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來說,不甘寂寞的人總是殺之不盡啊。”
書房里,王陸翻閱著海云帆靜心搜集來的卷宗,不乏感慨。
這是海云帆在王陸傷病期間,趁著通宵趕工時偶爾拉出的空檔里搜集的資料,以羅霄的背后靠山為線索,牽連出了一長串的修士。
為首的那位讓海云帆忌憚不已的大靠山自然是四相真君,也是如今羅霄的師父。這位四相宗的領袖在萬仙盟赫赫有名,以強的實力,以及挑剔的血統論著稱。他將出身卑微的修士視為螻蟻,人工靈根視為對修仙的玷污——為此,四相宗和盛京仙門的關系也不甚融洽。至于那些無緣修行的凡人,就連草芥都不如,完全進不了他的視野。在四相真君的眼中,九州大陸上的生靈并沒有那么多,唯有血統高貴、才華橫溢的修士才算是人,其余的就和石頭一樣。
這種固執的血統論讓他得罪了太多人,畢竟九州大陸的修仙界,世家并不占據主流,雖然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方式保證后人擁有靈根的概率遠遠超過凡人,但生育率一向不高。九州的修士,八成以上來自散戶。換言之,有八成的修士,在四相真君眼中是不算人的。
對待這些非人,四相真君的態度一向直截了當:看不見。他不會像某些極端主義者那樣,對待異端直接刀兵相向,他只會無視掉對方,但很多時候這反而讓人更難受。
一次高層會議,主辦方的負責人帶著熱情洋溢的笑容向四相真君拱手行禮,卻被視而不見。
宴席上,同桌的長老殷勤地敬酒,他視而不見。
更有甚者,路遇邪修肆虐,他上前斬殺了邪修,卻對重傷倒地,血流不止的修士視而不見,坐視他生命衰竭而死 這樣的四相真君,當然會得罪太多人。在通天圣堂的高層長老中,他一向是極富爭議的一個人。
然而在很多人眼中,四相真君卻無疑是個好人,因為對于他眼中算得上人的生物,他慷慨大方,義氣誠信……幾乎所有的美德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他當之無愧。
那場無視了主辦方的高層會議,是他為了解決兩個積怨甚深的世家糾紛,順水推舟造就的,一次會議挽救了兩個世家乃至與之相關的千千萬萬人。
那場宴席,他屈尊降貴,來到了一個下品世家,為其主持婚禮,只因家族的先人與其有舊。
被他斬殺的肆虐邪修,是邪道中鼎鼎大名的邪尊,真實實力與他相差仿佛,擊退容易,擊殺卻難如登天。然而那一天,四相真君不惜代價,引爆了兩件上品靈寶,并自斷一臂,生生碾壓了那名邪尊。
四相真君就是這樣一位好惡分明的修士。一千五百年的修行路上,他對萬仙盟做出了杰出的貢獻,同時也結交了大量的朋友。
哪怕是對四相真君最為敵視的人,也必須要承認他絕對有資格在通天圣堂擔任高級長老,在群仙大比組委會擔任常務委員。而提及他的血統論調,也只能搖頭嗟嘆。
“以上情報,可以解釋為什么四相真君看我不順眼——雖然我的確是空靈根資質,但出身山野,這一點無話可說。但卻沒法解釋他為什么會看得慣羅霄,那個出身華嚴宗的小光頭同樣不是什么世家出身。”
王陸一邊翻閱著四相真君的資料,一邊隨口總結著:“四相真君雖然在萬仙盟里算是毀譽參半的人物,但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數,從上品大派到傳承世家,此外他在精怪靈獸中的人緣也相當好,說他擁有一方勢力也不為過……”
正說著,對面就傳來質疑的聲音。
“這種人,為什么會在精怪中有那么多的支持者?”
白詩璇睜著清澈的眼睛,不可思議地問著。
身為云臺仙獸的她,分外不能理解這個現象。因為按理說,靈獸精怪們才是血統論的最大受害者啊。那些強調血統的人們,至少還會承認同樣出身高貴的人類,但卻絕不會承認人類以外的生靈,哪怕是純潔無垢,天生神通的仙獸也不例外。既然如此,那些靈獸精怪們有什么必要支持一個血統論者?
王陸也是奇怪:“資料顯示,四相真君對靈獸精怪們比對人好得多了,他甚至很少食用靈獸的肉類。”
白詩璇瞪大眼睛:“這個人好奇怪啊。”
“的確是奇怪得很了……不過更奇怪的是你,不和棋棋度蜜月,來我這里做什么?”王陸合上卷宗,暫時不去考慮四相真君的問題,轉而關注起了白詩璇。
白詩璇微微皺起眉毛,可愛的小鼻子上也堆起了皺紋:“你這人真討厭。”
王陸聞言一驚:“小白,你發燒了?怎么開始說胡話?”
白詩璇對王陸的依戀,在整個靈劍山上都不是秘密,當初王陸在云臺山遇到云臺仙子,仙子散盡千年修為香消玉殞,云臺山于是化生出了新的山靈白詩璇……對她來說,王陸實在是太過特別的存在。所以一直以來,人們見到的就是白詩璇對王陸千依百順,如同最乖巧的妻子……或者說女兒。
可惜現在看來,這個女兒似乎進入了叛逆期,開始對王陸直叱其非了。
“哼,誰讓你慫恿棋棋那個笨蛋來纏我?”白詩璇頗為不滿,“她和我都是女孩子啊棋是你撿回來的,你應該負責引導她走到正常的方向去,而不是縱容她”
王陸語重心長:“你應當去嘗試理解百合的美好,這個世界不缺少美,只是缺少……”
“討厭。”
白詩璇只用了兩個字就打斷了王陸的滔滔不絕,也只有白詩璇才能用這兩個字就讓王陸住口不言。
“……好吧,我會想辦法找百十來條壯漢,讓棋棋理解男人才是世間真理。”
“真討厭”
“好啦好啦,我閑下來會去勸她的,你這段時間就住在我這里吧。”
白詩璇這才展演笑道:“好,但是棋棋照過來怎么辦?”
“那我就在門口豎個牌子,地仙與狗不得入內……”
“喂”本體為白色靈犬的白詩璇頓時哭笑不得。
敷衍過來訪的白詩璇后,王陸繼續翻閱卷宗,卻越翻越覺得煩悶。眼下群仙大比的形勢對萬仙盟逐漸有利,憑借士氣上的優勢,以及金丹大戰中他親手導演的殺局,萬仙盟開始不斷取勝得分,仿佛要形成一股慣性。
但是一想到那個羅霄,以及四相真君,王陸就覺得眼前的局勢還不容樂觀。
萬仙盟的優勢,在于王陸成功地將無比龐大的組織捏合到了一起,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然而這種捏合畢竟是太勉強了,其中存在這樣那樣的隱患。
組織越大,越是難以團結,能夠做到眼下這一步,很大程度是依靠了上古地仙這樣的外部威脅。而當外部威脅減弱的時候,內部的矛盾就難免翻涌上來。
當初在萬仙盟還處于絕對弱勢的時候,都有天書樓主這種逆勢而動的人,好在王陸壓制的及時,現如今若是四相真君出來搗亂,情況就真是有點麻煩了。
在書桌前思忖良久,王陸還是覺得不能放任不管,而想要針對四相真君這種人,可著實是件麻煩事,指望像對付天書樓主那么輕松是異想天開。至少阿婭正面拍門碾壓的戰術就絕對行不通,四相真君修行一千五百年,正面戰斗力與阿婭絕對是同一級別。
武斗不行的話……王陸沉默著,漸漸眉毛擰成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王陸從書桌后面長身而起,輕出了口氣。
資料中,四相真君雖然歧視平民階級,但卻是個直爽人,心事幾乎就是寫在臉上,遇到這種人……
面對面,王對王 仙六區,四相宗駐地,王陸只身前來,卻見門前早有幾名修士等候。
左三,右三,都是金丹真人,此時卻被當作門童一般擺在門前。
“掌門等您很久了。”
王陸當時就笑了:“這個逼裝得深沉。”
而后邁步而入,并不在意六位門童的臉色。
四相真君猜到自己會來,這并不稀奇。因為在得知了羅霄的兩連勝后,自己總要有所行動,而這個行動多半會瞄準四相真君。
問題在于,一向慣于無視平民的四相真君,怎么忽然對自己這么重視起來了?
帶著一絲好奇,王陸一路走到正殿,見到了恭候已久的四相真君。
一千五百年的歲月并沒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面前的人看起來就像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唯有那雙眼睛載滿滄桑 真君面前有一張矮桌,桌上放了兩杯茶,一杯在他面前,正被他捧在手中,另一杯則擺到了王陸面前。
王陸也不客氣,上前兩步,與四相真君相對而坐,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水,不由贊道:“好茶。”
四相真君點點頭,目光始終停留在王陸臉上,片刻的沉默,然后直入正題。
一個讓王陸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正題。
“王陸真君,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生子?”
磅當。
茶杯就這樣落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