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的其他演員們都全神貫注地練習著劇本,但是沒有臺詞的那部分演員逐漸發現了室內氣氛的一點異常: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雨果身上。
不是因為雨果作為律師掌握著提問權,更不是因為雨果是男主角,也不是因為此時雨果的聲音更大,而是在雨果和基弗的對峙過程中,每一個人的聽覺、視覺都在受著雨果的影響,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所有的精力、心跳、呼吸都跟隨著雨果聲音的頻率、音量在活動,這種被牽制的感覺更多是一種沉迷。
畢竟其他演員只是旁觀者,就好像是現場旁聽的陪審團一樣,不知不覺地就被雨果牽著走了。就連旁觀者都如此了,可以想象身為雨果的對說,基弗此時的感覺肯定十分不妙。
基弗只覺得自己的節奏完全被打亂了,他甚至就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失控,只是總覺得念臺詞的時候腦袋里一團毛線,很難理清一個思路。這種感覺,并不美妙。
雨果沉浸在自己揣摩角色的過程中,他可以感覺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一點點角色的重點,但依舊需要不斷磨合。此時雨果體會到了一點特別的感觸,其實演員在出演角色的時候,不可能百分百都是演技,其中勢必有那么一部分是屬于自己的,但是如何將屬于自己的部分與角色完美融合,就因人而異了。
有的演員是本色演出,那么角色估計有超過八成都是屬于自己的部分;有的演員是突破演出,可能是將自己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一面展示出來;有的演員可能是根據自身經歷、自身體驗對角色進行演繹,那么結果就要看演員對角色的理解十分正確了;而真正出色的演員,是會根據角色的經歷、故事,結合自身進行考慮,尋求到一個契合點,然后將二者結合起來。
阿爾當初告訴雨果說“不要揣摩演技,要揣摩角色”,其實就是這個道理。只有真正明白了這個角色的意義,真正將一個角色當做一個人來看待,才有可能將人物演活。雖然角色是依托電影故事而存在的,但即使如此,角色也依舊是有自己完整人格的,他的成長背景、他的心理活動、他的性格成因等等,都不是憑空而來的,而這個角色的塑造過程,其實就是演員對角色體悟的過程。
那么為什么說每一個角色都勢必有一部分是屬于自己的呢?這是因為演員也是一個獨立個體,不同的演員有不同的外貌、表情、動作、背景、性格,簡而言之,雨果來演丹尼爾和湯姆、布拉德來飾演這個角色,呈現出來的效果肯定是不同的,即使三個人用同一種方式進行演繹,大屏幕上看到的效果也不同,更何況,如果不同的演員用同一種方式進行演繹,那么就好像是看到無數個面具一般,沒有任何新意。
所以,演員必須根據自己的特點,賦予角色鮮活的生命,同時還要刻上專屬自己的印章,這才能使得角色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這也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演技。
雨果現在隱約察覺到了這一點,但是他要怎么做呢?現在雨果就正在嘗試,他希望通過說話這種方式來將丹尼爾的個性展示出來,說話可以分為語音、語調、音量等多個方面,而每一個細節的不同都會制造不同的效果,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句“你好”都會因為說話方式的不同而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結果。
目前雨果依舊不熟練,但他正在努力掌握之中,雖然僅僅是冰山一角,但他已經觸摸到了自己第一次演技突破的瓶頸,所以呈現在其他演員面前的,就是如此讓人眼前一亮、不由驚嘆的表演了。
劇本練習還在繼續進行中,沉浸在表演之中的雨果和基弗根本就沒有發現會議室里的異常,還是敬業地將練習進行下去。
雨果的假設性提問很快又被凱文打斷了,這次法官再次認同了凱文的抗議。這讓雨果稍微頓了頓,才重振旗鼓,“上尉,道森最后那份報告,被給予中等偏下的評定,是因為你發現他偷偷給貝爾食物嗎?”
這一次凱文再次提出反對,卻被法官駁回了。基弗不得不看向了雨果,“道森準下士被給予中等偏下的評語,是因為他違反了軍規。”
“軍規?”雨果微微揚起了聲音,不過不是嚴肅的那種,反而是帶著一些輕快,彷佛對這個問題十分好奇一般,“他犯了什么軍規?”可是面對雨果的提問,基弗卻回答不出來,雨果不打算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緊接著就繼續說到,“肯德里克上尉,道森給一個饑餓的人送食物,犯了哪條軍規?”這句話雨果反而是刻意放緩了語速,將這里面的不可思議無限放大。
“他違反了命令。”基弗被迫說到。但緊接著就被雨果再次接了下去,“因為他履行了自己的價值觀,”雨果的語速越來越快,相對應的音量也稍微揚起來一點,快速而清晰地將自己的觀點輸送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作了與一名陸戰隊員健康有關的決定,而這與你的命令有抵觸,所以得受罰,是這樣嗎?”
雨果明明沒有大喊大叫,甚至沒有放大聲音,但是那種步步緊逼的強迫感卻讓基弗十分不舒服,他反而是大聲反駁到,“道森準下士違反了命令!”
“可那不是真正的命令,不是嗎?”雨果依舊緊追不舍,但這一次他卻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稍顯輕松,和剛才的緊繃相對也多了一點調侃和諷刺,“畢竟現在是和平年代,他沒被派去守衛山頭或者進攻灘頭陣地。我是說,一名具備道森這種能力的陸戰隊員,完全可以自己決定哪些命令重要,哪些命令又可能……在道德上有疑義?”
雨果的反問讓基弗再次啞口無言,“肯德里克上尉?”但雨果顯然不準備放過基弗,“是這樣的嗎?道森可以自己決定應該服從哪些命令嗎?”
“不,他不能。”基弗被迫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柯蒂斯貝爾的事讓他受到了教育,是吧?”雨果的聲音平緩之中帶著緊繃,立刻就得到了基弗咬牙切齒的肯定回答,“你確信是這樣,對吧?”
“反對!”“反對有效!”凱文和法官再次打斷了雨果的步步緊逼。
“肯德里克上尉,最后一個問題。”雨果忽然朝基弗露出一抹笑容,挑釁得基弗差點就沒有破口大罵,但雨果很快就把笑容收斂了起來,加重語氣、吐字清晰地說到,“如果你命令道森對圣地亞哥執行紅色法規……”
果然基弗忍不住了,他暴怒地打斷了雨果的話語,“我特地命令手下……”但雨果還是不為所動,揚起聲音重新將基弗壓了下去,用重若千斤的音調繼續說完了自己的話,“他會再次違反命令嗎?”
“上尉,不必作答。”凱文再次說到。
雨果狠狠地瞪了凱文一眼,“用不著回答,我問完了。”
“肯德里克上尉,你是否……”接下來是凱文和基弗之間的對話,但是凱文才說了一半,會議室里就突然響起了鼓掌聲打斷了凱文的劇本練習,這頓時讓所有人都露出了憤怒的表情:這是劇本練習場合,而不是百老匯的舞臺表演,掌聲這樣客套的東西來打斷練習,是根本就不容許的。
于是所有人都憤怒地尋找著罪魁禍首,但抬頭一看,卻發現杰克尼科爾森一直在鼓掌著,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打斷了劇本練習,而是用認可的視線看向了雨果。所有人直接都偃旗息鼓了。
杰克此舉實在是再明白不過了,他對雨果剛才的表現十分滿意,雨果用自己出色的演出贏得了杰克的尊重。會議室里其他演員這時也都無話可說,雖然說雨果今天上午遲到,雖然說雨果名氣上比不過湯姆,但今天的劇本練習,雨果卻用自己勤勤懇懇的認真態度和精彩絕倫的練習效果,證明了自己。
不得不說,所有人都對雨果刮目相看。這個現任金酸莓獎最差男主角的獲得者,顯然并不是一個帥氣的花瓶而已,他的實力足以讓人側目。
杰克鼓掌其實也就只是幾下而已,鼓掌完之后,他看了看羅伯,羅伯眼里也滿是笑意。其實杰克之所以會中斷練習,就是因為雨果的部分已經結束了,他必須在第一時間表達自己對雨果的滿意。
但是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將視線集中到雨果身上時,杰克卻只是說了一句,“抱歉打斷了練習。現在繼續。”看來他并不打算將雨果直接捧起來,只是表達了他對雨果的認可,僅此而已。
雨果剛開始還有些意外,心里的喜悅就這樣泛了起來,但隨即就被杰克澆滅了。雨果連忙讓嘴角還沒有揚起的弧度平復下去,然后低下頭重新看向了劇本。雖然杰克什么話也沒有說,但至少雨果知道,自己剛才努力的方向是正確的,那么雨果就有足夠的信心,在“義海雄風”這部電影的拍攝過程中,他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