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光明湖,一條人影悄悄的走向湖畔,雖然這里已經被修整過,但到處都能看到戰斗留下的痕跡,那大妖初蕾釋放出法相,蘇唐也全力啟動,波及的范圍太大了。
片刻,那條人影走到湖邊,慢慢的蹲了下去,用雙手掬起一捧湖水。
湖水依然有些渾濁,不過還能是映照出她的影像,赫然正是在神落山中變得昏迷不醒的辛雪魚。
淚水慢慢從辛雪魚的眼眶中流下來,悄無聲息的滴落在湖水中。
突然,大光明湖中掀起一陣陣漣漪,無數藍色的光斑紛紛向這個地方聚來,那些都是在戰斗中幸存下來的藍金雪魚。
藍金雪魚本來是一種生活在空氣中的靈物,可能是出生在水中的緣故,或者經過無數年的演變它們已適應了水底的環境,使得它們不愿意離開湖水。
片刻,辛雪魚發出低低的哭泣聲,蘇唐封印了大妖初蕾,魔神壇的每一個修行者都是鼓掌相慶的,畢竟蘇唐挽救了魔神壇,也救了他們,但,辛雪魚卻感到莫名的悲傷。
突然,車的月亮跳出了云層,把明亮的輝光灑落下來,大光明湖變得一片通亮。
辛雪魚受了驚嚇,起身要往回走,卻看到遠方有幾個人影向這邊走來,四下無路,她又不想讓人發現自己,只得咬了咬牙,縱身跳入湖水中。
辛雪魚跳入湖水,便再沒了聲息,無數條藍金雪魚,慢慢散去。
時間不長,魔神壇的幾個負責巡夜的修行者走了過來,左右張望了片刻,其中一個人說道:“你不是說看到了一個人影么?人呢?”
“可能……走了吧?”被問到的人一臉狐疑,喃喃的回道。
“往哪里走?”先前的人說道,整片大光明湖,就象一塊明亮的鏡子,一切都纖毫畢現,大光明湖附近的林木都被摧毀了,新的植被還沒來得及栽種,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如果有人在周圍行走,絕對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莫不是跑到湖里去了?”另一個人問道。
“開什么玩笑,這湖里怕不是有億萬條藍金雪魚,誰敢進去?”
“那應該是我看錯了吧……”
幾個修行者尋找了片刻,失去了耐心,轉身沿著湖邊走去。
月落日升,大光明湖依然保持著原狀,而辛雪魚似乎在天地之間徹底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隨著話音,司空錯走了出來。
“那座島上……是冰雪?”蘇唐指向遠方的一座小島。
“嗯。”司空錯點了點。
“怎么可能?”蘇唐奇道,坐落在遺星海中的這些島嶼的氣候太奇怪了,都和外面不一樣,比如說腳下的這座島,百花爭艷、溫暖宜人,而就在十幾里外的另一座島,卻到處覆蓋著冰雪。
諸位大魔神都有兩套居所,海島是他們的家,是平時飲酒作樂、高談闊論的地方,一旦要閉關修行,那就要去封魔山了,封魔山中有他們的神位。
在魔神壇最強大的時候,封魔山中的神位已經接近了八十個,現在卻只有十幾個,可想而知魔神壇已經衰敗到了何種地步。
神位不是隨便發放的,只有圣境的大修行者,以及步入化繭封魔的巔峰級大尊,并得到天壇的認可,才能得到神位。
規矩如此嚴格,似乎在浪費資源,但這又是必然的,譬如說,一天有位大魔神結束了漫長的閉關,走出神位,正看到一位大祖得意洋洋的從另一座神位中走出來,讓堂堂的大魔神情何以堪?鴻鵠豈可與燕雀為伍?
神位是地位的象征,規則不能被攪亂。
“那是白行簡的島。”司空錯道:“你可以過去看看。”
“以后吧。”蘇唐道。
“也好。”司空錯道,隨后拿出一卷東西:“魔訣的第一卷和第二卷,我已經教給你了,這是后面的七卷,你仔細參悟吧。”
蘇唐肅然接過紙冊,低聲道:“多謝師尊。”
“別惺惺作態,你啊……從骨子就不是一個喜歡循規蹈矩的人。”司空錯搖頭道,隨后她想起了什么:“蘇唐,你上次和我說過不能拜入魔神壇,是因為你已經擁有了傳承?”
“是的。”蘇唐道。
“哦?那你以前的師尊又是哪位?”司空錯問道。
司空錯經常被人詬病,說她氣度狹隘、睚眥必報,不過,那要分遇到了什么事,真的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件,她肯定會保持理智。
就說現在,蘇唐原來拒絕拜入魔神壇,突然改口叫她師尊,以司空錯的心機,馬上判斷出蘇唐真正的目的就是任御寇傳下來的魔決。
不過對司空錯來說,這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三點。
一:蘇唐能否把任御寇的傳承發揚光大。
二:蘇唐對魔神壇的態度。
三:蘇唐是不是真的把她當成師尊。
這三點有了答案,她自然能做出相應的選擇。
聽到司空錯的話,蘇唐一愣,就在此刻,他腦海中突然響起了炸雷般的轟響聲,一些原本模模糊糊的畫面變得格外清晰。
蘇唐看到了那個把靈煉法門傳與他的老者,也看到了無邊無際的星空,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種真切的預感,遲早有一天,他會真正走出去,走到那片浩瀚的星空。
“你在想什么?”司空錯驚訝的看向蘇唐,在剛才那一刻,蘇唐散發出的氣息突然暴漲,雙瞳也變得晶瑩剔透,散發著一種飛揚的神采。
“想起了小時候。”蘇唐道:“傳給我靈煉法門的師尊不在這里。”
“不在這里又在哪里?”司空錯意識到蘇唐所說的這里,不是字面所代表得那樣簡單。
“在星空之外。”蘇唐輕聲道。
“星空之外?”司空錯倒吸了一口氣,她當然清楚星空之外意味著什么。
“嗯。”蘇唐點了點頭。
司空錯沉默了,良久良久,她緩緩說道:“蘇唐,你能得到這種天緣,是你的福分,以后……好自為之吧”
“我知道,師尊,您放心。”蘇唐道。
三天后,蘇唐已經完全恢復了,他心中掛念千奇峰、還有邪君臺,不想繼續逗留魔神壇了,諸位大魔神得知蘇唐要離開,便聚在一起召開了最高規格的送會,,有資格的進場都是圣境級修行者。
為了瞞人耳目,諸位大魔神親自上陣布置,酒菜自然上好的,更重要的是,除了司空錯以外,其他所有大魔神都送了一份大禮,有藥草、有靈器、有靈訣,加上一起,差不多能裝滿一整輛馬車。
對諸位大魔神來說,這只不過是一種禮儀,也沒指望蘇唐會回報他們。
宴會直到清晨才散場,因為有太多的事情要仔細商量,每個人都清楚,大妖初蕾的出現,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天外天的封印已經被打破,大危機很快就要降臨。
太陽初升,蘇唐向司空錯辭別,諸位大魔神送的禮物,他暫時都留在了司空錯的島上,東西太多了,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帶走。
也因此,蘇唐突然發現,他似乎需要一個坐騎了,至少也要象蕭家的鐵馬一樣,多少能帶些東西,速度也能快一些,而且無需消耗自己的靈力,隨后可以投入戰斗。
一路曉行夜宿,這一天,蘇唐終于趕到了孔雀山,守在洞口的武士大多認識蘇唐的,沒有阻攔,分出幾個人回去稟報,剩下的幾個引著蘇唐走入山洞。
當蘇唐穿過蟲海后,方以哲和陳言已經等在殿外了,看到蘇唐出現,方以哲和陳言的臉色都有些復雜,盡管已經過了一段日子,但他們依然沒辦法從那種震驚中恢復過來,圣境啊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一代又一代苦苦修行,做夢都盼著自己有一天也能登頂,可惜,在萬千人之中,能勘破圣境的只有那么二十多個人,更多的,只能抱憾終身。
而蘇唐僅僅修行了三年,便走上了巔峰,這種匪夷所思的速度,絕對可稱是當世第一了,和蘇唐相比,連賀蘭飛瓊的光環也會顯得黯淡。
“我是不是應該先恭喜你?”方以哲嘆道。
“你的耳目倒是很靈。”蘇唐笑了笑。
“不是我的耳目靈,而是你那邊的動靜鬧得太大了。”方以哲道:“現在三大天門、還有大大小小的宗派,都在聊你這個武士呢。”
“你們上邊有風聲?”蘇唐道。
“沒有,只是傳下來一些廢話。”方以哲道。
“什么廢話?”
“就是看到你之后,一定要繞著走等等。”方以哲笑了起來:“怎么樣?是不是感覺自己很威風?”
蘇唐搖了搖頭,輕聲道:“走,上去說吧。”
三個人走進大殿中的會客廳,分頭坐下,蘇唐直截了當的問道:“我讓你布置的那些事情,做得怎么樣了?”
“差不多了吧。”方以哲想了想:“不過,想讓魚兒上鉤,還需要一個足夠香甜的魚餌。”
蘇唐沉默了片刻:“魚餌我倒是有,不過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準備好,這樣吧,過幾個月,我讓人來找你。”
“你準備怎么做?”方以哲問道:“我倒不是想于涉你,不過,如果想萬無一失的話,你應該下點本錢的。”
“你有建議?”蘇唐道。
“有。”方以哲點了點頭:“如果你愿意按照我說的做,他們肯定要發瘋的,就算明知前面可能有陷阱,也不會回頭。”
“寫出來吧。”蘇唐露出微笑:“你和我一起寫,看看我們的想法是不是一樣的。”
“好啊。”方以哲欣然道。
方以哲寫了三個字,蘇唐只寫了一個字,但所代表的意思都差不多,兩個人相視而笑。
“看樣子惹上了你……是他們最大的錯誤了。”方以哲輕聲說道。
“這幾年,我一直被動挨打,,這一次也該輪到我出手了。”蘇唐的語氣轉冷,隨后又道:“找到他了么?”
“找到了。”方以哲道:“他現在去了紫陽城。”
“那就先讓他在紫陽城多呆些日子吧,我還要去長生宗,沒時間理會他。”蘇唐道:“你把人盯緊一些”
“放心。”方以哲笑道:“現在上面已經把我當成了中流砥柱,光大魔蠱宗的不二人選,我有什么事情要做,他們一定會全力配合的。”
“他們選擇信任你,是他們的運氣。”蘇唐道。
方以哲沉默了,蘇唐的話里蘊藏著殺機,這句話也可以這樣理解,如果不是你方以哲在魔蠱宗能說得上話,或許我早就開始收拾魔蠱宗了 片刻,方以哲道:“你為什么懷疑他?”
“誅奇之戰后,一次酒宴上,我和他說了一些話。”蘇唐緩緩說道:“他以為我是當著大家的面說的,似乎也無需保密,可實際上,另外幾個人,都是我絕對信任的。”
“他把你說的話傳出去了?”方以哲道。
“嗯。”蘇唐點頭道。
“真是個蠢材”方以哲道。
“他并不笨。”蘇唐道:“該怎么說呢……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吧,而且他也沒想到,在袁海龍遇害之后,我就開始懷疑他了。”
方以哲看出蘇唐的心情似乎轉得惡劣了,便轉移了話題:“你得給我一條線,這樣遇到事情的時候,我能讓人去找你。”
“你讓陳言去千奇峰就好。”蘇唐道。
“他有時候走不開的。”方以哲苦笑道:“我和你不一樣,位置越高,就越不敢輕易相信人,現在我身邊能讓我絕對放心的,只有陳言了。”
“多謝大人夸獎。”陳言笑呵呵的說道。他心中充滿了喜悅,也為當初的選擇而慶幸,蘇唐和方以哲在聊這么重大的事情,卻一點沒有回避他,顯然是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那就去驚濤城吧。”蘇唐道:“找天機樓的岳十一,我回去后,專門和他交代一下。”
“你什么時候回去?”方以哲問道。
“我還得先去一趟長生宗。”蘇唐道。
“去那邊做什么?哦,你是想斬草除根啊……”方以哲道。
“你的耳目也有失靈的時候?”蘇唐笑道:“根已經除掉了,我有一個朋友在那里,這次去帶著他一起回千奇峰,對了……有個叫梅道庸的人,你認得么?”
“梅道庸?不認得,哪個宗門的?”方以哲反問道。
“是你們魔蠱宗的人。”蘇唐道:“修行的是蠱訣,大尊級的修行者,被你們派到往生殿做內應,可惜被人識破,力竭受擒,一直被關押在百草鎮。”
“大尊級的修行者?”方以哲動容:“應該是魔蠱宗的核心機密了,我還沒資格接觸到這些。”
“那就算了。”蘇唐沉吟著:“我本來有些欣賞他,處事不驚,胸有城府,只可惜……他是你們魔蠱宗的人,修行的又是蠱訣……”
“修行蠱訣又怎么了?”方以哲道:“靈訣只是刀劍,關鍵還要看握刀的是個什么樣的人。”
“你這么說倒是有幾分道理。”蘇唐緩緩說道。
“蘇唐,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么嗎?”方以哲突然笑了。
“什么?”
“你能保持自己的本色。”方以哲道:“不論你是宗師也罷,是大祖也罷,勘破圣境也罷,你都是你,呵呵呵……我還以為你會變得非常神氣呢,應該想辦法討好你,不能再象以前那么隨意了,沒想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你太看輕我了。”蘇唐搖頭道。
“不是看輕,少年得志需猖狂么。”方以哲道。
“你不知道。”蘇唐輕聲道:“大妖初蕾出世,所有的大魔神都參與了那一戰,眾人合力,才算勉強制服了大妖初蕾,最后人人帶傷,而且……天外天封印被毀,以后大妖或許會接連不斷的出現,我有什么資格猖狂?”
“大妖初蕾不是被你封印的么?那些大魔神又出什么力氣了?”方以哲道 “想封印大妖不是那么容易的。”蘇唐道:“我凝聚的神念要保持壓倒性的優勢,而且我的靈器上要沾染上大妖的血,如果沒有他們,我根本做不到。
“這樣啊……”方以哲緩緩點頭。
“小方,你這邊也要做些準備了。”蘇唐道:“如果事態真的往不好的方向發展,甚至出現群妖降世的場面,我可騰出手來幫你,只能靠你自己的。”
“我明白。”方以哲道:“帝流漿接連出現,月亮和星空變得那么詭異,再加上大妖初蕾的消息,我已經知道事情有些不妥了,不過,也沒別的辦法,高筑墻、廣積糧吧,希望那些妖物看不上我的孔雀山,能放我一馬。”
方以哲說得可憐巴巴,不過神態很自然,隱隱還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他當然不會輕視大妖,但也不會氣餒,或者是消極避戰。
當災難真的降臨時,他會站在孔雀山的最前方,因為他和蘇唐一樣,也擁有了一顆強者之心。
“好,我也該走了。”蘇唐站起身。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不妨到摩云嶺看一看。”方以哲突然道。
“摩云嶺出了什么事?”蘇唐愕然。
“聞香在那邊。”方以哲道:“好像……出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