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虎嘯坡。
順著通往大蒼王帳的道路兩邊,滄瀾山賊們劃分地盤,然后連夜布置下了無數陷阱、絆馬、獸夾,也挖了不知多少藏兵洞。
諸家斥候不斷擴大偵查范圍,搜尋青云寨人馬,依舊無果。
不過作為此次會盟的發起人,沙海寨寨主余鵬程的做派絲毫不像傳說中那般邪惡變態和毒辣,雖然沒找到人,卻也未怪罪于誰。
而且不僅將他從沙海寨帶來的軍糧分給會盟的同道,甚至還自掏銀兩,派人去附近的牧民部落買來大批牛羊牲畜,宰殺后大宴諸盟。
這等做派,射日門、天斧山和金鐘堡三家同為滄瀾十三大的當家人或許不放在眼里,甚至心懷戒備。
但其他中小山寨之人們,卻真真大生好感。
所謂義薄云天,仗義疏財不過如此,此次會盟的凝聚力一時間大增。
射日門門主衛莊和天斧山二當家湯斯潘還有金鐘堡堡主靳天樂三位滄瀾十三大頭領們此刻卻沒有心思去理會余鵬程收買人心之舉,他們三人目光不停的來回穿梭在過往的沙海寨黃沙軍身上,面色漸漸凝重。
他們早就知道,沙海寨的黃沙軍是十三大山寨里有名的精兵,但他們還是沒想到,黃沙軍會精銳到這個地步,個個身上都帶著鐵血之氣。
這是個武力稱雄的世道,但又分個人武力和軍陣武力。
在個人武力未突破宗師境達到武圣那等陸地神仙的境界前,沒有任何一人敢輕視軍陣之力。
明面上,天下宗師強者總共加起來也數不出十指之數來。
但只要以三千悍不畏死的精銳甲兵結陣圍攻,理論上,依舊有讓宗師隕落的可能。
若以五千大軍圍攻,即使強如宗師,也絕無幸免之理。
這便是軍陣之威!
所以,三人才對眼下沙海寨的精兵感到震驚。
雖然人數只有二百,可他們也不是宗師啊……
三人山寨里其實也各有強兵,但僅從氣度上來看,就已相差不少。
感覺上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三個心性桀驁的人對視了眼后,都蹙起了眉頭。
余鵬程此人有魄力有城府夠狠夠毒,武功高絕不說,手里竟還有這樣一支黃沙強軍。
對十三大來說,絕非好事。
尤其是他們三家,和沙海寨離的并不算遠……
一時間,三人心中大為忌憚。
余鵬程確實是個人物,早就看出了三人的忌憚,就讓人送來酒壺來,親自斟了三盞酒,又與自己斟了一盞,在三人目光下先飲為敬,又斟滿,方敬三人,如實道:“三位當家的觀我沙海寨黃沙軍,可還能入目?”
天斧山二當家湯斯潘雖使宣花大斧,但心性卻如身量一般,并不寬大,聞言冷笑一聲,道:“都道余老寨主虎老雄風壯,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沙海寨照這樣的精兵練出五百,再披上堅甲,我天斧山就得考慮遷移山門了。”
射日門主衛莊和金鐘堡主靳天樂雖未明言,但面色亦皆是此意。
黃沙軍哪里還像山賊,分明是正規強軍的模樣。
這樣的兵力再配上余鵬程毒蛇一樣的心性,威脅實在太大。
余鵬程聞言,卻哈哈大笑起來,連連擺手道:“三位仁兄,都不是外行,如何說這等可笑之言。”
湯斯潘聞言,目光陰沉,一手撫在身旁宣花斧上,寒聲道:“如何外行?”
余鵬程好似未察覺其殺意般,輕嘆一聲,道:“若沙海寨果真有五百強軍,老夫又何必與諸位同盟,來瓜分趙家的商隊?實不相瞞,老夫自信一世聰明,卻獨獨在此事上犯了糊涂。”
射日門主衛莊似想到了什么,忽地面色微變,道:“余寨主,你這精兵,是用龍血米培養出來的?”
湯斯潘和靳天樂二人聞言面色大變,不可思議的看向余鵬程。
有誰會傻到用龍血米培養戰兵?
對于山寨來說,尋常山賊就如韭菜,割一茬自會再長出一茬來。
這世道不太平,想入伙當山賊求一口飯的人不知多少。
山賊嘍啰,不值錢。
一兩龍血米,能換一百個山賊!
余鵬程竟然用龍血米來喂嘍啰培養精兵,怎么可能?
可是看到他滿臉苦澀的點點頭,對面三人差點笑出聲來。
怪道這老毒蛇說他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還真不假。
湯斯潘面色古怪道:“老余,你怎么想的?我聽說你師弟孫振天被青云寨那娘們兒一劍殺了,你寨里就剩你一個一流高手。你不用龍血米趕緊培養出一個一流高手來,怎會用來喂那些嘍啰?”
余鵬程見他不敬,卻也不惱,至少面上紋絲不動,又仰頭喝了一盞酒,搖頭嘆息道:“當時老三還未出事啊,誰能料到青云寨那賤人如此陰險歹毒……”
“噗!”
湯斯潘聽余鵬程說別人陰險歹毒,一口氣沒憋住,生生噴出來,又連連拱手道:“對不住,對不住。”卻沒說對不住什么,還吭哧吭哧的嗨樂。
實在是太他娘的逗了。
余鵬程微微瞇了瞇眼,再度舉盞道:“這有何對不住的,都是江湖中人,大家還是鄰居,合當相互扶住。常言道,遠親都不如近鄰嘛。”
湯斯潘對這老毒蛇的厚顏無恥徹底無語了,沙海寨和青云寨才是真正的近鄰,就隔著一個一線天。
結果人家龍虎剛死,沙海寨就大舉前去“扶住”人家孤兒寡母,最可笑的是,便宜沒占到,反而被崩掉了一顆大牙。
這廝現在居然有臉提什么遠親不如近鄰……
不過見余鵬程沉下臉來,湯斯潘也覺得稍微有點過火,就將酒盞接了過來,道:“喝酒,喝酒。”說著,一飲而盡。
余鵬程這才作罷,又敬衛莊、靳天樂二人。
只是二人微笑著婉拒了,湯斯潘見之面色大變,這才忽然想起,對面那人正是用毒酒,坑害了沙海寨老寨主和其子,更做出了一系列令人發指之事。
衛、靳二人不喝,余鵬程也不怪,笑著岔過此事,言笑了幾句,又與其他一些中小山寨的當家人飲酒。
大部分都喝了,唯有三五人以各種借口推脫過去,余鵬程也未見責。
一眾人酒足飯飽后,各山頭寨主回了各自的帳子內,埋頭大睡。
倒也不虞趙家商隊忽然出現,早有斥候騎快馬回來往返于一線天間,趙家商隊的一舉一動,皆在滄瀾山賊們的掌握下。
夜色漸深,除卻一眾倒霉的小嘍啰仍在打著火把土工作業,高層人士們,都漸漸進入了夢鄉。
而來給山賊們送牛羊和馬奶酒的草原牧民們,也沒趁著夜色離開,就在不遠處扎下了簡單的營寨,等著天明時再回去……
似,一切如常。
火光照亮了整個青云寨,不知是否方林提前察覺,總之這場出乎絕大多數人意外的襲擊,并未造成太大的損失,除卻青云寨大門被打開,和兩邊的箭塔被燒著。
“李老六,你瘋了?”
方林面色鐵青,他心中其實極為震怒,看著對面一眾黃衣人中一個身著青衣的中老年男子,厲聲質問道。
李老六,青云寨中無人不知,他是山寨老人了,素來唯唯諾諾。
很普通一個人,原有妻兒,妻子早逝后,一個人拉巴兒子長大,可惜的是,后來其子在一次出征中丟了性命。
山寨安排李老六做個看守大門的閑差事,每月都撥付下錢糧供其度日,不算薄待。
卻不想,一個原本性格懦弱的人,為何會變得如此瘋狂……
“我是瘋了,狗兒死的時候,我就瘋了!”
李老六不再是以往老好人的模樣,神色近似癲狂,似笑又似哭泣的歇斯底里吼道。
方林身邊一大漢怒聲道:“狗兒是行圍戰死的,誰家沒死過人,就你家死不得?”
李老六重重“呸”了聲,面容瘋狂的叫道:“我家狗兒多好的習武底子,若是你們肯多供些龍血米,給他份好武功,他就是成一流高手也能夠。若成了一流高手,他怎還會死?我的狗兒,他死的冤枉啊!你們寧肯把龍血米去喂林小寧那個廢物小畜生,也不肯給我的狗兒,你們都該死!”
“好了好了,不要再聊下去了,浪費時間呢。”
一身著黃衣的年輕人輕搖著折扇,微笑道:“方二當家,李老六說的不差,你們青云寨的家法太落后也太不公平了。咱們十三大,怎能任人唯親?你瞧我們沙海寨,只要忠心于山寨,只要肯吃苦練功有天賦,不管是不是寨主或是前任寨主的兒子,都能得一份秘籍和龍血米。往后,青云寨也該如此。”
方林瞥了眼周遭山民的神情,心底一沉,看著對面不敢小覷,沉聲問道:“你又是何人?”
黃衣青年“啪”的一下收起折扇,拱手一禮,雖面帶微笑,然眼睛里卻不見絲毫笑意,道:“區區在下孫偉,家父孫、振、天。”
“嘩!”
青云寨山民們頓時知道此人是誰了,正是曾經被田武娘一劍斬殺的沙海寨三當家之子。
原來,人家是報父仇來了。
“方二當家,你瞧我,并非大當家之子,卻能得我們寨主悉心栽培,不也成了一流高手了?”
說著,孫偉獰笑一聲,對方林周遭的戰兵厲聲道:“今日,我沙海寨只誅首惡,只要林家、田家、方家、胡家、鄧家五家人頭。其余山民,只要恪守本分,絕不侵犯,若違此誓,天誅地滅。另外再告訴你們一聲,不用等田五娘、胡大山那些個死鬼回來了,他們此刻已經粉身碎骨多時了,真當有勞什子龍血米給你們去搶不成,蠢……”
“嗖!”
話未罵完,一道利箭帶著厲嘯聲破空來襲,孫偉卻身形一閃,便躲了過去。
身后黃沙軍竟也早有防備,一面好大的牛皮沉木盾抬起,那支利箭“咚”的一聲插在了上面。
孫偉蔑視的看了對面持弓滿臉鐵青的方林一眼,“唰”的一下展開折扇,陰笑一聲,道:“給我殺!”
“殺!”
PS:感謝藍云向風兄的萬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