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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一日天子

  “師父,弟子求見!”

  張孚敬登門,王岳嚇了一跳,說實話,這天下還能讓他怕的真沒有了。

  唯獨這位首輔門人,王岳是真的不太敢面對。

  怎么說呢?

  就是倆字:心虛!

  說多了,還有點慚愧……這幾年下來,王岳是徹底看清楚了張璁,在很多說法里,這都是個逢迎天子,靠著大禮議幸進的小人,尤其是有楊廷和一干君子老臣在,張璁就更顯奸佞可惡。

  但真正置身其中,相處下來,王岳才看到了另一面的張璁……不計毀譽,不顧一切,鐵腕治國,他是真正把百姓疾苦放在心上。

  以張璁的作為,還有變法改革的深度,絕對是能和張居正相提并論,甚至猶有過之的。

  哪怕徐階提拔了張居正,給了他幾乎一切,但是在張居正看來,嘉靖年間的第一首輔,還是人家張璁,不管是干的最長的嚴嵩,還是他的老師徐階,都差得太遠了。

  而且和張居正不同,張璁私德太好了。

  他是那種只要清水、饅頭,就能一直工作下去的,能力極強,別的不說,他在這段時間,改進了對地方官吏的考察之法……他要求地方官吏分析自己治下的難題,提出相應的解決方案,他們能做什么,朝廷能提供什么幫助,拿出切實的方案來……一旦確定下來,科道言官,就會大力氣監督落實,確保事情辦成,錢落到實處……

  這么大的工程,在官僚體系還很不完備的時代,推行起來,難如登天。

  一切全都要靠著張璁維持,繁雜之處,自不必說。

  偏偏張璁又極端簡樸,不光自己如此,就連家人也都約束到了極點,他有三個兒子,愣是讓張璁按在了家里種田。

  不許他們進入國子監讀書,連科舉都不許參加,好好的三個兒子,愣是被當首輔的爹,逼成了結結實實的老農。

  為了這事,就連夫人都跟他鬧了不止一次,可張璁就是不答應,甚至連送到王岳門下,讓這位師爺照拂一下,都不愿意。

  王岳當然知道張璁的用意,唯有極端的不近人情,才能無往不利!

  和他相比,王岳是差了天地。

  尤其是最近他還添了毛病,養了一頭熊,這貨每天的食量,頂得上六七個人。王岳是真怕張璁一刀把熊給砍了。

  他要是真想動手,王岳是絕沒有反抗能力的。

  熊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快祈求你二師兄高抬貴手吧!

  只可惜這傻貨還不知道,自顧自悶頭吃水果,拳頭大的梨一個接著一個,吭吭唧唧,興奮地發出了豬聲。

  這就是二不知死的。

  王岳已經不抱希望了。

  好在張璁沒有跟熊過不去,而是緊張道:“師父,我接到了一些河南官員,還有地方文士的密報,說是伊王反情漸漸明朗,要不了多久,必定生亂,弟子過來,就是想跟師父討個主意啊!”

  王岳笑道:“伊王一脈,向來以兇頑暴力聞名,反叛朝廷,起兵作亂,也不足為奇。但是區區伊王,還不值一提。一走一過,就能剿滅,你不用擔心的。”

  張璁輕嘆口氣,“師父,弟子也知道伊王不值一提,我是擔心河南的百姓啊!”

  張璁從懷里掏出了一份卷宗,遞給了王岳,上面記錄的是江西的情況。寧王作亂,是讓王陽明給輕松平定了。

  可寧王為了叛亂,搜羅了太多的亡命徒,江洋大盜,長江的水賊……保守估計,也超過了十萬。

  隨著寧王覆滅,這幫人散落各處,有些人占據礦場,成了地頭蛇。

  還有人甚至勾結上了貴州的土司。

  結果就是十多年間,江西地方,盜賊四起,搶掠殺戮,涂炭生靈,簡直是無惡不作,成了地方的毒瘤。

  寧王在的時候。這幫人就是一顆毒瘤,寧王消失了,反而成了毒瘤轉移,蔓延無數州縣,糜爛一大片。

  “師父,弟子這些年往山東派了不少官吏,就是先彈壓地方,清理王府爪牙,然后等到鏟除藩王的時候,才不至于禍亂地方。伊王一脈,素來兇悍,手下的亡命徒不比寧王少,如果沒有布置好,驟然叛亂,哪怕剿滅了,洛陽也就糜爛了……洛陽一旦亂了,關中怕是也不穩妥。還有陜西三邊,若真是亂成了一片,就不好收拾了。”

  張璁滿臉憂慮,王岳面帶笑意,微微點頭。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王岳笑道:“一句話,這活兒必須干得漂亮,干凈利落!對吧?”

  張璁笑了,“師父,弟子知道師娘臨盆在即,您就要后繼有人。按理說弟子是不該來麻煩師父的。若是您能領兵前往,弟子就可以安心了。”

  說來說去,還是要讓王岳出手啊!

  “你慮得沒錯,只不過吧,你讓我去,動靜太大了,反而會適得其反。再說了,區區伊王,就讓我出手,是不是太抬舉他了?”

  張璁眉頭微皺,師父不去,別人能行嗎?

  王岳含笑,“瞧著吧,咱大明可不是頭幾年了!”

  王岳信心滿滿,同樣信心十足的還有伊王!

  或者說,他的信心比王岳還要充足。

  其實從清丈推到了河南開始,這位就積極籌劃。

  每天都在召集手下人,高談闊論。

  放在以往,正經人是不大會往王府跑的,可到了現在這個關頭,竟然有不少儒士,跑來面見伊王。

  說朝廷失德,天子亂政,把祖宗家法都給忘了,還敢殘害圣賢苗裔,對待宗親毫無仁慈之心。

  如此昏君讒臣,已經是天怒人怨,不得人心。

  只等著伊王殿下,舉起義旗,振臂一呼,隨后天下云集相應。

  更何況洛陽形勝,本就是王者之地。

  伊王殿下據中原腹地起兵,順著黃河南下,截斷運河,隔絕南北。整個黃河以南,就是殿下的基業。

  就算再差,也是個趙匡。實在不行,退到東南。也能落個南北割據。

  不管怎么樣,都比當一個朝不保夕的藩王強多了。

  這一套滑稽荒誕的說辭,竟然還真打動了伊王。

  尤其是隨著山東四王被遷到遼東,他就更加惶恐了。

  安土重遷,可不是說說……山東半海半陸,情況還好一些,像河南這種地方,讓大家伙往外面遷移,簡直比殺人還要可怕。

  至少伊王是這么想的。

  寧死也不走!

  想讓我走,那就拼一個魚死網破。

  當年寧王沒干成的事情,我卻是有辦法成功!

  伊王當真是行動起來。

  雖說自從朱棣之后,對藩王多有限制,可架不住年頭多啊,伊王從洪武年間,就藩洛陽,一百多年下來,囤積的鎧甲軍械,著實不少。

  而且伊王又招募了不少打手,光是家生子就有幾千人,粗略估算,也有兩三萬人馬!

  奪下洛陽足夠了。

  另外在伊王手里,還有一張王牌,只要他能成功舉事,立刻就會有人支持,而且還不止一位藩王。

  大家伙南北一起鬧起來,朱厚熜這個崽子,能扛得住嗎?

  老子滅了你!

  經過了一番緊張的籌備,在伊王看來,絕對是萬事俱備了。

  他還特意請了幾位大師,給他好好算了起兵的吉時!

  當時間到了之后,伊王果斷發表了他的討逆檄文!

  清君側,誅王岳!

  旗號打出來,伊王就率領王府護衛,加上他搜羅的打手,還有一些盜賊刀客,總計超過三千人,直撲布政使衙門!

  空的!

  再奔按察使衙門。

  還是空的。

  伊王搜羅整個洛陽,竟然只有一個病中的洛陽知府唐椿!

  其余官吏,悉數不見了蹤影。

  “唐大人,本王知道你的官聲很好,怎么樣,給本王做事吧!我讓你當宰相!”

  “宰相?”唐椿呵呵冷笑,他勉強支撐病體,啐罵道:“逆賊!不知死之將至!你還能活幾天?”

  “老賊!”

  伊王暴怒,舉起刀,照著唐椿就砍了下去,血濺滿身,唐椿怒瞪雙目,橫尸當場!

  伊王竟然也不更換衣服,只是享受著血腥氣刺激,漸漸猙獰。伊王一脈兇戾,那是祖傳的藝能。

  “活幾天?能為一日天子,就足夠了,還用得著幾天!傳旨,孤王要登基稱帝!”

  手下人嚇得屁滾尿流,連忙出去。

  可很快又回來了,這回臉色更難看了。

  “王爺,大事不好了,朝廷的官軍來了,距離洛陽,已經不足十里了!”

  這下子伊王傻了……難道連一天的皇帝都給不給我嗎?

  “傳旨,快傳旨,守城,給朕守住啊!”伊王提著帶血的刀,瘋狂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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