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赤被抓了。
他甚至沒有考慮過,自己會被拿下。
王岳答應以五十護衛,白衣來見,所有人都覺得,該擔心的是王岳。別看有很多人尊王岳當世名將,但誰都知道,王岳長于練兵,長于治軍,至于戰場交鋒,王岳最多只能不添亂罷了。
甚至有人還嘲諷王岳,說他是唯一不敢領兵沖殺,只會躲在軍陣之中的名將。
總而言之,誰也不覺得王岳有多強大的武力。
跟卜赤面對面,該害怕的是王岳才對。
可就是這位看似文弱的撫遠伯,使出了斷然一擊,直接將卜赤拿下。
十幾個大漢按住了他,卜赤本就消瘦虛弱,外強中干,王岳的這一擊,徹底撕下了卜赤的面皮。
這位蒙古大汗臉色青紫,嘴唇哆嗦。
“王岳,你,你背信棄義,你寡廉鮮恥,你抓了本汗,草原諸部不會放過你的!”
他努力氣喘吁吁,瞪圓眼睛,讓自己看起來可怕一點,可他的舉動,簡直就像是遇到了危險,努力膨脹的蛤蟆,你嚇唬誰啊!
王岳笑呵呵扣著耳朵。
“卜赤,我現在是抓你,俺答過來,可就是殺你了,你想選哪一個?”
“你!”卜赤切齒咬牙,渾身哆嗦,“王岳,俺答悖逆祖父遺囑,自立汗王,草原百姓不會服氣的,早晚會有人殺了他,你,你不該跟亂臣賊子合作的!”
“哈哈哈哈!”
王岳仰天大笑,“卜赤啊,你好歹還是蒙古的大汗,你自己沒志氣殺俺答,卻說百姓共擊之這種話……咱都是成年人,又打了好幾次仗,說點實話就這么難嗎?你接連敗在我的手里,名聲威望,蕩然無存。你手下的士兵不足萬人,誰都想取代你。要說唯一還有的,就是一點虛名罷了。問題是除了大明,誰會在乎你的虛名?”
“你剛剛還提到了達延汗的分封……咱們就更別說笑話呢。就連成吉思汗定下的規矩,子孫們都不遵守,達延汗還能超過成吉思汗嗎?你現在要是還不能直面真相,可就真的大禍臨頭了!”
王岳的這番話,比唐順之的要誅心一萬倍。
他簡直將這位昔日草原霸主的臉皮徹底撕下來,扔在地上,任由踐踏,簡直把祖宗的臉都丟光了。
卜赤的臉從鐵青,變得慘白,他的脊背也不再筆直,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彎曲著。
“王岳,你抓了我的母后,你背信棄義,讓人如何相信?”
“哈哈哈!”王岳大笑,“正因為我抓了令堂,你才更應該相信我。我沒有殺令堂,而是給予她最好的招待。你要是落到我的手里,最起碼能當一個富家翁!”
“王岳!”卜赤氣壞了,“我堂堂蒙古之主,你讓我當富家翁,你怎么不干脆殺了我?’
王岳呵呵輕笑,不以為意。
“卜赤,我說最差也能當富家翁,不是一定當!假如你足夠聰明,又有足夠手段,未嘗不能東山再起。”
卜赤冷笑,“王岳,你還想騙人!你們大明朝會允許一個新的草原霸主嗎?”
王岳一笑,“你還是先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有辦法對付俺答嗎?你想當霸主,總要先對付俺答吧?”
卜赤呵呵道:“你的狐貍尾巴還是露出來了,你想利用我對付俺答!”
王岳擺手,輕笑道:“你又說錯了,這不是什么陰謀,而是明擺著的事情,不然我費這么大的力氣,跑來勸說你干什么?”
“勸說?”卜赤不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繩索,嘲諷道:“你的勸說,就是先把我捆起來,然后恫嚇威逼嗎?”
“錯!你又錯了!”王岳道:“卜赤,我已經把繩索解開了,是你還給自己捆著繩索!”
卜赤簡直想笑,姓王的你還能更扯淡一點嗎?“
“卜赤,我這一次是跟你商討,談論長治久安,永遠和平,你再這段時間里,痛定思痛,也反思了多年來戰亂的傷害,你充分認識到和平的可貴,并且愿意納貢稱臣,接受大明的王爵,愿意和大明合作,接受新的生活模式,提升草原百姓福祉……”
“王岳,這都是你的自說自話,我沒有答應!”卜赤不客氣道。
王岳不以為意,“你是沒有答應,但是隨時都可以把這番話變成你的。”
卜赤眉頭皺起,到底是當過大汗的人,他似乎意識到了王岳話中有話,另有玄機。
“你到底要干什么?”
王岳輕笑,他主動過來,把卜赤身上的繩索解了。
“順義王,別跟自己過不去了,意氣之爭,又有什么意思!咱們就說你的腳下,老哈河這一片,這里就有露天礦場,石炭之多,足夠所有大明百姓使用的。你想想,這是多大的財富?你們才是真正捧著金飯碗要飯啊!”
卜赤大驚失色,老哈河附近有露天煤礦,他怎么不知道?
還有那么多?
“王岳,你這個人,一貫出爾反爾,我才不信!”
王岳哼道:“卜赤,你都落到我的手里了,你認清現實好不?我可以和你分享利益,也完全可以換一個人,你要是覺得錢跟你有仇,我去找伯圖,讓他過來賺錢!我不妨把話挑明了,哪怕是一頭豬,我也能把他推上高位!這話不好聽,但卻是實實在在。你的確比那些人合適,卻也沒有到不可替代的地步!言盡于此,你自己想吧!”
“陛下,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小胖子黃錦喜笑顏開,跑進了御帳,給朱厚熜道喜。
朱厚熜這幾天練習射箭,兩個胳膊半點力氣都沒有,軟得和面條似的,連翻看公文都懶了。
“你念吧。”
黃錦點頭,“大明順義王,臣孛兒只斤卜赤謹奏:多年來,蒙古諸部,肆意搶奪,殺戮大明百姓,搶劫邊民,頻繁南下,罪孽深重,天地不容……”
朱厚熜哼了一聲,“認罪態度還不錯,只可惜光會說好聽的可不行!'
“……臣等本化外蠻夷,不通王化,不事生產,只知道搶掠度日……臣恭請大明,派遣名士賢臣,教化草原諸部,大力興學,開礦,富國裕民。消除雙方隔閡,從此之后,親如一家,不分彼此!”
“哎呦!”
朱厚熜忍不住坐了起來,伸出顫抖的手,把急報拿過來了。
他不是激動的,只是單純射箭太累了……他不激動,一點都不激動,這有什么好激動的,小事一樁!
“蒙古投降矣!”
當看過了第三遍之后,朱厚熜長出一口氣,臉上盡是興奮的笑容。
突然,他一躍而起,光著腳就跑出去了。
“蒙古投降了!蒙古投降了!”
“草原蕩平,終于徹底蕩平了!”
天子抽風的舉動,嚇壞了不少人,心說不是吃錯藥了吧?
幾位閣老,還有其他重臣,紛紛趕了過來。
就連老朽的謝遷都不例外。
當他靠著花鏡,讀完了急報的內容,謝遷也傻了。
這可不是尋常的投降,而是徹徹底底的歸附!
甚至請求大明派遣人員,在草原上興學,教化蒙古諸部。
教化啊!
幾千年了!
孔孟之道,圣人教化,終于能越過長城,傳到了莽荒之地。
要說胡人漢化,這不新鮮,比如北魏的改革,就是主動漢化的結果。但那是入主中原的胡人。
主動越過長城,擴大華夏文明的范圍,這還是幾乎沒有過的。
哪怕是太祖和太宗,都沒有做到的。
楊一清的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他已經選擇性忘記了和王岳的分歧,很自然把功勞歸功到北境都護府。
“陛下,老臣以為此議甚妙,老臣愿意捐出一年俸祿,資助草原興學大業。”
石珤哼道:“才一年的俸祿算什么?我愿意親自講學,教化蠻夷,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