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狀告商部尚書凌敬徇私枉法,理當受到嚴懲。”隨著魏征這句話一出,大殿內所有人為之驚詫。
凌敬是劉炫一手帶大的孤兒,妻子也是劉炫收養的孤兒,說是無親無故毫不為過,要說有也只有的小家,妻妾生的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還小,都在讀書。
凌敬是商部尚書,他有什么徇私枉法的理由?
關鍵是他不差錢,除了尚書這個實職,以及虛職之外,還有供銷社的分紅,用楊侗的話來說,那叫股份。
這也是楊侗給予這些‘開國元勛’的補償,他知道特權在哪個社會制度都存在,這是任何一個社會的必然產物,這些勛臣既然有了身份,想要有個特權也是人之常情,楊侗不是不懂變通,就像前文所提到那樣,均田制是大隋的根基,任何人都不能碰,楊侗可以從其他方面給勛臣方便,但在土地問題上,誰碰都不行。
這個方便就是富得流油的供銷社,和往返于各國的國商,目前兩者構成了供銷社體系,相當是一個大型的跨國企業,與專門收商稅的部門并行不悖。
供銷社這個體系每年除去成本、稅賦,四成收益歸國庫所有,其余六成收益,楊侗占四成,另外兩成拆分兩千股,其中一千股按照功績的大小的方式分給這些開國勛臣,另外千股還在楊侗手中,打算日后用來作為獎勵。
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要想馬兒跑,就必須給馬兒吃草!譬如前世很多公司都喜歡說什么狼性文化。結果呢?想讓員工像狼一樣兇猛,卻給員工吃草…而且還是焉巴巴的雜草,員工能兇狠、能忠誠才見有鬼了!除去個別混吃等死的人,大部分人都是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的心思。要是你的公司氛圍好、制度好、晉升制度公平、待遇高……有幾人不努力?有幾人不忠誠?
正是本著利益分享的心思,才給了大家干股,這么做的目的有二,一是讓這些提著腦袋跟他混的勛臣有所得,以錢財代替以往的土地加以補償,免得大家抱怨啥都撈不著,不然,遲早會離心離德;二是這些勛臣遲早會發展成新興貴族,與其讓他們日后跟皇族離心離德,倒不如讓大家利益一致,凝聚成一個團隊,共同應對日后或許興起的地方派系。
朝中大佬們共享千股看似很少,但每一股的價值依然驚人。
只因供銷社體系的許多東西都是獨家經營,并且還是東亞有且僅有的‘跨國’大企業,每年賺到的錢多得數不清,這也使得朝中文武個個身家不菲。
有了巨額家產,大家犯不著用職務之便貪墨錢財,也正因此,楊侗才放心的將這個肥得流油的差事交給凌敬一手掌控,這些年也從未有不好傳言,而且他和所有持股大佬一樣,把每年分到的紅利通通捐贈給了學部,用以改善地方鄉學環境,一家老小僅靠俸祿和楊侗的賞賜過日子…甚至很多時候,連賞賜也捐贈了…
對這樣一個始終保持初心的人,楊侗著實不信他會徇私枉法。但與凌敬有那一點同門之誼的魏征,亦是一個講究證據的執法者,他同樣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這就有點意思了。
楊侗看了眼凌敬,發現他一臉苦笑之色,似乎知道魏征要說的是什么,但他卻不為自己辯解什么。于是一本正經的問道:“玄成,你說說,敬之到底怎么徇私枉法了?”
“圣上,凌尚書受圣上重托,負責征收各地商稅,但他卻縱容一些店鋪成為法外之地。”魏征說起了事情的起因。
“敬之,你的理由呢?”
“圣上,不是微臣不想收,著實是收不了。”凌敬拱手道。
“誰這么囂張?難道是有世家在我大隋治下開店了?”
楊侗怒了。
商稅自古即有,但卻形同虛設,為何?
只因天下貨殖十之八七皆在世家門閥手中,朝中百官則十之八9出身世家門閥,讓這些人商議可否將他們自己嘴里的美食吐出來,能通過就有鬼了…
往往一句不能‘與民爭利’就把皇帝打發干凈。
若是皇帝強勢要收,天下世家門閥群起抵制。
讓他們將到了嘴里的肉吐出來?
想都別想,搞不好還有些‘土著’舉起造反大旗震一震皇宮里的皇帝…否則歷朝歷代的皇帝為何放著商稅這么大一塊肥肉視若無睹?
即便是囂張跋扈楊廣也不敢這么干,當然了,即便他沒干也被大家造反了,只因他干的事情比收商稅更讓關隴貴族憤怒,那就是想要收他們的兵權……
所以久而久之,商稅能否施行,不僅代表國庫豐盈與否,還代表皇帝對天下掌控力。
若無高度的中央集權,自然收不到商稅。
當皇帝的哪個不想一言9鼎,可是誰又真正做到了這一點?
然則現在的大隋,是楊侗帶著一伙不為世家門閥重視的‘泥腿子’從廢墟上建立起來的,沒有了世家門閥的肘制,政令施行猶如家常便飯一般,世家門閥從商賈貨殖攫取暴利的年代早就不存在。商人的貨物定價皆由朝廷統一調度,胡亂定價欺行霸市者,輕則予以吊銷執照之嚴懲、沒收財產,重則處以勞動改造之勞役。
一個個發自底層的商人老實得不得了。
但是凌敬現在竟說收不了稅,楊侗當然生氣了。
“是有鳳來儀。”凌敬幽幽的來了句。
“呃……”楊侗一愣,隨即尷尬了起來,‘有鳳來儀’奢侈品店不就是衛鳳舞她們開的嗎?也難怪凌敬收不上來。
不過楊侗仔細一想,就感覺不對了。
依照衛鳳舞她們姐妹的為人,絕不會敗壞國家法律,這不僅關系到自身地位和利益,也關系到大隋長治久安和傳承問題,所以無論從哪方面出發,都不會‘鶴立雞群’,敗壞法紀。
這么說來,定是江鳳儀這娘們搞的鬼。
“皇后阻攔?”楊侗黑著臉,態度還是要做的。
“不是,是江總管。”果然不出楊侗所料,凌敬直接給出正確答案。
魏征直接朝著楊侗開炮:“還請圣上休要因私廢私,自從圣上收復冀州以來,一直依法治國,從未發生如此惡劣事件。若有鳳來儀成了法外之地,人人學習、店店效仿,那我大隋國法何在、紀律何在?”
楊侗差點氣死,怒道:“朕和皇后沒有充當有鳳來儀的保護傘,關朕屁事。你倆說你倆的,別拿朕說事兒!”
“微臣知錯。”魏征自知失言,尷尬道:“律法存在的意義是約束萬民,為百姓謀福,好不容易有這大好局面,微臣著實不愿看到律法的尊嚴遭到踐踏,一時氣急,還望圣上恕罪。”
眾人拼命忍著笑,不過也理解魏征的心情。
畢竟再好的律法,要是沒有人來執行,那就是一紙空文,真正讓律法潛移默化、一步步約束萬民規范的人,正是魏征、劉政會、鄭仁基為首刑部、御部、大理寺,正是他們自上而下的堅決執行著大隋律法、打造意志堅定的律法隊伍,才使百姓接受和相信官府,一旦有事,就跳過族老等等大小地方之霸,去找官府尋求幫助。如果今天對‘有鳳來儀’妥協了,那他們的心血和汗水也就失去了意義,此惡例今天若是開了,日后定有其他勛貴效仿。長此以往,那這個王朝與前朝又有什么區別,依舊是顛撲不破的怪圈。
正因如此,魏征才急了眼,不僅告了凌敬,還把矛頭指向楊侗。
“江鳳儀是怎么說的?”楊侗自然不會真的生魏征的氣,朝著凌敬詢問。
“她說朝廷欠她錢,直接從欠款里扣除就好了,沒必要搬來搬去。”凌敬苦笑道。
“……”魏征也熄火了。朝廷的的確確是拿了她整個皇宮的錢,然后去資助數十萬災民安家落戶,并在災民沒有收成的時候,以工代賑近一年時間,但具體有多少錢,只有天知道。
“楊尚書,你到底拿了多少?難道就沒有統計嗎?”魏征問向楊師道,當時是他負責受理這事的。
楊師道苦著臉:“很多無價珍寶通通送到了宮中,而且還有很多牲口,當時又急著安置災民,統計不出來。”
得,這又是一個坑貨。
楊恭仁底氣十足的說道:“大不了翻倍賠她好了,若她動不動就拿朝廷欠錢說事,不僅于國法不利,而且對朝廷信譽也不好。”
“有道理,朝廷也是要面子的。”楊善會點頭 楊侗倒是清楚的記得,江鳳儀當時說白送。
可之后,翻臉不認賬。
老是說自己欠她錢。
現在倒好,直接把這筆糊涂債砸到朝廷腦袋去了,不過他不說,反正又不是他賠錢。
楊師道急了:“民部和商部雖然進項不少,但是開銷更大。各郡縣連年投入巨資興修水利、興建官道軌道,今年又一直打仗,百萬大軍人吃馬嚼,開銷巨大,所以…翻倍賠錢真還不起。”
這話不是推脫,民部、商部收入雖然很高,但開銷更大,單單工部在青徐荊揚這些新收之地的水車、水渠、翻車等水利設施興建,以及這些地方搞的以工代賑便耗去很大一部分國庫,百萬大軍的軍餉撫恤就更不得了了,還有很多大型項目都是楊侗內帑參與,比如說一直投錢修建的軌道就是楊侗自己出錢搞的。
關鍵是今年收復了五十多個郡,這接近三分之一疆域上的災民也成了朝廷巨大的負擔,除了救濟安置流民災民,各種慘遭戰亂破壞的基礎設施也要出錢重建,為恢復生產夯實根基。
這也是因為大隋基礎打得好,若不是朝廷把積攢多年的財富投到南方四州大地,這些得不到救濟和安置的地方,極有可能再起叛亂。
雖說來自會寧、中條山、江夏、遼東、歷陽、倭奴的金銀銅錠極多,大隋完全不缺鑄錢原料,但要是全都做成錢,發行天下,估計又得出大事,濫發銅錢的前車之鑒才過去未久呢。
但是朝廷巨大的付出也是有回報的,至少讓南方四州徹底寧安了下來,百姓努力在廢墟之上重建家園,來年過后,就會源源不斷的回報朝廷。
“女人都喜歡這些閃閃發光的東西,照我看,索性拿金錠、金剛石原石、玉石原石還她好了,反而她自己也不敢鑄錢,放在家里跟石頭泥土沒啥區別,對朝廷也沒什么影響。”房玄齡出了一個主意。
眾人都一起笑了起來,笑贊房玄齡這辦法不錯。楊師道、凌敬更是匆匆忙忙離開,去與江鳳儀談判。
楊侗卻是冷笑:
那娘們見多識廣,早已不將財富放在心上,開店也只是玩票性質,她故意這么搞事,無非是天太冷,想朕去給她暖床罷了,這些冰冷的東西她絕對不收。
不信,大可瞧好了。
不出楊侗之意料,兩大尚書去也匆匆,來也匆匆,灰眉土臉的以失敗告終。
“如今有了三大飛天神器,用以對付有關山之險的偽唐王朝,定能取得出其不意之效,偽唐破滅不再話下,此之以后,我大隋的戰刀一律對外。”李景忽然笑道。
眾人的目光朝李景瞄去,他轉變太快,讓人有點猝不及防。
“這是肯定的。”楊侗有些不解,不過還是說道:“要是東/突厥再發生一輪火拼,東/突厥的實力必將陷入史上最低,到時候,朕準備在東/突厥也采取十旗制。”
江源十旗已經正式成立,十旗成員和江源普通黨項人、鮮卑人徹底區分開來,他們心中有著無限的優越感,不僅殺入了吐蕃,便是殺起自己人來,也毫不手軟,如愿的取得了清朝八旗的效果。
有了這個成功案例,下一步便對吐蕃蘇毗、巴、農、蔡邦四姓推廣,只因此之四姓麾下這四大將軍也受大隋冊封,四國的律法制裁不了這四人,其麾下軍隊也跟江源十族極為類似。在其國內推廣十旗制度并非是件難事。
“雖如此,但外族畢竟不可信,還要多設規定。”李景說道。
“怎么設?”十旗制度畢竟是新生事物,楊侗當然希望它進一步完善,將之限制得死死的。
“哈哈,以老臣來看,這要看圣上的子孫后代了。”李景突然笑著說了一句。
眾人一愣,隨即明悟的點了點頭。
楊侗在的時候,江源十旗根本不敢翻出一點風浪,就算出問題,也絕不會在這一代發生。
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都是以殺伐奪取天下,那驚人的殺意和氣勢足以震懾一切,而繼承國祚的后代皇帝養尊處優,光是威望就低了無數倍,所以各代皇帝最看重的就是子嗣的培養,努力為子孫后代打造出一套肘制內外的完整的制度。
“太子現在太小,這個以后再說吧!朕還年輕,至少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幫他夯實根基。”楊侗笑道。
“圣上英明。”李景拱手道:“賢妃若是生子,那么圣上就有六名皇子了。”
楊侗一愣,隨即苦笑道,“到底是男是女,只有生出來才知道。”
“我大隋若是一統天下,下一步突然征服整個天下,到時候,需要皇族子弟坐鎮各方,相對于廣袤無垠的天下,圣上子嗣著實太少了,依老臣之見,圣上應當多多迎娶一些妃嬪。”
李景很是認真的說道,他們這些人不僅看過世界地圖,還知道想楊侗的野心在何處,日后若是將這些地方一一打服,自然不能搶了一通就回,少說也要設個都督府、都護府之類的。然而很多地方太過遙遠,也只有皇族子弟去掌控,才讓人放心。
楊侗不由苦笑起來,這頭老狐貍拐彎抹角說這一通,無非就是讓自己以身還債。
“中書令所言極是,圣上只有一后六妃,即便是僚人公主入朝,也只是八個女人,這著實是太少了。我們也不要求不圣上有佳麗三千,但9嬪至少要有吧?”楊恭仁詭異的看了房玄齡一眼,“依微臣之見,羅剎營那幾個女孩長相秀麗、文武雙全,可以全部安排進入宮中。”
一般來說,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注重傳承,像漢高祖劉邦,有多少女人,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秦始皇漢武帝都差不多,但他們隋朝三代皇帝,在女人問題上卻很少擴張,文帝是家里有頭母老虎,沒辦法;
武帝是以陳后主為鑒,愛江山不愛美人,結果隨著楊昭病逝、楊暕廢掉之后,連個年長的合格的繼承人都沒有,也幸好出了一個了不起的楊侗,若不然,楊堅這一脈早就滅種了。
而到了楊侗這里,依然對擴展后院沒太大興趣,除了一個元配之外,另外幾個都是被動接受的。若他有心擴張后宮,只需一聲令下,前到修羅衛、羅剎營學習的各家姑娘絕對排著隊等在門外接受楊侗的任何要求,但楊侗對修羅衛和羅剎宮的態度,多半是撮合。
如今修羅衛和羅剎營主要是護衛宮城完全,幾乎很少單獨作戰,訓練的內容除了武力之外,還請人教她們琴棋書畫、女紅之類的東西,不當值的姑娘也可以去宮中圖書館學習,也因這里的教育條件好,大隋官員都喜歡把女兒送入修羅衛學習。
一來是楊侗對女人的態度讓人放心,二來若是楊侗真的看上哪個,對于官員們來說,未必不是好事,至不濟,楊侗這邊還為她們保媒,找個好人家。
“不錯,依臣看來,那幾個丫頭也是樂意的。”杜如晦跟隨楊侗作戰幾個月,對李幼薇、鄭麗琬、房秀珠、堯瑤這幾個少女的心思十分了然。
看著意尤未盡,秒變媒婆的一干大佬,楊侗打斷道,“停停,若朕整日流連于溫柔鄉,我們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大隋基業,怕是用不了多久便會荒廢了。至于朝廷欠江鳳儀的債務,就交給朕來處理好了。”
“圣上英明。”
眾人露出了狐貍般的笑容,江鳳儀這個老大難題,也只有楊侗才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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