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齊燕之言,林寧哈哈一笑。
姜太虛不如他多矣?
若非他二世為人,清楚哪條路是經過千錘百煉的真理之路,他又如何能穩步前行?
姜太虛在一片混沌中,選擇一條前所未有的路線,還敢于肩負萬千阻力甚至殺機,此人無論從遠見、膽魄還是行動力上,都堪稱的上當世人杰了。
“兄長,我們的未來,果真要殺光所有的世家高門嗎?”
滄瀾江邊的篝火旁,躲在熊皮大衣里取暖的齊燕仰頭看著烏云漫天,眼神有些茫然的問道。
他極為聰慧,知道這條路是對的。
但是,那要殺掉多少人?
簡直是一場浩劫啊……
但是,只要看看青云寨十二營寨里那些百姓萬眾一心的氣勢,齊燕并不懷疑,林寧能不能做到……
然而林寧卻笑了起來,沒錯,他的確準備按照前世已經證明過的正確道路前行。
但本本主義卻是要不得的,一切從實際出發才是真理。
林寧笑著搖頭道:“子長,我們不是為了殺戮而殺戮,總歸還是要先講道理的。你看,對蒯家這樣愿意將土地拿出來,不就沒動手嗎?甚至,我們可以以適當的價格去買。只要真誠愿意與我們合作的世家,包括愿意主動減租減息的鄉紳,我們都可以與他們合作。子長,你是聰明之人,自然明白,縱是佛祖宣稱眾生平等,可佛祖本身就是高高在上的。所以我們即便消滅了當世的所有世家,可我們自身,終將會成為新的世家。這是天道規律,強者總會向上,這一點不會以我們的意志轉移改變。
但是,我們要制定絕對的規則,那就是縱然強者會成為人上人,也絕不能欺辱和剝奪底層百姓生存和向上的權力。不能如現在的世家高門那樣,一言就能定奪奴仆的生死,這是不對的。子長,我們走的是一條很漫長的道路,也很艱難,但卻是正確的,也是一定能成功的道路。”
聽著林寧堅定有力的聲音,齊燕眼中茫然的目光變得清明起來,他看著林寧笑道:“聽兄長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沒錯,我們的本意從來不是殺戮。我們消滅的不是世家高門本身,而是壓迫奴役良善的壞人。”
林寧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他哈哈笑道:“對的,對于愿意接受我們改造的,愿意悔改的,我們都可以給他們機會,對其進行勞動改造。只有冥頑不靈者,想要推翻阻礙我們道路者,才會真正的被人道毀滅。”
齊燕忽然問道:“兄長,這些話可曾對姜太虛說過?”他好奇,林寧這種決定都無法讓姜太虛認同嗎?
林寧搖頭道:“說不說都是一樣的,他的出身就決定了,絕不可能向世家揚起屠刀,哪怕只有一部分。他或許會殺一些人,會壓制一些世家,但他的目的和我們完全不同。他不懂,如果不將那些冥頑不靈的世家徹底鏟除,就算一時將他們按下去,早晚還是會被他們反攻倒算,他們還會不斷的躲在暗處放冷箭,下黑手。姜太虛在時,或許還能穩定住,等他死后,或者等他失勢后,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推翻,這是注定會發生的。這就是我不看好他的原因……”
齊燕聞言,緩緩點了點頭,正想再說些什么,卻見林寧忽地轉頭看向滄瀾江內,他順勢看去,便見“嘩啦”一聲,一個人影從冰寒刺骨的江水內躥起,唬的他面色驟變,以為遇敵。
然而卻聽林寧笑罵道:“小南,你越發頑皮了?”
一個濕漉漉頭上沖天鬏依舊不倒的小身影蹦蹦跳跳從江水里跑出來,雙手還高舉著一條好大的江魚,不顧臉上滴答著冰水,靠近篝火渾身冒煙兒的笑道:“表哥表哥,你幫我烤了吧?我好餓喲!”
饒是知道青云寨里多奇人,齊燕此刻仍不掩驚訝羨慕的看著寧南南,忍不住問道:“小妹妹,你不冷嗎?”
寧南南看了眼躲在熊皮大襖里烤火的齊燕,撇撇嘴,和林寧前世不同,娘炮在當世沒有一點市場,除了某些審美扭曲的地方,在寧南南眼里,連賽雞頭胡小山和痣多星二世方智都比齊燕順眼,不過知道林寧看重此人,還是回道:“沁涼沁涼的,爽快的很!”
齊燕:“……”
林寧一邊尋了跟木枝將大魚穿起,架在篝火上轉烤,一邊呵呵笑道:“子長,不要和習武之人比?”
齊燕抽抽嘴角,道:“我父兄他們也習武,冬日雖也不懼冷,但如小南妹妹這樣的……”
林寧看了眼眉飛色舞得意洋洋的寧南南,好似多了不起一般,不由笑道:“不要拿任何人和小南比,她打小一人吃八人的飯,寧家一個上中世家,被她吃到中下世家……”
隨著林寧一言一語道來,寧南南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鼻孔里的濕氣化成兩道白霧,不斷噴射出來……
齊燕見之哈哈大笑起來,卻引來寧南南的怒視。
好在,就在小暴龍即將發飆前,林寧話鋒一轉,道:“不過,你嫂子說過,小南的習武天資,還在她之上。往后咱們山寨的第一武神,怕是要落在小南頭上。咱們誰也別得罪她,不然以后她成女武圣了,豈不是要尋咱們算賬?”
寧南南聞言,心花怒放,拍著胸口保證道:“表哥你放心,你就算再熊我,我也不記你的仇!”
只是說完,眼神不善的看了眼剛才笑話她的齊燕。
齊燕笑容一滯,無奈的搖了搖頭……
寧南南沒再多理他,見林寧將她的大魚烤出香味來,狠狠吞咽了口口水后,忽地“啪”一聲一拍腦門,在二人注目下,一陣風般跑到一塊大青石旁,然后彎腰,雙手搬住那塊比她人還高的大青石,如老虎般咆哮了聲,將大青石舉起搬到了一旁,然后在石坑里摸索了片刻后,歡天喜地的抱了幾個瓶瓶罐罐跑回來,聲音響亮道:“表哥,放點香料烤的香!!”
齊燕差點沒把一雙桃花眼瞪出來,林寧倒是見怪不怪的接過來,用心燒烤起來。
寧南南則歡快的蹲在旁邊看著,然而眼見大魚散發出的氣息越來越香濃,寧南南吞咽口水的頻率越來越快,用眼神警告齊燕不要試圖分一杯羹的目光越來越凌厲,突然,她的面色卻驟然大變。
齊燕不知發生了什么,正想發問,卻見林寧哈哈大笑的看向了另一邊方向。
他順勢看去,只見一個比寧南南還小的小丫頭,騎在一個半人高的大黑狗上,笑嘻嘻的奔跑而來……
“啊!!”
寧南南雙手抱住了腦瓜上的兩個沖天髻,發出了痛苦的叫聲。
為什么又是醬紫?!
齊國皇城,明正殿上。
滿朝君臣幾乎都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姜太虛在說什么?!
清君側,誅奸佞,以安社稷?!
他要殺誰?
最先有反應的,不是面無表情的茍存孝,也不是老眼中滿是驚疑不定的齊皇,而是姜太虛的父親,姜楓。
他沉聲道:“子淵,你在胡說什么?既然無事了,就趕緊回夫子山。”
千百年來,稷下學宮干預朝綱之事也只發生過一次,還是應當時齊皇所請,誅殺權臣。
可眼下,左右二相共領朝綱,齊皇用帝王術拉一派打一派,維持平衡不破,沒有哪家一家獨大,哪里需要學宮出手?
姜楓對于姜太虛的出手,非但沒有高興,反而心生恐懼。
一旦讓姜太虛殺了茍存孝,平衡被打破后,不僅姜家會成為諸世家的眼中釘肉中刺,齊皇接下來也一定會對姜家展開雷霆打擊!
夫子山上的夫子絕不會允許姜太虛干預此事,如此一來,姜家勢必會在齊皇打擊之下損失慘重,還會被諸世家所孤立!
這絕非姜楓愿意看見之事!
然而,姜太虛又怎會在此時止步。
他心里同樣明白這樣做意味著什么,可是夫子為何會支持他這般做,為何聽到他要這般做會這樣高興?
不就是因為他邁出這一步后,意味著幾乎自絕于姜家?
圣道,當無情。
他的時間不多了,夫子的時間也不多了,由不得他們再徐徐為之。
況且,在姜太虛看來,這一步是必要的,也是至關重要的。
“嗆啷”一聲,君子劍出鞘。
茍存孝終于認清姜太虛是來真的了,他抬起頭來,厲聲道:“姜太虛,汝欲助姜家謀朝篡位耶?”
此言一出,滿朝君臣面色皆變。
姜楓心中驚怒,再度沉聲道:“子淵,朝廷自有法度,茍存孝若有罪,陛下自會處置。稷下學宮不得干政,汝還不速速收手?莫要鑄成大錯!!”
姜太虛面色淡然,道:“茍存孝之流,與蒯家之流勾結,為一己之私,致億萬蒼生罹難。于朝堂之上,結黨營私,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此等奸佞若不誅除,社稷豈能得安?昨日,我已上告夫子,得夫子允許,今日請出君子劍除奸。望爾等大臣引以為鑒,莫再辜負皇恩,害人害己。”
說罷,茍存孝來不及抬出茍家在稷下學宮中的太上長老,只見一道亮光劃過,包括茍存孝在內的整整十二名朝廷重臣,也是世家家主,倒地身亡。
在滿朝驚駭震恐中,姜太虛白衣不沾一絲血色,收回君子劍,與齊皇微微一禮后,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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