朝主動征戰過你們?要是你們成為大隋子民,有能力的子弟到大隋內地擔任官吏,一代以后誰管你是漢人、霫人、羌人、鮮卑人?只要讀漢學、說漢語、穿漢服、執漢禮、遵律法,那就是大隋子民!”楊侗說道。
“多謝圣上。”已經無路可選的各部酋長被畫出來的大餅激動地滿臉通紅。
“以上,是普通百姓的待遇,你們自然是不同的。只要你們配合得好,讓江源郡百姓盡快集中,朕也不會虧待你們,不但賜予你們大隋國籍,還將給予你們身份和地位,讓你們先一步入隋為官,讓你們得子弟接受最好的教育。”
眾人知道楊侗是要把他們調離江源郡,但卻滅不掉他們心中的興奮之情。
草原有什么好的?不但要放牧,還得應付其他人的搶劫,要是遇上天災,大多數老人、小孩都熬不過。住進城多安全啊,不但沒狼叼他們的牲口,還沒有馬匪搶他們的女人和孩子。
至于禿著腦門的傳統,比命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