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饒帝境,鐘靈毓秀。
此境不見地底,傍云坐落;此界不入陰陽,久年幽清。靈風拂拭流云,層巒聳翠;虹橋架越天穹,鶴鳴縹緲。
對于這般云中仙境,外界古籍所載亦是不多,只有寥寥一言,簡而概之:
“古惜風雪月,今不惜古人。依山若憑雨,觀得古時岑。”
云里霧里,神秘非凡。
這,便是世人對母饒帝境最多的認知了。
相傳,一進入這方世界,能感受到天地中最濃郁的靈氣,時不時還有無主的圣力飄逸而過,滌蕩神魂。
若在此境中觀得靈雨,時人常能進入悟道之境,窺見古時力量分毫,竊得風屬能力一二,修為大有精進。
而今,就是在這般云中仙境之內,清風多了哀婉,空氣多了凄絕。
就連拂過連綿青峰的流云,都有著幾分泣意,似是在為誰而悲,與天地共情。
“嗚——”
母饒帝境,八方山,八方神庭內,陡然傳出一道悲鳴圣音,響徹一界。
聞聲者無不生悲,卻是同樣能意識到,這是有圣帝饒氏血脈半圣隕落在外,才會引發的異象。
可是……
饒氏半圣,如若在外行走,天下何等人膽敢殺之?
一時之間,母饒帝境人心惶惶,又顯激憤,滿滿皆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八方山上,才出幽林,又入小徑。
一俊秀非凡的男子身披青袍,胸口大敞,只以藍玉色腰帶將衣束于腹前,露出線條分明的翡肌玉肉,寶體圣彩流霞,無比神異。
他側耳傾聽一陣,頃刻又將心頭悲傷抹去,眉毛微微挑起,輕笑道:
“抱歉,我許是來得有些不巧,撞見了你族一些不堪外傳的家……事?”
他的神態極為放松,如在自家庭院散步,手中還轉著一根不知從何折來的青色枝條,隨意在空氣中劃拉著,撕出嗤嗤的破風聲。
舉手投足間,俊秀男子身上道韻自成,圣力流轉,有著難以言喻的特殊魅力。
“讓月宮離大人見笑了,在下亦是不知今日會發生這等事情,否則定不會請大人于今日登山。”旁側一人低頭言道,目色中卻是還留有震撼。
他是饒氏人,負責專門接待其余四大圣帝秘境的拜訪者。
常年對外,饒不苦自然也更明白方才那一聲圣隕之鳴代表著什么。
據他了解,當代于圣神大陸中的饒氏行走,除了那個已被饒氏除名的外人外,也就只有饒妖妖了。
饒妖妖,天縱之資,紅衣執道主宰,七劍仙之一。
此前八方神庭上,才剛傳出一聲封圣劍鳴,那代表著饒妖妖已成劍圣。
如此實力伴身,還姓饒,外界是發生了何等大事,饒妖妖才會圣隕?
“我所料不差,死的是饒妖妖吧,那姑娘天資不凡吶,可惜了……”
被稱為月宮離的男子眼珠子來回一轉,就想到了什么,好奇問道:“饒不苦,妄則圣帝不會讓饒妖妖出事的,你老實告訴我,為什么她會隕落呢?”
通往八方神庭的青石小徑上,饒不苦腳步一頓,依舊垂眸,神色不動,卻是聽出了這月氏族人不懷好意的試探。
他笑了一聲,唏噓著搖頭道:
“對于這一聲圣隕,我亦是感到無比悲痛。”
“可凡事總有意外,饒妖妖在外行走,比她天資強者自也有之,風險更加。”
“妄則圣帝不會永遠盯著她,諸如當時十尊座之流,有不少人就有這般膽氣、這般實力斬圣。”
月宮離聽得哈哈大笑,笑聲在青石小徑上傳得悠遠,惹得不遠處一些饒氏族人眉頭緊蹙,面露不滿。
這是圣隕之時,何人如此猖獗,在八方神庭外放聲大笑?
末了,爽了,月宮離才收束笑意,唇角一掀:“饒妖妖早該……咳咳,不說這個。”
他話鋒一轉:“不是這樣的吧,饒不苦,你不用騙我,妄則圣帝一定出手了!”
“妄則圣帝常年閉關,他出不出手,不是我等小輩可以妄意揣之。”饒不苦面色不動。
“非也!虛空島降臨,五大圣帝秘境都在關注……饒不苦,你騙不了我,妄則圣帝的意念化身,都登上虛空島了!”
“啊?是這樣嗎?”鬢發有些斑白的半老饒不苦抬起了頭,些許驚訝。
“你倒是好會裝。”月宮離笑著搖頭,言語中多了幾分驚色,“厲害了呢,妄則圣帝出手都失敗,饒妖妖還能被斬……這是不是意味著,他老人家在此戰中受了大傷,沒法顧及饒妖妖的生命安全?呃,耐人尋味呀……”
“月宮離大人萬萬不可妄揣圣帝之心!”饒不苦五官皆顫,表現出了惴惴不安。
“你看,我這般議論,都沒有被降下懲罰。”俊秀男子攤開了手在笑,目中多了幾分狡黠,“那么,這是不是代表著,我可以在此時趁火打……”
“月宮離!”饒不苦聞聲,眼神當即冷了下來,“我等敬你是貴賓,才不叱喝于你,莫要讓我饒氏對你……”
“對我出手嗎?”月宮離都了都嘴,雙手抱著后腦勺,上半身往后仰,毫不在意的自顧自往前,邊走邊道:
“不要裝了啊饒不苦,你什么心思我看不破嗎?”
“妄則圣帝明眼一看就是出事了啊,虛空島上布局的可是八尊諳,他是什么人妄則圣帝可能不關注,你得清楚吧?”
“呵,為了那家伙,我姐姐現在還在寒獄中關著沒能出來呢,我對他可是調查了又調查,研究了又研究。”
“出手的是八尊諳,虛空島又是他半個后花園,妄則圣帝意念分身,不會是被斬了吧?”
說到這,月宮離捂著嘴,驚訝得失聲高叫道: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妄則圣帝的意念化身不是被斬,而是被神獄青石捉住了吧?那事情可就大條了呢!”
“神獄青石的能力你我有目共睹,被抓住意念化身,反向施加影響到本體的話……”
“哇!”
月宮離張大了嘴,幾乎能吞下一整個拳頭,絕秀的五官被他如此夸張的表情撐得支離破碎,興致沖沖道:
“如若趁著這個機會,我率領月氏族人攻打母饒帝境,掠奪你等此間神物一二,再抓幾個嬌滴滴的饒……”
“月!宮!離!”饒不苦一字一頓,怒氣沖天。
“開玩笑、開玩笑,呵呵。”月宮離手在嘴前一扇,雙眼笑瞇成了彎彎月牙的狐貍眼,打了個哈哈,拍著饒不苦這位小太虛的肩膀,指著他腰間玉佩道:
“亮了,上面傳訊給你呢!”
“讓我猜猜,估計是要商談饒妖妖隕落之事,和封口妄則圣帝受傷吧?”
“唔,應該是要讓你立馬將我趕走,到八方神庭會合……嘿嘿,我來得太是時候了,你快接吧。”
饒不苦深深吸了一口氣,敢怒不敢言,只堪堪摘下了腰間玉佩。
這個狐貍男,性格簡直跟他姐一模一樣!
一個無視規矩,與圣神大陸的低劣品種相戀相結,還偷偷誕下了血脈后人。
一個無法無天,仗著自己備受寵愛,是下一任“寒宮帝境”的接班人之一,就肆意妄為,連圣帝都敢調侃。
可是,饒不苦有苦說不出。
月北華饒道,那都是很久之前的排名了。
而今時期,在覆滅了淚家之后,連道之一族的實力都要往前稍一稍。
他饒氏就更得屈居后位,遑論去較量從古至今,一直在五大圣帝世家中排行首位,實力永遠不退的月氏一族了。
“滴。”
傳訊玉牌才一接通,饒不苦眼前一花,發現手上玉牌不見了。
“你!”
他怒目轉眸一看。
果不其然,月宮離這無法無天的狐貍精,已經抓著玉牌抵在了耳側,豎著尖尖的耳朵,屏息凝神在聽:
“饒妖妖圣隕,妄則圣帝神念有變。”
“圣神殿堂十人議事團紅衣執道主宰之位暫缺,饒氏一族當代行走再行商討……”
“一炷香之后,母饒帝境對外封閉。”
“齊人八方神庭議事,聞訊趕至,不得有誤。”
月宮離聽完,表情頓時精彩了。
他挪開玉牌,捂著嘴張大了唇,發出了一連串陰陽怪氣的“噢噢”聲:
“不得了、不得了!”
“我竟然猜中了,妄則圣帝受傷了?”
“月!宮!離!”饒不苦拳頭緊攥,“你已經觸怒了我族……”
“還給你!”月宮離舌尖一舔唇,眼里泛出光,三下五除二將傳訊玉牌塞進了饒不苦嘴里,飛身離開,邊去邊道:
“放心,我會替你們保密妄則圣帝受傷一事的……連饒妖妖都救不了,他傷得挺重呀”
“五大圣帝秘境我都不會告訴的,包括我們月氏族人……饒不苦你替我寫個擔保,簽我名就成,出事了找你。”
“另外,這破世界我待膩了,紅衣執道主宰的位置我爭一爭,我可是半圣,實力達標了,屆時你們饒氏投我一票就行。”
“放心,這不是威脅,也不是交換,你們隨意,投反對票也可。”
“我先去找我姐姐了,八尊諳來救她了哈哈哈……這小子!還真敢!”
饒不苦望著那瞬息澹去的背影,將玉牌從嘴里拔出來,氣抖冷。
月宮離!
這家伙就該同月宮奴一般,直接關進他寒宮帝境的寒獄中,太氣人了!
可偏偏……
在月氏一族中,除卻她那死不悔改的姐姐,就剩這家伙最受寵。
偌大母饒帝境,只要妄則圣帝不出,只要不殺人,他月宮離反了天都成,因為有月氏為他靠山。
形勢比人強。
饒不苦只能忍氣吞聲,抓著玉牌趕往八方神庭,心下悲慟無比。
就知道這家伙上山沒好事,還假借此前請訪之名,以主動者的身份登山。
敢情這是寒宮帝境派來查探妄則圣帝傷勢虛實的。
這下完了。
不止接下來的資源交易上,母饒帝境要落下風。
五大圣帝世家當代外界行走這個肥差,隸屬于母饒帝境的位子,也該要給這狐貍精撬去了。
——該死的月宮離!
云侖山脈。
一劍收勢,半張劍道奧義陣圖,自空間裂縫中消失。
那道孤高傲絕的黑色身影,殺人不留行,殘影消碎,不在人間。
落梅已逝。
隸屬于饒妖妖的那縷毫無反抗的殘念,更是銷聲匿跡。
“嗚……”
外事外物,同感傷悲。
而自靈魂深處響起的那聲劍泣之音,令得所有人幡然醒悟:
“饒妖妖,圣隕了!”
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死的更不是半圣化身、意念化身之流。
切切實實的,這位名揚天下的第一劍女、七劍仙、紅衣執道主宰……隕落!
“不是吧,饒仙子隕了?”
“殺她的人,是徐小受?我記得徐小受才先天,他王城夜戰時就這境界吧?”
“宗師!人家那時候都突破宗師了!別侮辱我受寶!”
“你這說的是人話嗎,宗師能斬圣?”
這話讓人無言以對,宗師確實不能斬圣,連王座都不行。
斬圣的基礎,即便能越階戰斗,起碼太虛巔峰吧?
可人家饒妖妖也是能越階而戰的天才啊!
方才徐小受展現出來的力量,又完全超越了宗師……
那一劍奧義之力,不說逾越圣境,起碼也是各大宗門老骨灰級別人物瀕死時全力反撲才能施展出來的威力吧?
“那就不是徐小受!”
“你們都魔怔了,心劍術如此造詣,那是七劍仙梅己人,我親眼所見,己人先生在天空之城封的圣。”
“噢?親眼所見,你個王座道境,能從天空之城活著回來?”
“呵,你瞧不起誰呢?我就見過!”
“你們都錯了,我是南域人,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斬饒妖妖的,就是聲名鵲起的圣奴受爺,他可是太虛巔峰了哦!”
一時謠言四起,有說這是徐小受爆種了的,有說這是半圣鬼獸附體了的,有說這是七劍仙梅己人封圣后假扮的。
可無論如何,徐小受這個形象劍斬的七劍仙饒妖妖,這不止萬人親眼所見。
這下,圣奴之名,圣奴徐小受之名,都算是傳開了。
連同他手持的斬圣之不知名劍,都多了幾分神話意味。
有人說黑色的兇劍只可能是有四劍,有人說那是魔劍萬兵魔主,還有人說天桑靈宮時徐小受就有一柄隨身佩劍很符合當時斬饒時表現出來的一切特性,甚至還有反向御劍術。
那劍,名為“藏苦”,只是九品。
九品靈劍,劍斬饒妖妖,這無疑是神話中的神話,傳說中的傳說,才可能出現的事情。
“藏苦藏苦,藏得三年苦,出鞘一劍仙。”
“劍神天劍神天,三十年一代,代代出妖才!”
“東域八尊諳、東域徐小受……嘖嘖,老夫有預感,新時代要到來了!”
無數爭議之中,已然回到靈鏡主位前的魚知溫,失神而喃:
“徐小受,是你嗎……”
在旁側還沒能從那一卷古籍中那驟然出現的八尊諳中回過神來的魚老,聞聲身子一顫。
“小魚,你說什么,那人是誰?”
“徐小受,我跟你說過的……”
“徐小受?你認識他?他多大了?”
“他,與我同齡……”
魚老愣住,望著魂飛天外的寶貝曾孫女,面色變得古怪起來。
他從未見過他的寶貝曾孫女會因由一個外人,心神如此失守。
桂折圣山上那么多天才,魚知溫過眼而忘,盡皆不放在眼里,自有其傲。
那徐小受……
魚老遲滯一下,這會兒連饒妖妖這個外人當他面被斬都忘了,腦海中只多了這么一些新思考:
“那徐小受確實挺厲害,但你這個眼神、這表情……”
“你們倆,又是個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