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拔出蘿卜帶出泥,這次帶出來的不是泥,而是銀子,金子,白玉,鉆石!
一個虎房案,掀開了大明朝野運作的冰山一角。雖然只是一角,但已經足夠觸目驚心,其中透露出來的消息,更是讓人不寒而栗,尤其是朱厚熜!
難怪倒霉的朱厚照死得稀里糊涂,他真的不冤,對手著實太強悍了。
讓朱厚熜給孝宗當兒子的人,滿朝皆是。
原本靠著朝堂重臣,就能把朱厚熜壓服,奈何小皇帝硬是頂住了,這就要來下一步了,利用新科進士,私自結社,影響年輕士人,形成所謂的士林清議,再以“民間”聲音,逼迫朱厚熜低頭。
小皇帝畢竟只是一個人,即便有幾個不錯的伙伴,也力量有限,可人家已經形成了一浪接著一浪的團隊。
擺在臺面上的重臣是前浪,等他們浪夠了,就是下一批年輕人上來,這幫人不但會繼續跟皇帝周旋,還能庇護“前浪”,如此一浪接著一浪,看你皇帝能抗住幾波浪頭!
看出了文官的布局,王岳的心都涼了,實在是考驗不小啊!
不過他絲毫不擔心朱厚熜,因為這位可是跟文官足足斗了五十年的斗帝強者,恐怖如斯……最后也只是折在了神劍海瑞的手里。
此刻的大明還沒有海瑞,而且朱厚熜也元氣滿滿,沒有那么多的破綻。
一場斗破蒼穹的大戰,即將爆發!
果不其然,就在王岳思索之間,朱厚熜斷然道:“傳朕的旨意,立刻派遣錦衣衛,將名單上的逆臣賊子悉數抓起來,一個不留!”
朱厚熜的話一出口,幾位重臣就炸鍋了!
不行!
絕對不行!
這些人都是新科貢士,明天就是殿試之期,現在抓人,殿試還怎么進行了?
什么事情能比朝廷掄才大典重要?“
首輔楊廷和不得不挺身而出。
“啟奏陛下,臣以為年輕人結社,砥礪文字,互相交流,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以此抓人,恐怕不妥!”
“不妥?”朱厚熜呵呵冷笑,“楊閣老,朕這里有他們的詩詞文章,你好好看看!他們居然主張讓朕過繼給孝宗,他們還是尋常的砥礪文字嗎?這幫人還沒正式當官,就管起君父來了!還敢議論國家大事,是誰給他們的膽子?是國子監祭酒,還是禮部尚書?又或者還有其他人?”
被點名的楊和直接一口氣穿不上來,昏死過去。
在場的眾人已經沒誰在乎他的生死了,這位小九卿在此刻,也不過是一個小卒而已。朱厚熜點了他和毛澄,在這兩位之上,那就是內閣諸公,就是楊廷和!
天子亮劍了!
就看文官怎么接招了,楊廷和雖然跪在地上,但脊背筆直,腦筋快速轉動,他歷經四朝,最難的也就是現在了。
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給一個毛孩子!
楊廷和正要開口,誰也沒有料到,毛澄突然跪爬數步,朗聲道:“啟奏陛下,臣以為會元楊維聰等人主張陛下過繼孝宗天子,乃是民心所向,不光他們,天下的讀書人,還有許許多多的百姓,都是這個意思!此舉算不上議論朝政,他們只是說出民間聲音罷了!”
好一個毛澄!
你可真是大膽,竟然直接正面對狙,你要跟皇帝拼命嗎?
就連王岳都被毛澄嚇了一條,這老家伙瘋了?
稍微遲愣,王岳突然意識到,毛澄看似魯莽,其實走了一步妙棋。
這事情是從虎房開始,結果現在變成了要不要認孝宗這個爹!
從力量對比來看,朝臣這邊還占著優勢,不顧一切逼皇帝攤牌,將勝負押在這一局,總比坐視新君積蓄力量,日削月割來得好!
來吧!
就讓你嘉靖皇帝瞧瞧,什么是民心所向!
果然,就在毛澄發難之后,左都御史金獻民果斷站出來聲援。
“啟奏陛下,百姓感念孝宗恩德,以孝宗為中興圣主。如果陛下過繼孝宗,延續孝宗一脈。實在是至真至孝,大仁大義。必定讓萬民嘆服,百姓歸心。老臣以為,這正是最好的時機!”
他站出來,工部尚書林俊立刻跟進,“臣附議!”
隨后,大學士蔣冕,大學士毛紀,悉數發言,最后就連梁儲都不得不附議,他身體不算好,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波瀾,早就失去了對仕途的興趣,他只求能安然歸鄉就好。
“啟奏陛下,既然民心如此,陛下何不順應民意,也免得在名分事情上耽誤,影響了治國安邦的大事。”
是朕影響了朝局?
朕荒唐無知?
朕年少任性?
都是朕的錯唄?
“毛澄,你有兒子沒有?”
“有!”
“你有父親沒有?”
“有!”
“那朕讓你再找個爹,或者讓你的兒子叫別人父親,你愿意嗎?”
毛澄沉吟片刻,無奈搖頭,可旋即又目光堅定,磕頭作響。
“啟奏陛下,老臣不過是凡夫俗子,年邁之人,朝中可以沒有毛澄,臣如何也影響不了大局,可陛下是天下萬民的君父,臣子百姓,全都仰望天子,陛下需當為人所不能為!這才是陛下的擔當啊!”
“老臣懇請陛下,以蒼生為念!以天下為念!”
今天的毛澄,戰斗力爆表,他跪在地上,磕頭作響,不一會兒面前的金磚就一片血漬。
他情緒激動,其他眾臣也都滔滔不斷,向朱厚熜鋪天蓋地而來!
面對此情此景,王岳終于領教了文官的厲害,集體進攻,亂拳齊上,根本不給你辯論的機會,也毫無道理可講。
承受能力弱的,就只有乖乖投降認輸。
朱厚熜切齒咬牙,將心比心,多簡單的道理,居然讓毛澄用歪理給頂回來了!朕是皇帝,朕就連人都不能做了?
他絕對不可能答應,只是這幫人都撂挑子,大明朝也就垮了。眼下部堂一級,站在朱厚熜這邊的還不到一巴掌。
真是讓人為難啊!
朕可真想不顧一切,讓錦衣衛沖進來,一頓廷杖,把他們屁股打爛算了!只不過伴隨著打爛的屁股,還有同樣碎成一地的江山。
到底要怎么辦?
朱厚熜下意識看向了王岳,急切的目光仿佛在說,“你再看熱鬧,朕就掐脖捏死你!”
王岳似乎是如夢方醒,他突然道:“諸位大人,學生以為這事情有些偏離主題了,大義名分最不能馬虎,必須要仔細商討,不必急著拿出結論。現在只是要討論一件不大的小事啊!就是虎房土地的問題,一個區區的財產糾紛罷了,諸位大人又何必如此失態?”
王岳很困惑無辜,朝臣們也頓覺小題大做。
看王岳的樣子,多半是想把話拉回來,不愿意撕破臉皮。
首輔楊廷和微微下垂左眼皮,看在眼里的眾臣,立刻心領神會。
果然,戶部尚書楊潭立刻道:“王岳所言極是,虎房土地既然是宮里的,那就應該歸還陛下,占用土地的人,應該重罰,讓他們賠償銀錢也就是了。”
王岳欣然撫掌,“楊部堂果然是明鏡。按照大明律法,侵占皇家財產,應該屬于十惡不赦之中的謀大逆,謀毀宗廟、山陵、宮殿……既然虎房屬于先帝興建的宮殿,就應該以謀大逆論處。楊維聰罪在不赦,其余參與結社之人,也是從犯,需要立刻捉拿,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