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八尊諳!
沒聽到八尊諳本人的呢喃,眾人卻聽到了道殿主的話音。
該說不說,就沖道殿主這般神態,以及那一句“且借諸君三尺劍,觀我斬盡天下愁”。
眾人得以篤定,這八尊諳不再有假。
“他,真的來了!”
“繼道殿主之后,連第八劍仙也跟著登島,這是要承繼出新,再來個十尊座之戰嗎?”
“云侖拋寶,圣帝金詔,深海轉虛空,奧義換水鬼……八尊諳準備周全啊!”
“但現在他的大敵是妄則圣帝,而非半圣……那是如假包換的圣帝,怎么打?”
對于八尊諳,所有人的感受大同小異,除了欽佩,還是欽佩。
他是有瑕疵,畢竟吃過敗仗,代價是斷了兩指。
可人生來哪有十全十的完美呢?
此前那不為人知的一戰,甚至眾說紛壇,無人能理清真相。
可以說,八尊諳瑕不掩瑜。
他的一生,就是戰斗的一生,敗過無盡敵。
此刻就算是身為圣奴首座,就連圣神殿堂人,都難生厭惡之心。
他太真性情了!
水鬼固然也強,可給人的感受是多樣的,城府極深,手段復雜。
且他前身為宇墨,加入圣奴,誰都能想到有不為人知的特殊目的。
道穹蒼固然也強,但他是謀局千盤,操線萬端。
他的強如同他的天機術一般玄奇,身在局中時無人得以察覺,事后回味卻奧妙無窮。
可這些,都太拐彎抹角!
八尊諳,截然不同,他強得直接,人也直接!
他的圣奴或許其中有人深藏異心,可單從他這個人個人出發……
誰都愿意相信,八尊諳率起圣奴的目的,就只是為了大道之爭。
如同古劍修最直接的戰斗方式,壓力、抗爭、敗之。
僅此而已。
所以,當再望向靈鏡上那從容不迫,一步一腳印緩緩踏來的身影時。
觀戰的眾人已無法再堅定自己的立場,他們腦子里此刻所想,唯有一句:
“好戲,開場了!”
天邊,饒妖妖落于道穹蒼身側,眼神卻從未于奇跡之森外那道身影上挪開。
她只頓了一下,俏臉一肅,紅唇一啟:
“我去斬他!”
圣奴近些時年來,就是圣神殿堂最大的眼中釘、肉中刺。
然圣奴首座神出鬼沒,直至在八宮里時才真正明確了身份。
饒妖妖想戰八尊諳,想了三十多年!
她是不愿意打當下看似虛弱狀態的八尊諳,更愿意各自以全盛之態,比劍拼殺。
但身在圣神殿堂,從這方面想,此刻狀態不佳的八尊諳落單,正是行斬首行動最好的時機。
“不必。”道穹蒼卻伸手制止了她。
“為什么!”饒妖妖眸光一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道穹蒼搖著頭,根本不想解釋,只是道:“晚了……”
確實晚了!
八尊諳的登場,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就連在絕燼火域的妄則圣帝,都因為那一縷劍念斬向道穹蒼,而注意力有所轉移。
道穹蒼本人,更是在生死之間時,短暫放棄了對司無陣掌控權的抵抗。
——這,是一個陽謀!
八尊諳甚至不用怎么動手,只以他的“登場”引人關注。
在那一瞬,被放開掌控權的司無陣,就被真正此間戰局主人之一的徐小受給奪去了。
“且借諸君三尺劍,觀我斬盡天下愁……”
絕燼火域之上,徐小受喃喃自語。
想到自己方才裝逼失敗,八尊諳卻如此吸人目光,他最后嘴角一撇,白眼翻天,
“哼,賣弄風騷。”
騷還得是你八尊諳騷,連道穹蒼都不及分毫。
只一個出場,只說了一句話,都沒真正動手,就吸引了這么多人關注。
被動系統要是在你身上,從天桑靈宮一路走到東天王城,估摸著就升滿級了。
滿心吐槽欲,可正事沒忘。
方才毫厘生死間的時機,徐小受把握住了。
腳踩陣道盤,司無陣再次進入掌控之中。
這一次,陣眼之位無比清晰,映照心中口訣,即可轉運無限奧妙。
徐小受回過神來,一聲高呼,飛而上空:
“饒妄則,看什么呢,你的對手是我!”
三百六十五鎮虛碑,九大核心,外加身上三寶——燼照之心、白珠、焱蟒。
這一次,徐小受不再是借用司無陣,簡單的召喚天祖之力。
而是成為陣眼之一,成為圣光,成為司無陣的一部分!
“徐小受……”
所有人耳聞這一聲吼,這才回眼看來。
但見伴隨司無陣運轉,絕燼火域上空的徐小受被圣光淹沒,身上圣帝氣息一攀再攀,似無極限。
“他要解開司無陣?”
道穹蒼掌端天機司南,下意識就要尋破壞,可余光掃見奇跡之森外那道身影,他動作止住。
不止“明夷”,
八尊諳進場給他的壓力也很大。
看似頹敗的這么一個人,能用冷卻的玄鐵劍斬出一道劍氣。
自己再要去針對徐小受,會惹來八尊諳怎樣的反撲呢?
——把后背留給敵人,絕非君子所為。
妄則圣帝的戰斗,就交給他自己去處理吧……道穹蒼心頭暗忖。
“徐小受。”
絕燼火域之巔,妄則圣帝輕聲呢喃,似是記住了這個名字。
對于司無陣的運轉,對于徐小受身上的圣帝氣息變化,他沒有過多表示。
這道影綽的身形,緩緩抬起了手。
“轟!”
風暴匯聚,天穹再下一指。
不同于天梯之上的圍魏救趙,這一次妄則圣帝主身進場,力在破敵。
天青一指的威勢,比之此前一擊,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徐小受飛空,他身前,卻還剩有兩大護法。
“徐小受,盡情盛放吧!余下的,交給老朽……”
梅巳人只往高空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一甩袖袍,肅殺之意立起,倒懸太城劍于胸,再不復為人師者的慈眉善目,只有出鞘利劍的畢露鋒芒。
迎著天青一指,老劍圣不畏不懼,口中念念有詞,劍指挲過劍身。
當是時,一寸寸,太城劍被拂亮,如塵被拭走。
紅梅翩翩生,劍意蕭蕭落。
“鏗——”
一聲劍鳴,虛空島為之一顫。
漫天凋落紅梅,觸及天青一指,后者都稍稍一滯。
妄則圣帝影綽身形凝實幾分,似是多了訝色,卻靜靜等待此劍,沒有突襲。
很快,梅巳人口中發出的縹緲圣音從小至大,最終響徹四面,流遍八方,振聾發聵:
“落日居山,劍曦破難。”
“悠有昔時,洪荒生旦。”
“林中躍影,湖漪突綻。”
“太城行天,紅梅可嘆。”
每道出一句,梅巳人身上劍意攀高一分。
四句道完,老劍圣返老還童,臉色紅潤,氣息醇生,形同羽化。
太城劍更是如飲烈酒,燒紅發燙,凜冽劍意割破空間道法,撕開圣帝威壓。
劍,怒而飛天!
“這是……”
罪一殿遺址,圍觀群眾眼中的靈鏡咔一聲被劍意撕裂。
可遠方那沖霄的劍色,已舉目可望,不必尋求迂回觀戰之法。
“這是什么?!”
“巳人先生施的到底是什么劍術,怎么此前從未見過?”
“不對啊,他之前打天機神使的時候,分明只有那樣,沒有這樣……他怎么突然又變強了!這就是古劍修?”
“你蠢了?之前有規則限制老劍圣出手,現在他都得到那什么玄虛匣了,還用藏著掖著?”
“圣帝給巳人先生的壓力還是太大了……看!人劍合一!這一劍,怕不是……”
道穹蒼都看得驚疑不定,側目回望向饒妖妖,似是在確證什么。
虛空之上,饒妖妖舉目一瞧。
只瞅見這一刻的太城劍,氣意與梅巳人完全重合,她就懂了這位老劍圣的用意。
攥緊玄蒼神劍,饒妖妖沒來由眸底閃過一絲艷羨。
這是她也追求的境界啊!
繼圣音之后,恬然聲響追來,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太城,天解!”
嗤嗤嗤……
繼太城飛天之后,梅巳人背負猙獰劍象,也拔空而上。
虛幻的奧義陣圖驟然炸開,于太城劍下消碎,于梅巳人腳下消碎。
無盡劍氣風暴蕩碎,將一側水鬼,都掀得拋飛。
“你干什么?!”
水鬼被炸懵了,渾身崩裂,流出鮮血。
他是真迷茫。
說好的一起護法,你突然間就秀了起來,連隊友都不告知一聲……
在我身旁名劍天解,你是嫌我死得不夠快?
水鬼一點都不想出手了,閃身遁走,將戰場交給梅巳人。
名劍天解,顧名思義,就是古劍修同其佩劍人劍合一,解放佩劍內里被天道隱藏和自晦的全部力量。
圣神大陸,寶物天晦、地晦、自晦。
特別是各大成名之寶,經由天地名氣滋養,其實早已強到不像話的地步,不得不封印。
然古劍修之道盡出奇葩,有人就專研過這等非是劍術,而是劍本身的力量。
天解,旨在激活名劍的特性。
這里的名劍,不單止指名劍二十一。
更兼混沌五大神器、九大無上神器、十大異能武器,乃至是上過各大榜,卻已遺失在世人眼中,被列入遺紋碑中的各般神器中的劍。
若以劍為本,以人為位格。
名劍天解,就是撥開塵晦,讓名劍封圣、封圣帝。
具體天解后強度多高,看人與劍的契合度多高,也看“人”這枚位格,劍術境界多強。
水鬼害怕,落荒而逃。
那是因為他親眼見過八尊諳名劍天解,在曾與他的那一戰之中,殺得他頭破血流。
會此劍式的古劍修太少了!
但能施展得出來而不死的,各個都是人中龍鳳!
可以說,但凡上個時代的人,因為八尊諳的存在,都曾領教過古劍修的各般厲害,自然也烙下了深刻烙印。
此刻回憶與現實交集。
水鬼逃身后回首一望,只覺過往與當下畫面交疊,雖說看起來猶有不同,但本質行力的方式一樣。
太城劍破空。
梅巳人破空。
二人在劍氣風暴中融為一體,徹底消失,不見原形。
可同記憶中那般,不過瞬息之際,恢弘的、古老的、可怖的景象出現了。
“嘩。”
劍意凝時。
只見天色變暗,落日當空,夕陽余暉灑落虛空島,點點金斑染著青色,竟全是劍意所化。
時間大道在回溯,天青一指在倒退,世界重返古老,仿若進入洪荒之時,日輪重現,光陰復回。
一切回歸原始,古林躍出劍影,驚動湖波漣漪,初始只是一點,行于天空之時,劍影化作遠古巨城。
那是太城劍!
它的本體,凝練了一界原始!
太為高、為大、為久遠、為亙古;城為人、為界、為塵世、為如今!
太城天解,化作的太城意象,迎上天青一指。
梅巳人只是初封圣。
可這一刻,他完美詮釋了古劍修的變態級戰力,根本不可以境界去論。
虛空太城之影只撞向天青一指時,猙獰的古老巨人在城中如被驚醒,擎劍而起,只露半身。
那是幾近無窮巨大化的劍象!
它的頭頂萬劍朝拜,他的身周紅塵浮屑,他的雙手執掌青無……它填充了整個虛空島的天空!
它的下半身看不到,可它的腰間是古老太城,是最強防御!
天青一指甚至沒能撼動太城意象太多,猙獰劍象手中青無二劍,已交叉橫空一斬。
“隆隆隆——”
圣帝一指,從指尖被劍氣粉碎,炸成霞光漫天,流瀉瑰彩。
“我的天……”
這一劍,看得眾人心驚肉跳。
水鬼在絕燼火域的戰場外陷入沉默,連他都沒有自信能強接這一劍。
這就是古劍修!
這就是梅巳人!
其正面戰力,連奧義半圣,都為之而恐,為之驚卻。
饒妖妖在高空微含雙眼,緊攥玄蒼。
神劍玄蒼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它終究與現主不是良配。
它也擇過另主,因為渴求這般境界。
它與兇劍有四都爭過,但這一刻,它不敢與天解太城爭。
這一刻的光,就算混沌五大神器齊聚,也以要太城為首!
奇跡之森外,八尊諳已是定下步伐,遙遙遠眺而去,卻沒能看清太多。
世人驚嘆名劍天解,他早已司空見慣。
只掃了一眼,便毫無波瀾收回目光,低低一笑:
“混沌生太城,佩予癡劍人,不為浮名碌,只許清凈根……可惜了,巳人先生并非老爺子,與太城劍終究不是絕配。”
“所幸太城劍意還能夠與他呼應,但都能呼應了,竟如此勉強。”
“唉,只希望強行名劍天解,之后損傷不大吧。”
八尊諳嘆了口氣,繼續邁步往前,沒來由平添幾分煩惱。
真有那么難嗎?
絕燼火域,太城意象破開天青一指,竟是窮追猛打,追斬向遠方那道影綽身形。
事到如今,即便是妄則圣帝,都不得不謹慎以對了。
誠然他看得出梅巳人強用此式,過后必然有損。
可過后是過后,當下的太城天解之強大,亦是無從置疑。
萬眾矚目下,妄則圣帝那道身影虛幻淡去,一點點在凝實,最后化作了一道出塵脫俗的高大男子身影。
他的五官依舊模糊,明顯是顧及了凡人面圣需經歷的生死,可眾人看去,卻依舊能從他模糊的神情中看出一絲玩味:
“梅巳人?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