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的空氣里漂浮著消毒藥水的味道,在透明的陽光之下彌漫著一種晦澀的壓抑,明明是一片寧靜而安詳的景象,卻讓情緒不由自主就變得灰暗起來,就連腳步都沒有意識的開始放輕,彷佛一點點聲響都會成為整個世界分崩離析的觸發點般。
看著就在不遠處的住院部,雨果停下了自己的腳步,感受著陽光里的明媚和干爽,讓自己臉上的表情變得輕松起來,然后這才再次邁開了腳步。
穿過住院部的大廳,進入后面的小庭院,此時空地里有一大堆人正在忙碌著,正前方有一片用積木搭成的小舞臺,舞臺上用塑料、木料雕刻出樹木草地之類的背景,幾個人正在幫忙把這些背景固定在舞臺上。
“把旁邊那棵梧桐搬過來。”站在舞臺旁邊的一個扎著馬尾辮的纖細身影背對著入口,揚聲喊到。
雨果四周看了看,卻沒有人回應那個人的請求,大家都正在忙碌著,他把木吉他放在了一旁,就快步走過去,把那棵假樹扛了過去,走到一旁,“請問安裝在哪個位置?”
那人也沒有抬頭,隨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邊,“先把樹樁安上去,然后把枝椏掛上去。”
雨果也沒有再廢話,直接就開始忙碌了起來。一番忙碌之后,舞臺很快就搭建好了,那人站直了身體,抬頭看了雨果一眼,嘴里卻是說到,“現在把舞臺前面的地方清空,方便孩子們過來……”話說到后面,卻是逐漸減弱了下去,臉上隨即浮現出笑容,“雨果,你來了?”
雨果看著眼前粉黛未施的女人卻是愣住了,“呃,我猜我們應該見過面,但真的很抱歉,請問你是?”他對眼前女人有印象,但是名字卻又一次難住了。
女人卻絲毫不在意地輕笑了一聲,“我是杰西卡,杰西卡漢森。我曾經在俊杰音樂節上見過你。”
雨果微微皺起了眉頭,遲疑地說到,“俊杰音樂節,應該不止這些……”
“不知道你是否記得,莎莉是你最忠實的歌迷,她是我的女兒。”杰西卡的話語立刻讓雨果恍然大悟,莎莉漢森,雨果最熟悉的歌迷之一,而杰西卡就是莎莉的母親。
雨果這才想了起來,禮貌地說到,“你和莎莉一樣,有一頭漂亮的長發。”這讓杰西卡微微笑了笑,“嘿,今天的慈善活動你也有參加嗎?我之前幾次彩排都沒有見過你。”
“對,我是這個慈善活動的志愿者之一,只是我沒有什么表演天賦,表演的部分我沒有參加,所以你之前沒有見到我。今天是正式的活動,我就過來幫忙了。”杰西卡把耳際散亂的發絲別到了耳朵后面,表情卻有一些難以描述的沉靜。
今天的慈善活動是由格雷森禮物基金會(Grayson’s。Gift)所主辦的。格雷森禮物基金會是由萊斯利卡特博(Leslie。Katab)夫婦創立的,用以紀念他們被腦瘤奪取生命的兒子,并為兒童疾病研究和兒童病患家族募款。
這一次前來圣莫妮卡醫院卻不是為了募款,而是探望生病的孩子。許多罹患重大疾病的孩子正在醫院接受長期治療,包括一些癌癥病患,他們在醫院的生活不僅枯燥無味,而且無比艱難,今天的活動就是希望能夠給孩子們的治病生活帶來一些歡樂和希望。
在此之前,雨果就已經參加過格雷森禮物基金會主辦的慈善募捐酒會了,并且慷慨的捐了十萬美元。隨后的探望活動雨果也參加過一次,不過上次他并沒有加入現場表演。這一次,雨果則也成為表演的一份子,他將會在兒童話劇“小紅帽”里負責畫外音講述故事的部分。
雨果注意到了杰西卡表情里難以描述的晦澀,卻是愣了愣,下意識就想要問問是不是莎莉怎么了,畢竟今天這樣的場合搭配杰西卡的神態,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孩子。但這個問題又有些冒犯——畢竟這只是雨果毫無來由的揣測,雨果也不知道是否應該開口詢問。
這時,身后就傳來了喊聲,“雨果,你來了!”雨果一回頭,就看到了抱著一大堆風車過來的尼爾安德森。
杰西卡露出一個微笑,對著雨果說到,“我們趕快過去幫忙吧,孩子們就要出來了。”
雨果朝杰西卡點了點頭,然后朝尼爾走了過去,“不是說風車不好分發,所以換成氣球了嗎?”
尼爾把箱子放在了地上,然后把風車一個一個地放在小舞臺面前的椅子上,“風車還是比較有趣,而且今天會有一些孩子直接乘坐輪椅出來,我們一會把風車綁在他們的輪椅上,他們就也可以玩了。”
輪椅。雨果上次見到了一個才不過六歲的孩子,瘦骨嶙峋地坐在輪椅上,因為接受了化療而導致所有頭發都掉光了,個子小小地看起來甚至比咕嚕還要瘦弱,他卻是精神百倍地坐在輪椅上,笑呵呵地看著雨果。那個下午雨果和他聊了許久許久,孩子的早熟和懂事遠遠超出了雨果的預料,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不久前為了演出,雨果提前過來彩排時,卻再也沒有看到那個叫做海耶斯的小男孩。后來從護士那里聽說,海耶斯是一個下午突然病情惡化的,他當時正在醫院內部的娛樂室里和小伙伴們玩耍——說是玩耍,他只是在旁邊看著而已。最后,海耶斯就連當天的夕陽都沒有看到。
胰腺癌晚期,從確診到離開這個世界,僅僅四個月。而海耶斯僅僅才不過六歲而已。
雨果不由深呼吸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刺眼的陽光,眼眶里的溫熱在炙熱之中徐徐消散,然后低下頭,笑著對尼爾說到,“珍妮看到風車肯定會很開心的,她說最喜歡彩虹的,你有專門訂做一個嗎?”雨果也幫忙尼爾開始分發起風車來。珍妮是一個五歲的小姑娘,因為骨癌的煎熬和痛苦正在接受治療。
尼爾愣在了原地,“哎呀,我忘記了。”他郁悶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忘記什么?”一個低沉的聲音走了過來,抬頭一看,赫然是福金,福金此時已經換好了戲服,穿著滑稽的大灰狼服裝,手里還抱著一個狼頭,與福金平時的形象相距甚遠,看起來就讓人忍俊不禁。
福金感受到了尼爾和雨果的視線,有些尷尬地抬了抬腿,郁悶地嘟囔了一句,“這衣服還是太小了一點。”福金人高馬大,而他們這些服裝由于預算有限,都是租賃的,顯然不是太合身。
雨果不由就輕笑了一聲,“沒事,尼爾忘記為珍妮制作彩虹風車了。”雨果翻了翻箱子里的素材,“福金,要不,你現在制作一個?”今天的風車都是用硬紙板釘在蘆葦桿上制作圍成的,全部手工制作。
福金抬了抬手里的頭套,低聲應了一句,“哦”,然后就接過雨果遞過來的硬卡紙,直接盤腿坐在舞臺旁邊,開始制作起風車來。看著福金那因為服裝而略顯笨拙的動作,雨果和尼爾都頗有些忍俊不禁。
“雨果,你可以過來搭把手嗎?”遠處又有人呼喚了,雨果把風車交給了尼爾,就直接走了過去。在這里,雨果不是什么頂級,只是一名普通志愿者而已。
好不容易等事前準備都忙碌得差不多了,雨果和福金是參與到了表演之中的,都聚集到了后臺開始為表演做準備,而其他人則去住院部將孩子們陸陸續續帶出來。
尼爾喝了一口水,四周看了看,“另外兩個人還沒有過來嗎?”
雨果親自參加了上一次的慈善活動之后,感觸頗深,后來和福金、尼爾提起這件事時,他們都紛紛表示愿意過來貢獻一份力量。作為藝人,可以利用自己的名望和影響力為慈善做貢獻;而作為普通人,他們也可以成為一名志愿者貢獻自己的力量,即使淺薄,但每多一名這樣的志愿者,就會成為巨大的力量。
后來他們也給佩德羅、阿方索打了電話,發出邀請。最近榮耀至死本來就沒有活動,他們五個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兩個人也很干脆地點頭答應了。
“你通知了他們幾點?”雨果視線還是在自己的稿子上,雖然這只是講述童話故事,但雨果還是十分認真地閱讀自己的稿子,不希望出錯。
“九點半。”尼爾看了看手表,其實活動正式開始是十點半,提前一個小時就是過來做準備的。現在已經十點過十分了。
“可能是有事被耽擱了吧。”雨果抬頭看了看尼爾,視線里就看到已經有孩子們下來了,“尼爾,看,珍妮過來了,你快把風車給她拿過去,她肯定會很開心的。”
尼爾匆匆就把手里的礦泉水瓶塞到了雨果懷里,然后快步跑了過去,把早就準備好的彩虹風車遞給了珍妮。
珍妮歪歪扭扭地坐在輪椅上,膝蓋蓋著一條薄薄的灰色毛毯,右手蜷在腰際,左手接過了尼爾遞來的風車,那稚嫩的臉上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銀鈴般的笑聲順著風聲傳到了雨果的耳朵里。
看著那個笑容,雨果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人生的美好和生命的偉大,也許,這個時刻所帶來的感觸也可以稱之為幸福。只是幸福為什么會帶著一點咸味呢?
尼爾指了指雨果和福金所在的方向,珍妮揮舞著手里的風車朝雨果、福金招手,那風車在風中慢悠悠地轉著,而珍妮卻笑得如此開心。雨果連忙擦拭去眼角的溫熱,燦爛地展露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