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部堂,梁閣老,你們看,這是袁老從江西帶來的茶,可香哩!”
王岳心情大好,竟然主動給這兩位奉茶。
毛澄和梁儲半點喝茶的心思都沒有,因為他們都看到了賈詠灰白的臉,這家伙額頭都是冷汗,渾身顫抖,仿佛在篩糠。
完了!
能讓一位三品大員嚇成這樣,絕對壞事了,這孫子不會讓人當場戳穿了吧?
毛澄還不知道,事實更加恐怖,王岳卻已經滿臉含笑。
“毛部堂,剛剛賈大人過來,說了一些事情,還是你們禮部的意思,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
毛澄咯噔一下,沉吟道:“老夫的確不知道賈大人說了什么,更遑論真假。”
“哈哈哈哈!”
王岳大笑,“可賈大人說,毛部堂知道!”
什么?
瞬間毛澄就把眼睛瞪圓了,好大的狗膽,竟敢把他裝進去!
毛澄勃然大怒,他拳頭攥緊,勉強壓著怒火,“王侍讀,賈詠說了什么?”
“他說……”王岳突然一扭頭,對著賈詠笑道:“賈大人,你跟毛部堂講吧!”
王岳說完,就退到了一邊,對著袁宗皋笑道:“袁老,咱們去外面等著吧。”
袁宗皋忍不住大笑,“好,很好!”
他們在,會影響人家發揮的。
果不其然,他們剛走沒多大一會兒,里面就吵了起來,準確說是賈詠被單方面虐殺了,誰說讀書人斯文來著,都一把年紀了,拳腳功夫硬是要的!
咚咚作響,把人當成鼓捶了。
一邊打,一邊痛罵!
“你是豬頭嗎?你欺騙新君,還敢留下證據,尤其可惡,你把老夫寫上了,老夫幾時答應你們這么干了?”
毛澄簡直想殺了這個混蛋,賈詠嘴里都是血,還在勉強分辨,“毛部堂,下官冤枉啊,下官也是想盡快把事情辦好,給朝野一個交代,哪知道他們給下官挖了坑,下官一時糊涂……”
“呸!”
毛澄狠狠啐了一口,胡子都白了,竟然被一個小孩子玩弄了,還有臉說出了,你怎么不去死!
毛澄也忘了,他在王岳的手里,也沒撈到便宜……現在的情況太不利了,王岳手里捏著禮部撒謊欺君的證據。
毛澄不是鬼迷心竅的賭徒,而且他也清楚,朱厚熜對于過繼給孝宗,有多抵觸……光憑這件事,整個禮部,都不會有好下場,賈詠實在是害人不淺。
問題該怎么辦?
他已經沒法處置,必須去見楊廷和,請首輔拿個主意!
毛澄起身,剛要往外面走,王岳和袁宗皋卻不能放過他。
“毛部堂,事情你都清楚了,走東安門,可不是天子之禮,你們禮部欺君啊!”
毛澄鐵青著臉,“王侍讀,這是賈詠自作主張,和禮部無關,老夫這就去見楊閣老,彈劾賈詠,嚴懲不貸!”
王岳呵呵一笑,這是要丟卒保車啊!
“毛部堂,既然要彈劾,何必找楊閣老,直接去見殿下即可。而且這恐怕不是尋常的欺君。遺詔在那里,部堂已經承認,是請殿下嗣皇帝位。既然如此,禮部卻執意以太子之禮,迎接殿下。這是不是違反遺詔?袁老,您看應該怎么處置?”
袁宗皋繃著臉道:“欺君大罪,誅殺九族都便宜他了。更何況在新君登基大典上面動手腳,敗壞國典,罪不容誅!”袁宗皋殺氣騰騰,“如此敗類,就算死一萬次,也不為過,誰也救不了他!”
賈詠如遭雷擊,直接癱在了地上,徹底完蛋了。
毛澄也是無話可說,別說賈詠了,就算他也未必能逃得過去,畢竟賈詠是提前見過他的。
頭一次看到毛澄如此尷尬,王岳開心飛起!
要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真想一直看下去。
“袁老,殿下登基,普天同慶,這時候掀起大獄,處置禮部官員,著實不吉利。我看要不就這樣,算賈詠一時的疏忽,把東安門說成大明門,文華殿說成奉天殿。我的意思只要改過來,殿下以天子之禮入繼大統,只要禮節不虧,其他的小事都可以一筆勾銷,什么欺君之罪,都放在一邊。”王岳主動劃出一條路。
沒有誰是傻瓜,就連等死的賈詠都精神起來!他現在什么都不想了,至于張鶴齡,更是一邊去吧!
他只想活命。
“我,我的確是記錯了,是走大明門,在奉天殿大會百官,是這樣啊!”賈詠求生欲極強。
“你給我閉嘴!”
毛澄都瘋了,當初迎接朱厚熜的時候,有人建議直接用面君的禮節,就被毛澄拒絕,讓朱厚熜以孝宗太子的身份,繼承皇位,既有利益考慮,也有君臣之情,畢竟他們這些人,都是朱佑樘提拔的。
現在朱佑樘絕后了,不給他找個兒子,就是不忠!
因此文官們普遍主張讓新君以太子之禮繼位。
如果毛澄把事情搞砸了,所有文官都不會放過他的。
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
毛澄咬著牙死扛。
突然,有人咳嗽了一聲,大學士梁儲竟然站了出來,“王侍讀,賈詠的確有錯,登基大典要怎么辦,再容我們思量,你看如何?”
王岳固執道:“閣老,既然賈大人是錯的,那什么是對的?殿下該用什么禮節入城?”
梁儲老臉比驢還長,無奈苦笑,“王侍讀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殿下是大明君父,老夫身為臣子,自然不敢怠慢!”
“好!真是忠良!”
王岳大笑道:“取紙筆過來,請閣老寫下來!”
“你!”
梁儲大怒,這也太不給他面子了。
“老夫言而有信,說到做到!”
王岳絲毫不退讓,“梁閣老是君子,我只是個小人,可老百姓有句話,叫先小人后君子。畢竟有些人白紙黑字都能撒謊,光是口頭承諾,我不敢相信啊!”
王岳沉吟一下,補充道:“當然了,梁閣老可以不用印章,也不用留下名字,只要寫清楚殿下走哪個門?入哪個殿即可!”
梁儲暗暗冷哼,他這個閣老,還有點牌面!
“寫,我給你們寫!”
從御帳出來,毛澄臉就是黑的,他很埋怨梁儲。
“閣老,你怎么能答應啊?”
梁儲兩手一攤,無奈苦笑,“我說三江兄啊,你讓我怎么辦?攤上了賈詠這么個蠢貨,還有張鶴齡那個紈绔,他們把咱們都坑了。如果不答應,別說禮部,就連內閣都有麻煩啊!”
毛澄承認,梁儲說的有理。
可貌似答應了,麻煩更大了。
“唉,我現在真不知道該怎么跟楊閣老交代啊?”
毛澄唉聲嘆氣,垂頭腦袋離去,找楊廷和了。
他沒有注意到,就在自己轉身的一剎那,梁儲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翹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如常,同樣皺著眉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