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基和王清都驚呆了,隨后又陷入了狂喜之中,這么一大筆錢,足夠發動一支龐大的艦隊,進行一場遠征了,配合王岳和朱厚熜的兵力,勝算會大大增加。
而勝利又是他們現在最需要的。
朱載基大刀闊斧的改革,一個最重要的核心,就是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治理體系,從上到下,需要增加的官員至少五萬以上。原來府縣一級,一人說了算的情況必須改變,下面要增加一套完整的官吏,負責具體事務。
另外他還打算把問政監督體系擴大,不光監督朝廷,還有各省,各個州縣……如此算下來,需要增加的官吏人數就更多了。
雖然完善的管理體系能帶來效率提升,創造更多財富,但前提是要先弄到足夠的錢,維持這套體系運轉,先下本,后收獲。
改革吏治要花錢,大舉修建鐵路也要花錢,對外用兵,還要花錢!
執掌國政之后,朱載基才知道,他爹為什么天天念叨錢不夠花。
一個皇帝,想要有所作為,哪怕是一座金山都不夠。
朱載基解決問題的辦法也很簡單,那就是發債,修鐵路是發債,對外用兵,還是債務……朱載基的腦袋都大了,師父啊,岳父啊,您老人家千萬要打贏啊,不然咱大明朝就要破產哩!
朱載基心心念念,而此刻的王岳在干什么呢?
他在挖紅薯,還拉著朱厚熜一起挖,烈日當頭,曬得臉上冒油,手里的鋤頭,千斤鋤頭,堂堂天子,對日發愁。
王岳是不管朱厚熜的,他卯足了勁頭兒,奮力往前刨,一塊塊紅薯從泥土里露了出來。
王岳心滿意足,到了地頭,從一堆草下面搬出一個大西瓜,砸開之后,鮮紅的果肉,豐沛的汁水,那叫一個誘人。
他抓起一塊,大口嚼著,甜潤的汁水滋潤著身體,真是太舒服了。
“陛下,快點啊,到頭才能吃,你要是太慢了,我就吃光了!”
“姓王的!”
朱厚熜暴跳如雷,咬牙切齒,卻也沒有辦法,誰讓干農活這個提議是他先說的,結果就讓王岳給抓來了。
開干之前,朱厚熜還信心滿滿,覺得他在京的時候,就種過煙草紅薯,肯定比王岳強,可他忘了,王岳在京的時候,可是喂過肉牛的。
一車一車的飼料,一桶一桶的清水,王岳可比朱厚熜厲害多了。再加上這兩年朱厚熜疏于鍛煉,下地之后,立刻露了怯。
當他呼哧呼哧刨完一根壟,就只剩下一小塊西瓜了。
“王富貴,你是越來越過分了!”
朱厚熜一邊啃著西瓜,一邊怒道。
王岳曬著肚子上的八塊腹肌,笑呵呵道:“陛下,我給你講個故事怎么樣?”
朱厚熜冷哼道:“你又想諷諫朕嗎?”
“沒有那個意思,我就是想暢想一下,假如我們沒有變法成功,大明會怎么樣?”
朱厚熜皺著眉頭,“還能怎么樣,那些文官繼續掌權,繼續斗下去,國勢越來越糟糕……或許會有張閣老那樣的人挺身而出,但是我不覺得有希望力挽狂瀾。”
“那……大明會不會像趙宋那樣?”
朱厚熜笑了,“誰知道呢,自古以來沒有三百年盛世,或許大明也會亡國吧!就是不知道誰能取代大明,若是蒙古人那樂子就大了。”
王岳突然道:“有沒有可能,會是西夷?”
“西夷?”朱厚熜搖頭,想多了吧?他們有那個本事?
“陛下,咱們不妨設想一下,有朝一日,咱們中原衰敗了,西夷橫行霸道,搶掠咱們的財富,殺戮咱們的子民,還在大明的疆土上,劃分勢力范圍,把咱們變成一塊魚肉……”
朱厚熜哂笑道:“王岳,咱們的子孫后代,會這么沒出息嗎?”
王岳道:“就是假設,陛下不妨想一想……會是什么結果?”
“沒什么結果!”朱厚熜冷哼道:“西夷野蠻成性,還有他們的那個教,根本不把別的人當人看,殺戮,奴役,甚至是亡國滅種,他們什么干不出來!”
王岳又道:“那陛下覺得,咱們有沒有希望,最終驅逐西夷呢!”
“那是自然!”朱厚熜毫不客氣道:“太祖皇爺不就驅逐了蒙元嗎?我相信就算會有幾十年的黯淡,以我漢家兒郎的血性,勢必能驅逐胡虜,恢復中華,這一點朕信心十足!”
王岳稍微遲愣一下,貌似還真是這樣,歷史會重現的。
“陛下,你想過沒有,從低谷爬起來,又會怎么樣呢?”
朱厚熜想了又想,嘆息道:“我查過實錄的,絕對不容易,太祖爺當年宵衣旰食,授田屯糧,積蓄兵力。不管是東邊的張士誠,還是西邊的陳友諒,他們的兵力都在太祖之上,鄱陽湖一戰,多少將士丟了性命,當真是拿命再拼啊!”
“陛下可曾想過,他們為什么愿意替太祖爺死戰到底!”
“這個……”朱厚熜沉吟道:“也不能說是替太祖拼命,朕這幾年清丈田畝,漸漸明白過來,那些人是在為自己拼命。”
“何以見得?”王岳問道。
朱厚熜把手里的西瓜皮扔在一邊,興匆匆道:“當年張士誠擊敗了百萬元軍之后,就沉溺享樂,跟著他的手下夜夜笙歌,朝三暮四,胸無大志。至于陳友諒,手上的戰船甲兵雖多,但是壓榨百姓,敲詐勒索,手下軍紀敗壞,早就失了民心。”
“咱們太祖爺不一樣,他不但給百姓田地,還治軍嚴謹,秋毫無犯。所以咱們明軍才能死守洪都八十五天。與其說他們忠勇善戰,不如說他們害怕陳友諒得勝,害怕元軍殺回來……他們是在為自己而戰!”
王岳撫掌大笑,“陛下終于悟道了……您想想,為什么太祖之后,咱們明軍的戰斗力江河日下?百萬軍戶,朝不保夕,忍饑挨餓,文官武將,都在盤剝他們。有人跑到草原上,替蒙古人耕種,收的地租比大明還低……這么個局面,是蒙古人壓榨,還是被大明的官吏地主壓榨,又有多大的區別?”
“至少這些人不會為了大明死戰,兵無戰心,遇到了事情,他們自然想著逃跑,孫子才給你拼命呢!”
朱厚熜吸了口氣大熱天的,怎么覺得有點寒冷啊!
盡管這是假設,可越想越覺得有那么一點靠譜兒呢!或者說是十分靠譜。大明衰敗,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而落到西夷手里,更是他萬萬不愿意看到的。
“王岳,咱們不妨再設想一下,假如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未來的人,會如何驅趕西夷呢?會不會學習太祖?”
王岳笑道:“那是自然,不過我覺得會更加徹底。”
“怎么說?”
“我猜他們會廢掉所有的壓榨,軍民一體;他們會摧毀所有的食利階層,把每一分國力都用在刀刃上;他們會提倡男女平等,從而動員起占人口一半的婦女力量;所有的王侯將相,都會被一掃而光,哪怕是領袖,也會和普通人吃穿一樣,甚至還會下地種田……唯有如此,才能喚起每一個人,才能清除那些陰險狡詐,殘暴無比的西夷。”
朱厚熜聽得連連點頭,大為贊同,可很快他的臉變了顏色。
“姓王的,你這是給朕下套,讓朕老老實實挖紅薯,其心可誅!”
朱厚熜嗷嗷怪叫,要把王岳給撕碎了。奈何他真不是王岳的對手,氣喘吁吁好半天,也追不上王岳,只能放棄。
“陛下,臣沒有跟你說笑,難道陛下不想親自驗證一下,這套東西有沒有用嗎?咱們大可以把經驗寫下來,流傳給后人。若是有一天大明真正面臨了危機,說不定您的后代子孫就能用得上!”
朱厚熜不屑道:“真流傳下去,皇家的人也多半不會照著做,只會便宜別人。”
“這么說陛下不想寫了?”
“誰說的!”朱厚熜冷哼道:“朱家放在一邊,這可是對付西夷的辦法,朕好歹也是天下人的君父,不能不給后人留點什么。”
說著,朱厚熜從地上爬起來,抓起了鋤頭,吭哧著去收紅薯了。
王岳不是要對哈布斯堡家族用兵嗎?他在干什么啊?
倆字:種田!
王岳太清楚了,勞師遠征,最要命的就是補給,以現在大明的國力,根本沒法承擔,就算從印度等地弄糧食,也行不通。
那以戰養戰呢?
別開玩笑了,只要敗一次,就全盤皆輸。
想真正獲得最終勝利,就必須有穩固根據地。
要有糧食,要能生產武器。
尤其是擊敗了阿比西尼亞之后,總算有了龐大的施展空間。王岳授意蓋葉爾去清除當地貴族,將耕地授予百姓,并且教導他們耕種。
不得不說,非洲這塊地方太得天獨厚了,除了少數沙漠之外,只要有水源,把種子撒進去,不用怎么費事,就能茁壯成長。
如果懶得種地也餓不著,采摘野果,狩獵動物,總之有的是辦法填飽肚子。
可也正是因為活得太容易了,這里的文明發展遲緩,大多數地方還處在部落狀態,即便有國家,也是非常原始那種。
但話又說回來,雖然能夠采集狩獵,也不意味著真的可以衣食無憂,尤其是人口膨脹,氣候異常,還是會出現大面積饑荒,真正赤地千里,遍地白骨那種。
王岳大力推行農耕之后,效果非常不錯。
初期也是有抗拒的,但是伴隨著收成,當地人眼紅了……一畝地就能收獲幾百斤紅薯,而且只要三個月,就能享受到豐收的喜悅,一年能種三茬,從此之后,完全可以徹底擺脫饑餓。有了剩余的產品之后,還能拿去換錢,誰不想過富裕的日子啊!
從阿比西尼亞開始,大片的土地,種上了農作物,田間地頭,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民間如此,軍中也不例外。
王岳發動手下幾萬人,開荒種地,飼養家畜。
明軍是不喜歡紅薯的,偶爾吃點還行,天天吃可是會罵娘的……王岳也不擔心,他用這些紅薯,喂養牲畜,尤其是大肥豬。
現在軍中已經養了五千頭,至少保證三天能吃上一頓肉。
士兵的胃口都變得刁鉆了,他們不愛吃紅海的龍蝦螃蟹,對待海魚更是不屑一顧,什么也比不上一碗軟爛濃郁的紅燒肉!
除了牛羊這些進口的牲畜之外,王岳還養了一萬多匹戰馬……為了解決牲畜生病的問題,他還專門設立了獸醫站。
當然了,其他的紡織廠,飼料廠,成衣廠,商店,驛站,銀行,浴室,飯館,酒樓,賽馬場……凡是能想到的東西,全都一應俱全。
更了不起的是隨著全軍北上,王岳的手終于伸到了埃及,伸到了尼羅河兩岸!
這里可是非洲最適合農耕的地方。
奧斯曼占領了埃及之后,根本不懂得開發當地的資源,這么好的土地,依舊是牧場,浪費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王岳果斷下令,在尼羅河東岸建立起軍屯。
這一次可不種紅薯了,他要種小麥,種棉花,爭取明年,就能穿上埃及棉花制成的軍服。
王岳的這一番折騰可不打緊兒,粗略計算一下,明軍每天能捕魚萬斤,種植的紅薯等農作物近二十萬畝。豬羊數千頭,馬匹過萬,其余雞鴨鵝狗,不計其數。
基本上除了主糧和武器之外,幾萬大軍,已經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別看朱厚熜見了王岳,就跟斗雞似的,可他從心里佩服王岳。論起任何一個單項,王岳都不是最強的。
可論起全面布局,整個大明朝,都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
勞師遠征,是那么容易的嗎?
就拿那些船只來說,連續的航行,在船底已經有了一層貝類寄生,船只速度大幅度下降,要不是王岳籌建了一處船舶修理廠,根本沒有辦法保養,更不要說戰斗力了。
什么叫未雨綢繆啊!
就在明軍適應了氣候,并且積累頗豐的時候,一支艦隊漂洋過海,趕了過來。
“朕還以為那小子都把他爹忘了呢!”
朱厚熜怒哼道。
王岳聳了聳肩,鬼知道是不是把你忘了,沒準是為了我這個岳父呢!
就在跳板搭好,從甲板上下來的第一個身影,居然是個清瘦的婦人,她看到了碼頭上的王岳,直接飛撲過來,王岳也瞪大眼睛,速度竟然比她還快。
老夫老妻緊緊擁在一起,在海岸上一圈又一圈……
“夫人,你,你怎么沒告訴我啊!”
孫毓抹著眼角的淚,鼓著腮幫道:“我要是說了,你還讓我來嗎?一走都兩年多了,你是不是忘了還有個家?”
王岳難得老臉通紅,“夫人,咱們慢慢聊,陛下還在這里呢!”
孫毓搖頭,“我才不管什么陛下呢!我就是來看自家男人的。”她伸手摸了摸王岳的臉頰,氣惱道:“老爺,你怎么又黑又瘦了?不行,我現在就跟你做點好吃的,我要讓老爺重新又白又胖起來。”
身后的朱厚熜聽到這話,干脆扭頭就走,他就不該過來,這一嘴狗糧吃的,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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