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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4 偉大作品

  “洛杉磯時報”的影評就猶如一股熱浪一般,無差別地在整個北美大陸蔓延開來,但尼古拉斯的文章更像是社論,而不是影評,這也是“洛杉磯時報”愿意提供整整一個版面的重要原因。

  在專業影評方面,大名鼎鼎的羅杰埃伯特顯然也是充滿了期待的,自從“低俗小說”的橫空出世之后,這位頂尖影評人就對雨果多了一點興趣,不是專業方面的興趣——在專業方面羅杰一向不偏不倚,作品好就是好,壞就是壞,這和演員沒有直接聯系,他必須保持客觀;而是個人方面的好奇,雨果的作品選擇總是帶來驚喜,也總是充滿了樂趣。

  羅杰第一時間就為“七宗罪”撰寫了影評,這篇名為“偉大作品誕生”的文章,不僅從標題上就表達了羅杰的態度,而且還給出了四星滿分的三星半評價和四星推薦,由此可見羅杰對“七宗罪”的推崇了。

  “這是一座陰雨不斷的城市,老警探沙摩塞身披防雨風衣、頭戴圓帽;剛剛調任此地的菜鳥米爾斯光頭冒雨,似乎永遠不會變老。兩個人搭檔的第一天就有一樁命案,肥碩的死者大頭朝下泡在一盤意大利面里。沙摩塞后來重返此地,手電筒的燈光在骯臟的公寓里游移,找出了堆積如山的意大利面醬汁。再胖的吃貨也不會把自己家變成食物倉庫。

  這樁恐怖的命案為大衛芬奇執導的‘七宗罪’奠定了基調,這是好萊塢主流制片公司里出品過的最黑暗、最冷酷、最無情、最絕望的影片之一。暴雨持續不斷,命案接踵而至,兇案現場出現了扭曲的血字,胖子死者家中的冰箱背后寫著‘貪食’。兩樁命案之后,沙摩塞意識到他們面對著一個連環殺人犯,對被害者進行‘七宗罪’的懲戒。

  唯一的區別在于,‘七宗罪’的舞臺不是上流社會的田園別墅,而是兩個刑警的日常生活——他們一個厭倦了世間的丑惡;另一個則毫無心理準備。有趣的是,破案并不是本片的重點,因為兩位警探花費了無數心機也沒有能夠逮捕到兇手,最后還是兇手主動投案自首,這才宣告了他們的煎熬到一段落。

  相對而言,這更像是一次對人性的探討,老警探領略了墜入地獄的墮落和罪行,年輕人則可憐地經歷了一場邪惡試煉。

  在正式評論本片之前,必須提到一個花絮。電影在最初內部試映版本之中,令人絕望的結局令參加試映的觀眾十分不滿,使得大衛芬奇不得不在結尾又用畫外音加上了歐內斯特海明威的那句話,給人一些微小的希望。但原始的結尾仍然原封不動地得到了保留,讓海明威的這句話成為了冷笑話。

  電影本來是應該在沙摩塞的那句‘我不會走遠’之后結束,因為海明威所帶來的安慰幾乎感受不到。

  沙摩塞的神秘和內斂貫穿整部作品始終,這也是演員職業生涯最好的一次表演。演員身上有一種不怒自威、嚴謹穩重的氣質,我不記得他扮演過任何軟弱的角色。他明白在這個全市最壞的城區干活的警。察要目睹多少丑惡和不公——但卻必須忍氣吞聲。

  獨自一人的他住在破舊簡陋的公寓,書架釘在墻上,他用節拍器催眠,他從未結婚——雖然有一次曾經非常接近,他是一個孤獨的男人,用無奈卻又不愿意妥協的眼光,旁觀著這座城市的混亂和不堪,也旁觀著自己的掙扎和糾結。

  意識到‘七宗罪’是兇手的犯案主線之后,他做出了常人不會考慮到的選擇:走進圖書館去尋找答案,他查閱了但丁阿利蓋里(dante。alighieri)的‘煉獄篇(purgatory)’、約翰彌爾頓的‘失樂園’、杰弗里喬叟(geoffrey。插ucer)的‘坎特伯雷故事集(the。canterbury。tales)’。這并不是向觀眾介紹背景只是,而是驚悚懸疑電影里常見的用經典文學烘托不安氣氛的手法。芬奇還用一閃而過的鏡頭展現了古斯塔夫多雷(gustave。dore)為‘神曲(divina。media)’創作的蜘蛛女插畫。

  談及‘七宗罪’時,沙摩塞顯得學識淵博,而米爾斯則一無所知。

  這種手法與威廉弗萊德金(william。friedkin)的‘驅魔人(the。exorcist)’和喬納森戴米的‘沉默的羔羊’如出一轍。本來平庸的破案電影憑借著陰森恐怖的神話和符號提高了境界。

  ‘七宗罪’不是一部深刻或重要的電影,但它卻給人了這樣的錯覺。當所有主流驚悚電影把娛樂放在第一位時,這部電影卻想要帶給觀眾震撼,這又與‘沉默的羔羊’有相似之處。沙摩塞這一角色淵博的外表為殺手視為道德宣言的罪行帶來了深度和意義。

  當然,沙摩塞通過圖書館借閱記錄,居然意外巧合地找到了兇手的住址。但事后仔細思考一番,這應該是對方故意留下的線索——因為他肯定不是在圖書館里突然就得到了殺人靈感。兇手就是有意讓沙摩塞和米爾斯發現自己。

  五樁兇殺案的手法各不相同。兇手明顯經過了精心的設計和艱苦的事實——其中一樁甚至花費了至少一年的時間。然而,他在影片段落設計的終極殺招,卻必定出自不久前的隨機應變。‘七宗罪’將命案的恐怖無情地呈現給觀眾,一閃而過的鏡頭更讓人不寒而栗。觀眾只有通過兩人的討論才能了解作案的方式,盡管法醫手里的一袋東西已經無需任何說明。芬奇讓觀眾剛好感到不適,然后迅速將鏡頭移開。

  ‘七宗罪’的兇手顯然將自己的罪行作為一場警世恒言,他從一出場就表明了這一態度。米爾斯告訴他,‘七宗罪’很快就會被人遺忘,他卻認為自己將永垂不朽。因為這是他花費了一生心血所謀劃的杰作。唯一不確定的是,他將如何完結這一宣言。他所殺人的人都因為各自‘犯下’的罪行遭到了處決。這包含什么教訓?為了令觀眾引以為戒?

  沙摩塞和米爾斯代表新兵加上老鳥的經典搭檔模式。安德魯凱文沃克撰寫的對話以豐富的細節和沙摩塞言簡意賅的臺詞為這一模式增加了活力。米爾斯看起來略顯單薄:年輕氣盛的他對沙摩塞的經驗和謹慎毫不在乎。倒是他的太太翠茜為影片帶來了一絲人性的溫暖,雖然她的戲份不多,但觀眾知道她深愛并牽掛自己的丈夫,同時極其明智地邀請終身未婚的沙摩塞共進晚餐,和能夠幫助并教導她丈夫的人搞好關系是沒有壞處的。觀眾認為翠茜只是主角的太太,一個平面化、用來湊數的角色。但她將會把自己的重頭戲留到最后。

  越回想,我們就會越佩服影片高明的布局謀略。

  這部電影最微妙的地方就在于,兇手在電影結束二十分鐘前就向警方自首,并從此統領全片。當‘七宗罪’在前期宣傳過程中,廣告、海報和片頭字幕都隱去了這名演員的性命,所以我也不會破這個例。到底是哪位演員出演哪位角色,還等觀眾自己去發現。

  這名演員背負了巨大的使命,他代表著邪惡本身,和漢尼拔一樣,他的角色必須由一個強大的演員擔綱。因為他不僅僅是個壞人,還要展現出復雜的病態人格。看他的臉,從容、冷靜、譏笑、洋洋自得;聽他的話,聰明、睿智、清晰、頭頭是道;注意他的情緒,沉穩、無懼、自信、勝券在握。他就是決定這部電影成敗的關鍵,稍有偏差就會前功盡棄。但他沒有出錯。

  電影的最后二十分鐘無疑是整部作品的精髓,一部一百二十分鐘的作品,在一百分鐘時真正的主角才剛剛登場,這讓我們再次想起了‘沉默的羔羊’。不過,這不重要。因為二十分鐘無論是對兇手的任務收尾,還是對演員展現精湛絕倫的表演,都已經足夠了。

  這名演員的登場徹底改變了所有人之前對變態殺人狂的看法,他成功完成了從連環殺手到傳道者再到贖罪人的轉變。除了這名演員之外,無人能夠勝任這個角色,當然,也許安東尼霍普金斯可以。

  在短暫的二十分鐘時間里,這名演員為電影注入了靈魂,他奉獻了職業生涯最為精彩的演出,看似平淡無奇、毫無特色的演出卻在不經意間深入靈魂,即使觀影結束之后,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出那張沉靜而從容的面容,那種不寒而栗的滋味讓兇手成為了銘記影史的一個符號。這是‘沉默的羔羊’之后的又一次。

  ‘七宗罪’是大衛芬奇在‘異形3’慘敗之后的第二部長片,他僅僅只有二十九歲,他為電影注入了一種微妙的氣質,在室內飄蕩著看不見的塵埃,凸顯手電筒的光柱和漆黑的環境,我不清楚如此設置的原因,但這不是件壞事。我想起了f。w。茂瑙(f。w。murnau)1926年拍攝的‘浮士德(faust)’里的一個鏡頭,撒旦張開黑色的斗篷,將小小的村莊籠罩其中。這就是芬奇在‘七宗罪’里營造的觀感。

  這是一部偉大的作品,不僅因為電影賦予了社會問題足夠的深度和含義,也因為演員在電影里奉獻了足以載入史冊的演出。至于演員的表演魅力和角色的真相,還是需要由觀眾自己走進電影院去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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