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圣地亞哥一路往南,不過三十英里的距離,就可以離開美國國土,進入墨西哥境內,沿著加利福尼亞半島的海岸線徐徐前行,正在修葺施工的沿海開發區一點一點在視線里鋪陳開來,這座叫做羅薩里托(Rosarito)的小鎮子依舊保持著尚未被商業侵蝕的淳樸和簡單,視野之內那連綿不絕的沙灘將蔚藍色的大海行云流水地勾勒出來,與海面上的怪石嶙峋交相輝映,讓那毫無阻擋的金色陽光將世界勾勒出美妙的輪廓,剎那間奪走了每一個人的語言能力。
不過目前現在整條海岸線都沒有完成開發,依舊保持著純天然的模樣,荒僻之中帶著一些蕭索,即使是依舊處于盛夏的陽光也沒有能夠將沙粒之間的瑟瑟消融殆盡。
視線之內很快就出現了高大的腳手架,高聳入云的鋼筋結構將碧海藍天直接解剖開來,混亂交錯的支架在干凈的天空之中倔強地四處伸展著,上面零零散散地掛著破舊的帆布,讓美輪美奐的沙灘美景被破壞殆盡。
靠近一些,就可以看到那腳手架背后三個碩大的攝影棚交錯而立,其中最大的一個看起來比伯班克最大的攝影棚還要大上三分之一,十分恢弘壯觀,在攝影棚之間的空地里,散落著用鋼板搭建的臨時房間,旁邊還有零零散散的諸多帳篷,破舊的帆布隨處耷拉著,骯臟的灰塵和錯雜的顏色看起來就像是被攪亂的調色盤。掛著纜車的牽引車在入口處停靠著,下放還有一些斑駁的大卡車和皮卡車,干枯的泥漿四處點綴著,看起來臟亂不堪。
原本就略顯荒僻的海岸線,此時遠遠看起來完全雜亂無章,色彩更是糊做了一團,就連背后那清澈的藍天都似乎蒙上了一層灰,就像是一個貧民窟一般,似乎那些帳篷里隨時都會冒出一堆食不果腹的窮人孩子。
只是,此時“噩夢”似乎成真了。
在整個貧民窟的正前方,洶涌地站立著黑壓壓的一片人潮,看起來蔚為壯觀。
二十世紀福克斯將“泰坦尼克號”的拍攝場所選擇在了羅薩里托,而不是伯班克,就是因為他們需要足夠廣闊的空間來搭建攝影棚,經過多方協商和選擇之后,最后選中了這里。二十世紀福克斯一口氣買了下羅薩里托一百英畝的土地,其中四十英畝用以搭建攝影棚,另外六十英畝則是以備不時之需。
羅薩里托幾乎可以說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小鎮,雖然距離加利福尼亞州的圣地亞哥不過三十英里而已,但比起繁華熱鬧的圣地亞哥來說,這更像是一個小漁村,除了當地居民之外,很少人會來到這里。所以,在過去小半年時間里,“泰坦尼克號”劇組一直都在這里專心致志地進行拍攝,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打擾。
可是今天卻不是如此,安靜的羅薩里托從大清早開始就大量涌入了陌生游客,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就至少涌進了五百人以上,其中還有許多都是帶著專業相機設備的記者,這讓偏僻的羅薩里托完完全全熱鬧起來,當地居民都紛紛跑了出來,就好像是新年一般,紛紛涌到了“泰坦尼克號”劇組周圍。
因為狗仔隊們得知,今天雨果將抵達羅薩里托探班——雨果和萊昂納多是至交好友的事好萊塢眾人皆知,作為當今全美最具號召力的第一人,甚至有人調侃說雨果的聲勢已經超過了比爾克林頓,堪稱如今的美國標志性人物。當然,如此說是有些夸張了,但還是可以感受到雨果的超高人氣。
得知雨果的行程之后,圣地亞哥的許多年輕火山都開始沸騰了,他們第一時間都驅車前來羅薩里托,只希望能夠第一時間見到雨果;不僅如此,整個東海岸都被調動了起來,不少影迷專程趕往羅薩里托,僅僅只是為了一個和雨果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就連許多正在墨西哥度假的各國游客,都紛紛趕了過來。
羅薩里托就猶如一只明亮的火把一般,那微弱的火光點亮了整個黑夜,將方圓五百里之內的所有飛蛾都吸引了過來。
等雨果抵達現場時,現在聚集了至少一千人以上,那連綿不絕的人海從海岸線一路蔓延過去,將整個“泰坦尼克號”劇組團團包圍,讓嘈雜混亂的熱浪使得周圍蕭索頹敗的環境越發顯得像是貧民窟——眼前這些人就像是囤居在這小小一片區域里的居民般,一個帳篷之下就居住著一個超過十人的大家庭,那種撲面而來的震撼感讓人嘆為觀止。
即使是雨果都不由微微張大了嘴巴,“你們確定沒有找錯地方?”
眼前的人山人海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傳說中荒蕪偏僻的羅薩里托,倒像是節假日當天的迪斯尼公園——僅僅是排隊的景象就足夠駭人了。
最近兩個月之內已經見到無數次人海的約瑟夫也略顯錯愕,他們都沒有預料到,即使是在遙遠而偏僻的羅薩里托——而且還是在墨西哥,居然還是能夠號召到如此多人,如此景象著實是一個巨大的驚喜:真正意義上的又驚又喜。
“幸運的是,我們今天不用下車。”正在開車的薩摩拉試圖開一個小玩笑,但他自己都笑不出來,因為眼前密集的人海看起來根本就不可能穿過。
還好,此時“泰坦尼克號”劇組里派出了工作人員前來接應,十六名工作人員分成兩排,將人海阻隔了開來,然后給車子開出了一條道路,這才使得薩摩拉能夠緩緩駕駛著車輛前進。不過,車子的速度和蝸牛爬也沒有太多區別。
車窗之外,兩側的群眾格外激動,遠遠地看到轎車開過來,他們就已經開始騷動了,等轎車接近時,瘋狂的尖叫聲就如同潮水一般聚攏起來,就好像電影首映式一般,讓人很難想象,雨果今天只是過來客串一下而已。
透過車窗,雨果看到窗外那一張張因為過于激動而變得扭曲的臉龐,似乎所有一切都那么真實,卻又那么不真實,讓人捉摸不透,這讓雨果不由沉默了下來。
第一次看到人潮洶涌時,雨果感到新奇而激動,亢奮而感動,那一個個陌生的臉孔為了自己而歡呼而吶喊,就彷佛自己是上帝一般,這種滋味很難形容,輕而易舉就將情緒調動了起來;第二次看到、第三次看到……當次數越來越多,人就會開始麻木,這是慣性,甚至會開始覺得理所當然。
這一次“獨立日”取得的輝煌成就,讓雨果猝不及防,那洶涌的人浪就猶如真實的浪頭一般,劈頭蓋臉就砸了過來,現在雨果就連外出跑步的自由都被剝脫了,就好像那天在便利店一般,他隨時隨刻都處于一種被人海吞噬的危險,這讓他開始害怕人群、排斥人群,甚至厭惡人群。
可是今天,那一張張陌生而熟悉的臉孔,在轎車之外瘋狂吶喊著,他們甚至看不到自己,也不確定車子里坐的人是否就是他們所希望歡呼的人,但他們就這樣毫無保留地宣泄著自己的熱情。
也許有人會說人氣就是泡沫,今天存在,明天就消失了;也許有人會說這些都是盲從,他們只是單純為了吶喊而吶喊,根本不是因為欽佩演員的才華;也許有人會說這是商業輝煌的附屬品,沒有任何價值意義。
雨果不會否認這些,但他同樣不能否認的是,能夠得到如此熱情的歡呼和應援,這是他的榮幸,因為他也僅僅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不是上帝。
人群之中,有一個看起來還未滿十歲的小姑娘,那雙閃爍的大眼睛在黝黑的臉龐里綻放出晶瑩的光彩,眼眶里閃爍著瑩瑩淚水,期盼而無助地看著車窗,嘴里在嘟囔著,“雨果呢?雨果呢?”
雨果聽不到小姑娘的聲音,只能依稀從她的嘴型里分辨出話語,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期盼正在一點一點演變成為失望,周圍洶涌的人潮就好像洪水猛獸一般,隨時都可能將小姑娘吞噬,也隨時都可能將雨果吞噬,可是那小姑娘就這樣隨著波濤洶涌著,無助地嘟囔著,“雨果呢?雨果呢?”
雨果不由閉上了眼睛,猶豫了瞬間,拍了拍薩摩拉的肩膀,揚聲說道,“把車速放慢,把天窗打開。”
“雨果!”約瑟夫一下就反應過來雨果要做什么了,他知道雨果最近在洶涌的人群里吃了多少虧,甚至差一點就有人群恐懼癥了。但現在雨果卻愿意主動接觸這些熱情的影迷,這讓約瑟夫不由有些擔心。
雨果朝約瑟夫露出了一個笑容,錯雜無比,“這就是藝人。”這份職業會帶來許多附加效果,有好的自然也有壞的,人不能如此貪心,只接受好的卻排斥壞的。正如“蜘蛛俠”所說,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這也是事業取得輝煌之后必須付出的代價,更何況,“獨立日”的輝煌成就,也許視線之內每一個人都有功勞。
雨果深呼吸了一下,站到了后排座椅上,從天窗鉆了出來,朝著那小女孩的方向投去了視線,然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揮動了自己的右手,現場所有群眾剎那間失去了控制,那刺耳的尖叫聲彷佛地震一般掀起了驚天巨浪,讓整座羅薩里托小鎮都開始瑟瑟發抖。
在那洶涌的巨浪之中,雨果的視線和小女孩接觸上了,他看到那梨花帶雨的臉龐之上,露出了最為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