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它們走了!”
“太好了,我們沒死。”
“那是什么東西啊,怎會如此龐大,最后那個是……魔帝黑龍?”
云侖山脈圣帝過境,索走了所有身著紅衣者的命,飛進了天空之城。
留下的,只有漫山遍野的心悸。
對于那掠天而過的未知存在,有東域人隱約被喚醒了記憶,但也只記得那黑龍些許眼熟。
至于火海、血樹、青獄,幾乎無人認得出,只在猜想著,也許天空之城里面發生了什么異變,連半圣都有所覬覦。
他們卻不知,那四大存在,皆是圣帝!
被火海炙烤過變得無比干枯的林野上,不止躺下了一地尸體,連樹葉都焦掉了。
腳步聲在林中響起,踩過枯枝,發出啪啪的清脆裂響。
一道恬柔的輕疑聲伴之響起:
“燼照老祖,七樹大帝,神獄青石,這就是你說過的白脈三祖?”
“魔帝黑龍,則是黑脈的老大,也是你之前跟著的那位?”
“你不也是圣帝嗎,你的地位又如何呢,比起他們?”
莫沫端著小銅爐,燃著紫檀香,置身在一片變得死寂的林野中,若空谷幽蘭,獨自恬然。
她又開始了自言自語,繼上次腦海中聲音道別消失后。
“你就不關注本帝為何醒來嗎?”封于謹的聲音在腦海出現,有著小小的郁悶。
“不難推測,是圣帝氣息喚醒了你。”莫沫莞爾,許久沒聽這個聒噪的聲音,竟感覺到了一絲親切。
但她知道,這種親切感只會維持不到半刻鐘時間。
接下來,她又該得不厭其煩的忍受某位圣帝的碎碎念了。
“好吧,你贏了,這幾個家伙的氣息確實嚇……驚醒了本帝,但現在是在外面,本帝一點都不怕他們!”
“這么說,內島你根本沒地位,也很怕他們咯?”莫沫目中多了幾分俏色。
“燼照老祖可真是放肆啊,這么招搖過境,還焚死這么多紅衣,它果然也憋得很苦,還是外面好,逍遙自在。”封于謹接著莫沫的眼睛看到了周圍景色。
“別轉移話題……”
“那你別提內島!”
聽到這氣急敗壞的回答,莫沫已側面讀出了答案,失笑道:
“那現在總歸可以說說了吧,天空之城發生了什么,你應該知道的。”
“以及,關于你的行動……”
莫沫說著,翻出了一顆留聲珠。
靈元一接觸,里頭便傳來了魔帝黑龍的聲音:
“封于謹,請配合行動!”
腦海里安靜了一息,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咆哮聲響起:
“停下!”
“說好了不要動這顆珠子,本帝給你說就是了!”
“好。”莫沫收了神通,略帶好奇,“快說,關于天空之城的一切,關于這圣帝突然出現的緣由,還有你的行動。”
封于謹頓了許久,才悵然道:“這是一盤布局很大、謀劃很遠的棋……”
莫沫洗耳恭聽,封于謹從頭道來:
“某一天,虛空島內島關進了一名人類劍修,這對內島鬼獸而言,可是大樂子。”
“人類,自古就是內島食物鏈的底端,封印了煉靈能力,他們什么都沒有。”
“跟你一樣?”莫沫忽然出聲。
“別插嘴!”封于謹氣罵一聲,接著道:
“很快,老戲上演,內島大能戲耍新人的流程有序展開。”
“可旋即大家就發現錯了,那竟是一名古劍修,煉靈能力被封了,他依舊強得可怕。”
“眾多存在輪番上陣,竟沒能打趴下他,反而……”
“八尊諳?”莫沫若有所思。
“對,本帝就不說他反打眾佬,腳踩魔帝黑龍,劍指白脈三祖的詳細過程了,有些……”
“不堪回首?所以說,你也被打了?”
“閉嘴!”
“好。”
封于謹惡狠狠想瞪幾眼,發現自己是瞪不到自己這寄體的,只能無奈繼續道:
“總之八尊諳立足內島后,自封為黑白雙脈之尊,內島鬼獸無所不從。”
“他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竟說有把握同圣神殿堂周旋,拯救大家于水深火熱之中。”
“其實沒人信,但形勢比人強,眾人不得不按他的安排照做。”
“于是,棋就這般下開了……”
封于謹頓了下,道:
“他先是接手了內島黑白雙脈這么多年對圣神大陸一次次不間斷的侵入嘗試計劃,統籌所有,最終選擇了燼照獄海。”
“又用幾十年的時間,說是說在麻痹圣神殿堂的思維,令得他們相信他八尊諳進了內島也同別人一樣,不得不趴著。”
“但話說得好聽,他的做法同之前我們自己的嘗試一樣——都讓異次元空間裂縫在圣神大陸開放,但都開放失敗了,被紅衣成功阻止。”
“直至最后一次,他集結了幾百年不曾合作過的黑白雙脈之力,將本帝送了出來……”
莫沫靜靜聽著,知道這就是改變了她命運的那個時機。
但她已不會去怨責過往,早已放下。
封于謹也知道莫沫的性子,自顧自說著,半點沒有這話會傷人的自覺:
“本帝其實沒想過能成功出來,但八尊諳的初步嘗試竟真成了,至少,本帝成功寄在了你身上。”
“魔帝黑龍那廝說的‘行動’就在于此了……計劃中,本帝應該立即前往天桑靈宮,同圣奴中人攤牌。”
“可本帝猶豫了。”
“圣神殿堂的強大有目共睹,圣奴中人除卻八尊諳外都是些什么人,本帝卻不清。”
“本帝一點都不信任他們,也心知計劃根本不可能成功,所以就只是去了天桑靈宮,但沒有去找無袖,只是靜靜潛藏——這人同八尊諳的關系也并不算很好,一點都不可靠。”
封于謹瀟灑感慨:“世界如此美好,沒有了內島規則束縛,我輩圣帝只需低調行事,可得自由,何須再聽命于人?”
聽到這,莫沫不自覺搖頭。
封于謹是個不講信用的人,她早已知曉。
這確實也是他一貫的作風,哪里危險哪里不去,總說著什么“難得自由,就要去觀遍大好河山”。
封于謹忽長嘆一聲,但并不惋惜之前選擇,再道:
“行動就此擱置了許久……”
“本帝的任務,其實是去虛空島解封司無陣,為他們出來大開方便門。”
“但虛空島是什么地方?萬眾關注!”
“那地兒本帝若去了,門或許可以開,但大概率會被獻祭掉,或者被規則殺死,你也會死,所謂為了你,本帝選擇不去。”
“八尊諳卻沒有停下,棋還在下……這就得提到他之前關注的燼照獄海了。”
“燼照老祖用了上百年謀劃,在外界培養了個燼照一脈,這一脈的人并不認識它。”
“但他施加的指引之力,在計劃中會促使燼照一脈的傳人前往燼照獄海,也就是白窟,接受傳承,成為‘容器’,不是寄體。”
“到如今這個時代,接受傳承者本該是圣奴無袖,可最后稀里糊涂成了一個年輕人……”
“徐小受?”莫沫眸子一動。
“對,緣分如此奇妙,他之前還在風云爭霸上搶了我們的冠軍,還打了……咳!”
意識到偏題,封于謹立馬回歸:
“總之,燼照老祖的后手,應該進到了徐小受的身上,延續到現在,直至他上虛空島。”
“之前為了……咳,保持自由,本帝也還針對過他……咳咳。”
“虛空島,到底發生了什么?”莫沫卻不關注針對,只對現今局勢好奇。
對這點,封于謹其實也只知一個大概,便道:
“具體過程本帝不在,是不清楚了,只知道按計劃行動的話,大致結果會如何發展。”
“本帝沒有配合行動,八尊諳總能找出更合適的人來,徐小受顯然就是這個人。”
“在白窟,你也看到了,圣帝指引著眾人爭奪有四劍,將白窟的封印解除,還模糊眾人這一印象。”
“八尊諳的麻痹計劃也許至此已發揮了作用,圣神殿堂果不大關心白窟一事,全在計較些細枝末節。”
“但他卻于白窟中,同燼照老祖等完成了二次碰面,應該是約定了虛空島降臨時間。”
“虛空島,于是降臨了!”
回到眼下,莫沫抬眸望向孤音崖的方向,隱約還能看到那古老天空之城的輪廓。
透過莫沫的目光,封于謹也能看到這些,感慨道:
“本帝從沒想過,八尊諳的計劃真能走成,或者說走得這么遠,還能這么順利。”
“如果說方才沒有內島圣帝過境的話,本帝還不會覺得他成功。”
“但現下看來,虛空島一局大勢已成,即便是道殿主,估摸著也無力回天了。”
“八尊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莫沫忍不住又問。
“很簡單。”封于謹低笑一聲,再不隱瞞,“將五大圣帝世家最豐饒的后花園占為己有,以此為基,未來可圖。”
后花園……莫沫目光閃爍,盯著遠方落地的天空之城一角,若有所思。
“你呢?”頓了下,莫沫改口,“我們呢,我們不用上虛空島嗎,你好歹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我們?”封于謹聲音一乍,“娃娃,別開玩笑了!我們這么掉鏈子,有點自知之明好吧?現在能不等來八尊諳的秋后算賬就很不錯了,你怎么還敢把脖子往前伸,自個兒去引頸受戮?”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但怎么就沒有點先見之明呢……莫沫暗自搖頭,心說但凡你按計劃去做,如今也算有個從龍之功什么的了。
她性子淡然,也不在意這些。
不去就不去吧,無甚所謂。
誠如封于謹所言,難得自由,就要去觀遍大好河山——這和自己的想法也不謀而合。
腦海中,封于謹還在唏噓感慨:
“徐小受這小子是真厲害啊!”
“當時少年,竟看不出他崢嶸頭角,現在他龍勢已成,扶搖而上。”
“你要做的,該是交好他,這樣八尊諳應該不會來找我們麻煩了。”
莫沫卻沒有說話。
交好不交好的,她一點都不考慮。
徐小受若有需,她一定幫忙;若無需要,她也不會靠太近。
一個人,挺好。
“你啊……”封于謹似是看出了這恬然少女的心境,有些無奈,“你是真通透!不,過于通透!”該勸的封于謹早勸了,此刻沒什么多余的可言。
“他會來找我。”莫沫忽然出聲。
“何出此言?”
“感覺。”
“呵……”封于謹險些笑出聲,“希望不是來找你麻煩吧!”
“有也是你。”
“本帝就是你!我們命運同舟!”
莫沫沒有反駁,邁步欲往前。
她要離開云侖山脈了。
試煉即將結束,龍脈之主、貔貅山之爭什么的,徐小受不在,莫沫也都不感興趣了,只是來走個過場。
若最后徐小受需要她跟著參加圣宮試煉,打打下手,她也并不用特意在此占一個名額,將自己擺到明面上。
云侖山脈走了一遭,莫沫也算弄懂了。
不管參與試煉的途徑如何正規,封于謹在,她就永遠都是一頭老鼠。
既如此,下一次要去哪里,直接去就好了,不需交門票。
封于謹是聒噪了些,能力也確實是強。
有這把萬能鑰匙,莫沫本就淡漠的性子,更加冷漠。
“等等!”
這時,腦海中封于謹的聲音響起,灰霧力量涌動,將他的氣息完美隱藏。
莫沫表情不動,心下卻有所忖。
又有大人物來了?
隨著傳承接收,實力成長,她已不懼斬道和普通太虛。
每每封于謹還有這般動作時,基本都是怕被半圣,或被有半圣戰力者,或是被圣帝盯上。
莫沫沒有問。
她知道封于謹會說。
“看上面,這個人你記一下。”
“圣神殿堂的隱藏強者,本體是鯤鵬,比本帝還老,不知活了多少年,總之能力極為恐怖,我們不要去招惹。”
鯤鵬?
莫沫還是第一次聽說有本體是這種異獸的存在,她微微抬起了頭。
“轟!”
封于謹先知先覺,氣浪后才響起,在云侖山脈蕩開音爆聲。
同一時間,山中試煉者們驚而抬眸,望見了畢生難忘的壯闊景象:
天穹若成天池,大魚躍于其上,不知其幾千里,激水蕩云、展翼化鳥,扶搖九天而來。
“魚!好大的魚!”
“哇,化鳥了,這是什么生物……好大的魚鳥!”
“什么魚鳥啊,放尊重點,這叫鯤鵬!在中域偶能見的鯤鵬異象,這該是圣山上的魚老吧?”
“魚老是誰?”
“不知道……”
鮮少有人知曉這般存在的真正來歷,畢竟鯤鵬消失于世,已不知有多少年。
原天機帷幕、靈鏡主位前。
魚知溫訥然抬眸,星瞳中失去了往日的幾分神采。
在感受到那股親切的力量后,她才重新建立好的堅強土崩瓦解,不由悲從心來,鼻尖一酸,嗚咽喚了一聲:
“魚爺爺……”
“哎!!!”
那遮天蔽日的鯤鵬一下消失,化作一身著休閑服裝,倒提十余丈超長釣竿的干瘦老兒,踩著一雙沾泥巴的破草鞋趕忙跑了過來。
“哎喲,我的小心肝,你怎么能傷心?是誰惹你生氣了嗎?”
“噢不哭不哭,爺爺在這里,有什么傷心事都跟爺爺說哈,我們不哭,乖乖的哈。”
釣竿一拋,看見寶貝曾孫女在,這位圣神殿堂十人議事團的鯤鵬神使魚老,一下將任務給拋諸腦后了。
他一邊拍著后腦勺安慰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小魚,一邊在想該怎么將那天殺的惹得自家小寶貝哭了的家伙給活烤。
“到底發生了什么?”魚老問。
魚知溫從魚爺爺肩上抽回腦袋來,抹著眼道:“沒什么……魚爺爺怎么來了?”
“先說你的。”魚老一叉腰,鼓著腮幫子,裂開了撲哧撲哧鼓動著的兩片魚鰓,氣勢洶洶道,“爺爺我先幫你去報仇雪恨!”
魚知溫被那古怪老頭的表情逗得破涕為笑,但樂時憶悲,她笑意止停,情緒低落的回到了正題上:
“沒什么,說您的吧。”
“真沒什么?”
“嗯,魚爺爺是為虛空島而來?”
“對,圣帝氣息過境,道殿主也傳訊回來,剛好魚爺爺我有空,得過去看一看。”
傳訊?
是虛空島的戰況?
“那您快去吧,正事要緊。”魚知溫忙松開魚老的手。
時間確實緊張,魚老沒空聊天了,道:“那魚爺爺下次再過來,我們去龍窟釣那些大笨龍。”
“嗯。”魚知溫重重點頭。
魚老拾起釣竿,化作鯤鵬,展開垂天之翼,飛向了虛空島。
云侖山脈眾人抬眸望去,只覺震撼再次襲來。
可不多時,“轟”一聲響。
卻見那遮天蔽日的鯤鵬,一頭轟在天空之城的玄武門上,撞得頭暈眼花,龐然巨體都一晃——沒能進去。
“哈?”魚老被撞懵了,化作人形,掏出虛空令,再次一撞。
他再被彈了回來。
“發生了什么?”魚知溫閃身跟至,也落到孤音崖上。
“虛空島,進不去了!”魚老目珠游移,像是想到了什么,倒吸涼氣,“嘶,那饒妄則豈不是要獨自面對四……”
妄則圣帝?
魚知溫凜然一驚,想到了蘭靈的囑托,急切問道:“虛空島局勢不嚴重吧,道殿主傳訊說了什么?”
不嚴重……魚老喃念一句,唇角蠕動兩下,一扯之后,化作和煦笑容。
他一擺手,不屑道:
“小事一樁,不足為慮。”
“道殿主說有個叫徐小受的,調動了圣帝之力,要在里頭逆天而行,但饒妄則反手就能將他鎮壓,如同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啊?”魚知溫星瞳一呆,多了幾分憂色,“徐小受?是哪個徐小受?”
魚老愣住:“怎么,你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