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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雙喜臨門(四)

宗房這接風宴,直到日暮方散。給力文學網  沈舉人已經有了醉意,眼皮發沉,走路有些不穩,被沈瑾攙扶上馬車。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這算不算是“雙喜臨門”?

  等馬車離了宗房,沈舉人緩緩睜開眼,看了眼沈瑾道:“今科鄉試,你到底有幾分把握?”

  沈瑾聞言,沉默了半響道:“若說四書,兒子只覺得吃透了……可考場上變幻莫測,具體結果能如何,兒子也不曉得……”

  沈舉人也是打鄉試過來的,哪里不曉得其中競爭之激烈。尤其是在江南,向來文風鼎盛,讀書的人多,舉業更加艱難。

  “情分都是處出來了,瑞哥如今還小,你們兄弟之前相處的日子又不多。等你日后到了京中,你們兄弟也要好好相處。”說罷,沈舉人便又閉上眼睛。

  要是沈瑾十年、八年進不了京,他說不得就要另想法子。

  沈瑾心中糾結,想要問一句為何同意將沈瑞出繼,不過話到了嘴邊就又咽下。

  沈瑞不出繼,留在家里,能給四房帶來什么好處?或許在長輩眼中,沈瑞出繼,使得四房借此搭上宗族中最顯赫的二房,是幸運之事。

  難道除了他,就沒有人想起孫氏?

  孫氏嫁進四房小三十年,做了那么多年的“賢婦”,如今連親生兒子的祭祀都享不了……

  沈瑾錯了,張老安人此刻眉頭皺成一團,正在心里念叨孫氏。

二房大老爺、大太太怎么會挑沈瑞?他們不可能不知曉孫家底細,那就是自己猜錯了孫家的來歷  張老安人只覺得頭皮發麻,對于遠在京城的嫡孫真心實意地惦記起來。她自己是娘家嫡長女,嫁入沈家四房為嫡妻,自是更重視嫡出子孫。

  之前不過是對孫家有誤解,以為沈瑞是禍根,才心中生厭,親近不起來;如今既曉得這其中或有誤會,張老安人心中不無悔意。

  聽說沈舉人父子回來,張老安人就立時打發人去請了沈舉人。

  沈舉人酒后見了風,只覺得頭疼。

  張老安人卻是一見面,就劈頭蓋臉地問道:“二房二老爺可提了入嗣之事?玨哥還罷,他是宗房嫡幼子,出繼也就出繼;瑞哥卻是不同,他是四房正嫡,焉能過繼旁人?那樣一來,四房不是斷了嫡系香火?”

  沈舉人見老太太連一碗醒酒湯都不預備,上來就嘮叨個不停,很是不耐煩,揉著太陽穴道:“娘的心思怎么一會兒一變?年前瑞哥沒進京時,娘不是還盼著瑞哥去二房做嗣子?前些日子您也還念叨過,今日‘心想事成,,怎么又變了心思?”

  張老安人被噎的無語,好一會兒方板著臉道:“你先前不是還怕旁人戳脊梁骨,如今這是又愿意了?”

  沈舉人點頭道:“這是旁人都盼不來的好事,作甚不愿意?四房就這點家底,賀五娘明日就要進門,以后開枝散葉,瑞哥能不同兄弟們分家產,還能得了二房家產,這是好事”

  張老安人皺眉道:“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就為了后妻還沒影的孩子就出繼發妻之子,你還真是好狠的心腸,難道就半點不念骨肉之情?”

  沈舉人被說的惱怒,沒好氣地道:“我不念骨肉之情?我有甚對不住瑞哥的地方?老安人倒是好意思說我,當年將瑞哥安排在偏僻院子,不許人給瑞哥吃飯的是哪個?老安人現下想做慈祖母,是不是太晚了些?”

  張老安人氣得渾身直發抖,瞪著沈舉人道:“你這是在怪我?到底是誰寵妾滅妻,壞了家中規矩?如今連鄭氏都不稀罕你,寧愿大歸也不愿繼續在沈家,這才叫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要說沈舉人這一年最恨之事,就是鄭氏的離開。

  原本仰他鼻息的妾室,竟然大喇喇地破門而出,這就什么事?

  雖說并沒有人當眾就此事嘲笑沈舉人,可沈舉人一想到鄭氏風韻猶存,就覺得自己頭頂要變色。

  鄭氏連沈瑾這親生骨肉都不顧念,一心要離開沈家,難道就是為了回娘家去看弟妹、侄子們的臉色?說不定自有旁的謀算。

  沈舉人心中有屎,看旁人就也像屎,連帶著對沈瑾都帶了猜忌。

  “還不是老安人教出的好孫子攛掇鄭氏離開,歸根結底不過是埋怨我沒有扶正鄭氏……孽種就是孽種,欲壑難填,嫡庶尊卑豈是能亂的……”沈舉人冷哼道。

  不待他說完,張老安人已經喝道:“快閉了嘴真是黃湯灌多了,你倒是什么都往外說……傳到瑾哥耳朵里,這父子之情還要不要?”

  沈舉人嗤笑道:“老安人說的這話,我卻是不懂,我是他老子,怎就罵不得他?難道就因他是少年廩生,前程錦繡,我這當老子還得巴著他不成?他要是真正的嫡長子,我也就不說什么,不過是小婦庶出,我還活得好好的,輪不到他來支撐門戶”

  張老安人見沈舉人滿口酒氣,越說越歪,不由搖頭嘆氣。

  門外,沈瑾捧著一碗醒酒湯,面如表情地轉身離去……

  京城,沈宅,三房。

  三老爺拿著一張房宅圖紙,笑吟吟地在三太太跟前攤開。

三太太俯身望過去,就見這紙簇新,這上面繪的房宅,與先前三老爺拿回來的相似,又有幾處不同,上面將宅子、月亮門、影壁之類的都畫了小小的濃縮圖  “這是老爺繪的新圖紙?”三太太問道。

  三老爺笑著搖頭道:“不是我繪的,是寶哥繪的……東宅前面幾進院子都開始動工,只有后花園這里,我本去請示大嫂,大嫂說家中正忙,顧不上這個,讓咱們商量著弄就是……”

  三太太聞言,道:“可是吏部有消息了?”

  今年雖是“京察”之年,可實際上京官的各種考評政績,都是年年記載的,只需對著冊子核查一遍。

  升調的官員,與罷黜的官員,并不是都等到“京察”完了一起任免。

  從二月里開始,京官這里,隨著“京察”的開始,就已經有升有降。

  大老爺不管是從資歷,還是從政績,都到了年限,今年該升一升。不過前提是得有人騰出缺來,否則京里沒缺,說不得就要外放。

  大老爺已過知天命之年,二房眾人自是不愿意他外放地方。

  再說,地方上文官最高品級只是從二品,禮部尚書與左右都御史卻是正二品。

  三老爺道:“今天大嫂提了一句,刑部前些日子好像查出些不妥當處,掌印尚書與兩個侍郎好像都要有不是。”

  三太太即便是內眷,可嫁入二房多年,也曉得些官場上的事。

  像刑部這樣,在“京察”的年份主官被一窩端并不是稀罕事。

  除了國之重器的吏部與戶部,其他吏、兵、刑、工四個衙門,每逢“京察”之年,主官落馬,早有先例。要是他們不挪窩,后邊的人怎么動?

  前面一個動了,后邊就能跟上一串,從上到下就關系著不少人的前程。

  至于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的位置,自然也有人惦記,后邊的四個尚書,要是不想被搞下來,也只能咬牙奔著前面使勁。

  只是通常情況下,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這兩個要職多由閣臣兼任,一般人也撼動不了。

  三太太松了一口氣,道:“有了消息就好,只是刑部離家里太遠些,以后大哥去衙門要繞半個京城了……”

  刑部衙門并不像其他部那樣在正陽門內,而是在同大理寺、都察院在西城。

  六部官員中,即便品級相同,可在朝會上也分了先后。例如大老爺這個戶部左侍郎,在六部十二個侍郎中,排位僅在吏部兩個侍郎后。

  大老爺要是真的入主刑部,在六部尚書中排第五,僅比工部尚書靠前。不過正三品升正二品,是官場上一個大坎,只要能升上去,即便在正二品上致仕,也能惠及家族子孫了……

  九如居里,書房。

  沈玨看著沈瑞,躍躍欲試模樣。

  沈瑞白了他一眼道::“除非你答應帶帽子出門,再將臉遮嚴實了,否則央求我也沒用。”

  沈玨苦著臉道:“我又不是大姑娘,帶帷帽出門,叫人看了笑話死”

  他面上結痂,正月底就落了,底下是一塊塊淺粉色印。

  徐氏請了太醫,又尋來宮里流出來的養顏方子,弄出珍珠膏來,每日使人盯著沈玨用,為他去疤痕。

  又因天氣漸暖,日頭越來越毒,徐氏又發話不許沈玨出門。

  如此一個半月保養,沈玨臉上的疤痕淡了不少,可他也憋的不行。

  沈瑞道:“被人笑幾次,也比被人笑話一輩子強就是伯娘不攔你,你敢胡來?真要落下疤,可不是鬧著玩的。”

  沈玨拿起一柄手鏡,皺眉照了照道:“這不都好的差不多……”

  沈瑞道:“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你不用再繼續拾掇這張臉,任由這些印子留著,以后出門見人時,記得涂粉就是了……”

  沈玨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道:“真是的,涂粉都想出來明日還是帶我一起出去吧,我帶帷帽就是……”

  三老爺這里,每旬給他們放一日假,明日就是旬假之日。

  徐氏將帶沈瑞去城外寺院禮佛,這是對外的說辭。實際上,徐氏明日要帶沈瑞去孫太爺墓地。

  孫太爺生祭,就在這幾日……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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