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搖落,天機幕垂。
道部眾人之前,現出一道倩影。
眾人注視之下,她似是有些局促,蒙著輕紗的俏臉微側,長長的眼睫毛輕顫著,惹人生憐。
“咳!”
玉石臺階上,不知是誰,剛好不留痕跡地清了清嗓子。
這并沒有引起多少關注。
魚知溫卻有所感,抬眸望見了魚爺爺充滿鼓勵和慈祥的眼神,心頭如同有了底,大石落定。
以前的她斷不可能出現在這等場合——這么多人的場合。
哪怕是道殿主要她去當那道部首座,她都不可能應下,就算推不掉也會讓師尊去說。
現在,不一樣了。
皓月當空,繁星相隨。
一住.suduso
他,還有他們的光芒,都太耀眼了。
再不爭、不搶、不進,已不大可能是繼續原地停留,只會被相對越甩越遠。
特別是當云侖斬圣的傳說落了地,不再是謠言時。
這對魚知溫的刺激太大了。
同輩人,不知不覺間已被落下了這么多,抬眸再難望其項背。
“我自己想清楚了要的……”
“這一次,如何能再退呢?”
魚知溫長久以來一直微含的雙肩松弛了,下巴抬起,胸脯微挺,長裙下凹凸有致的身姿更展淋漓。
萬眾矚目之下,她不再生怯,雙瞳一醒,玄妙陡生,浩瀚星空如綴其中,惹得所有人再挪不開視線。
桂折圣山上這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終于盛開了,一時風采,竟壓過滿山芬芳。
“魚知溫,得令。”
當這清脆嬌聲堅定傳開之時,玉石臺階上,魚老已是熱淚盈眶。
自家的小魚養了這么多年,終于養出來了那口氣,想要與龍鳳一爭,化為鯤鵬了。
場上低低的爭議不由跟著響起:
“魚知溫……”
“天啊,她都長這么大了?”
“絕色榜七,少女初長成,花開風自知,我今日算明白這個評語的意思了。”
“道部天榜第二?她確實來日可期,但當首座未免還是嫩了點!才宗師修為,她拿什么壓住底下人?”
“閉嘴!你怎敢妄議我道部圣女?我道部比的是修為嗎?若如此我斬道之境,何至于連天榜前十都上不去?”
“無知鼠輩!我道部培養的是下一代殿主傳承,要的是大局觀,你以為個個都像你個莽夫一樣沖殺前線就行?不需要帶腦子的?”
“我就說一句……”
“那也閉嘴!我們知溫圣女豈是你能隨意評論的?”
爭議還沒大起,就被提前抹殺了。
魚知溫在桂折圣山的擁躉極多,根本不容許有人褻瀆自己心目中的圣山第一女神。
更何況,今日女神似乎不一樣了,跟以前的過分收斂截然不同。
她在發光!
她好不容易邁出來這一步,站到了所有人眼前去,這不知是多少人的期盼。
只有道部中人,才深知不爭不搶還能位列天榜第二是一個怎樣的概念。
而今就該璀璨發光的這么一顆寶珠,又如何能隨意讓人抨擊回去,再次收斂光芒呢?
“真美……”
同為女子的念輕喃出聲,目中有著艷羨。
她側首盯著那雙璀璨奪目的珠璣星瞳,視線再從其面紗下鼻尖滑過,落到那玲瓏有致的身材上。
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連她都覺無可挑剔。
魚知溫,一個讓女人見了都會怦然心動的女人。
就是可惜了,這樣一顆桂折明珠,最后不知道要落到哪位骯臟圣子手上。
念把玩起了腰間匕首,環顧四周,看到了怔呆呆出神的敖生,想看又不太敢看像是有些自卑的奚,以及各方圣子。
一眼過去,她竟覺無人可配得上這位新任道部首座。
“她好像還和徐小受熟識……”
一笑后,念放棄了腦海中不切實際的想法,對著若有所感望來的那星瞳女子微微頷首致意,便挪開了目光。
九祭神使充滿寵溺的眼神從小魚身上收回,對身側抹著眼角淚花的魚老投去一個關切的眼神,這才回到了正題上:
“新任六部首座以及汪大錘,列入天組之后,調動各部成員,隨時待命。”
“在天組行動期間,除卻組長道穹蒼的命令,其他人的,一概不接。”
“道殿主令下必行,不得延誤、不得質疑、不得反抗。”
“諸位,可清楚了?”
眾人齊聲應是之后,九祭桂臉上多了一抹微笑:
“最后,本宮將代為宣布,新任十人議事團成員。”
所有人注意力瞬間回攏,眼神熾熱。
六部只是小打小鬧,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再強沒有功績,得不到多大認可。
畢竟新任首座們的年紀加起來,可能還不如在場一個老骨灰的大。
但十人議事團的位子就很不同了。
在當下微妙局勢下,太虛還能上十人議事團?怕是已經不行!
所以,該有新圣登場?
且要想坐穩這個位子,能力得是上佳中的上佳才可。
隸屬紅衣、白衣的隊伍中,眾人期待最濃,擔憂亦是最濃。
他們是一線戰斗部隊!
直系上屬能力和智力的強弱,直接影響到手下人的生命安全,如何能不擔心?
九祭神使頓了一下,舉手示意道:“新任紅衣執道主宰,月宮離。”
音聲方定。
底下眾人微微一怔。
這個名字,別說猜中與否了,他們此前聽都沒聽說過!
紅衣所屬部隊眼神齊齊一黯。
又是空降?
一不知戰績,二不識人品。
紅衣戰斗部隊用幾十年的時間適應了一個空降但好歹還有個七劍仙之名的饒妖妖。
這一回,又要陪大人物們再用命玩上個幾十年?
“嗡!”
然這時,圣山上氣旋微漾,砂石皆顫。
天色似是暗了幾分,隱約可見九天掛起了一輪隱月。
寒風掃過,所有人注意力便被從天而下,一步步踏來的那男子所吸引。
太漂亮了!
這長相妖異得如同狐貍精一般的男子,有著一頭天藍色的長發,肆意披散著,顯露出了放蕩不羈。
他身材極為高大,卻很勻稱,灰貂被單手拎著披于一肩,青袍敞胸,藍玉腰帶為束,露出了壯碩的胸肌和上半腹肌,卻給人一種流線型的肌肉美。
他從空中含笑踏月走來,狐貍眼瞇成了一條縫,舉手投足間,有著一股強大的自信和無與倫比的感染力,令得略顯焦慮的紅衣們都心安了。
“諸位好呀,在下月宮離,陰系半圣,智力超群,就比道穹蒼略輸一籌。”
“我呢,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最愛做的事是惹美女哭哭,數字喜歡四,愛吃甜食……”
“當然,正事要緊,抓鬼獸嘛,也義不容辭!”
在一眾瞠目結舌的注視下,這個與魚知溫性格形成極致反差的社交恐怖分子邊坐著冗長的自我介紹,邊走到了玉石臺階上。
路過道穹蒼的時候,月宮離瀟灑轉了一個身,甩起了手中的貂皮披肩,華麗的進場特效隨著一個響指化作靈光波碎。
順帶著,他還一捋飄逸的藍色長發,就要將貂披在肩上,完成提前設計了足足有三個時辰的最終進場動作。
“啪嘰。”
道穹蒼敏銳退避,那灰貂披肩一把糊在了魚老頭上。
后者正抹著眼淚,感動無比盯著自家成長蛻變了的小魚兒,本不關心來人,一下眼前黑了。
圣山上,跟著也就安靜了。
“咣當。”
有人劍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嚇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忙撿起來。
魚知溫愣住了,六部首座亦然。
月宮離愣住了,底下眾人亦然。
道穹蒼也愣住了,但他眉頭一皺,就如避開那貂皮披肩一樣敏感,及時選擇了后撤一步。
“月家小子!!!”
三息之后,魚老爆開一聲怒吼。
他愣是蹬飛了腳上的拖鞋,從地板上抄起那十余丈長的夸張釣竿,猛地就劈了過去。
“哇!魚老殺人啦!救命啊!”
那俊俏得如同狐貍精一樣的藍發男子將飛天貂皮抓回,一把又糊在了魚老頭上。
遮蔽了視線后,他甩開膀子飛速逃命,那锃亮的黑靴踩在地板上啪啪作響。
“我不是故意的!”
“放過我吧魚老,我想搞的是道穹蒼,我看這騷包貨色不順眼好久了!”
“哇,不要追我啦,好丟人的,現在是我的高光時刻,是我的出場時間……哇哇哇!”
所有人倒吸涼氣,掃了眼退在后方,眼觀鼻鼻觀心視若無睹的道殿主,再看回提著長長釣竿追逐月宮離的魚老,感覺腦海里有什么東西啪的碎了。
“老夫讓你先跑十七丈!然后再看看,到底是你的反應快跑得快,還是我這十八丈的釣竿遲鈍了些!”
啪一聲。
月宮離就捂著屁股怪叫:“別打屁股,我是半圣,圣不可辱!”
“我讓你不可辱!”
再一聲,月宮離甩著膀子,踩著黑靴嗒嗒逃離了現場。
可所有人的靈念都能跟上,發現這家伙逃跑的方向,竟是東側。
東方……
這是禁地之一,屏風燭地啊!
“不可。”紅衣中已經有人驚呼出聲了,好歹是頂頭上司,看著還有點不一樣,怎么能一進場就掛了呢?
可制止聲還沒響起,月宮離發著癲,已經半只腳邁進了屏風燭地之中。
“嗤!”
圣山劍動。
奚猛然瞪大了眼,撇頭望去。
便見屏風燭地中飛出了一道黑色的劍氣,好險不險月宮離剛好腳崴了一下,從耳邊擦過。
“嘶!”
外邊眾人驚吸冷氣。
這劍氣,幾十年來,第一次見……
他出手了?
他能出手?
這股圣意,劍圣?!
“什么玩意……”
月宮離像是這才反應過來了,停下腳步,后腳卻愈發勇敢地邁進了屏風燭地中。
魚老提著釣竿止在了外邊,沒有追逐,神色微動。
“嘭!”
一聲巨響,圣力驚蕩。
那覆蓋屏風燭地的陣法不過一瞬,就被一股陰冷的力量撕碎了,露出了里頭的昏暗景色。
隨之,還爆開一聲驚呼:
“哇!華長燈!好你小子,不裝睡了在這里偷窺盛典?”
“出來一起玩呀,外面可熱鬧,剛好差你一個。”
“對了,還有魚老現場給你表演一波釣魚,不知道能釣條個什么玩意兒出來……嘿嘿。”
場外眾人齊齊傻眼了。
這家伙,不止撕碎了屏風燭地的封印,還敢出言調侃華長燈?
魚老站在外面氣得直吹胡子。
釣魚?
這狐貍精可太狡詐了,還拉人下水,這波可真不是提前商議好在打配合!
他急忙后退。
封印一除,所有人自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往里頭探去。
昏暗的天光下,斷柳一株,老桌一方,殘燈一盞。
而那倚于傳說中九大祖樹神拜柳之上看不清容貌的劍客,倒提著一柄坑坑洼洼的長劍,垂眸垂瞼,聲音沙啞:
“滾!”
一字之音,肅殺之氣彌散全場。
眾人齊齊心寒,意識到了這不是開玩笑,華長燈真有殺意。
月宮離撓了撓頭,一臉糊涂:
“滾?”
“怎么滾?滾去哪里?你要跟我一起滾出來嗎?”
“哎呀,古劍修煩死了……裝,就在那里硬裝!你們多說一個字會死嗎?我要是不滾你是不是就要殺了我呢……呀呀呀,好期待呀!”
這狐貍男炮語連珠說著,眼睛再次瞇成了一條縫,搓著雙手,撅著屁股還扭了扭:
“來呀來呀,來殺我呀,小燈燈”
“我草……”場外響起了低低的驚嘆聲,不知是誰發出來的,但兩個字淋漓盡致詮釋了所有人此刻心情。
華長燈沒有多言,眼皮一抬,昏暗的屏風燭地中似乎亮起了一抹擇人而噬的光。
黑色的劍氣如蛇般以實質扭曲的紋路形態,從屏風燭地中蔓延了開來。
圣山之上,忽然泛起了黑色的霧氣,嗚嗚的厲鬼凄鳴聲,更在所有人靈魂深處響起。
這有如指甲尖刮于木板上發出來的刺耳之音,瞬間讓得所有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靠,你來真的?”月宮離臉色一僵,調頭就跑,“魚老救命哇!!!”
“夠了……”道穹蒼長長一嘆,捏住了眉頭,一時間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這個任命是對是錯。
他手上天機司南一動,那被撕開的封印重新裹上,將屏風燭地給圈禁住。
“嘭!”
可下一秒封印再度炸開。
黑光從空氣中一閃而逝,竟是劍氣,比之上回快速不止百倍。
“嘶!”
月宮離倒吸涼氣,意識到這硬茬是真不好惹啊,反手一擋。
“陰息門。”
他身前出現一道模糊的黯淡的門影,那門仿若通往陰曹地府,晦冷無比。
甫一出現,圣山上的溫度急劇下降,地面甚至結出了一層冰晶。
可便也是同時……
“嗒。”
眾人眼尖,見到了封印再破的屏風燭地中,那道有如耄耋之年的垂暮身影,已經將劍歸鞘。
“啊啊啊啊——”
月宮離于是就發出了一聲聲吃痛的慘叫聲,整個人也跟著一分為二,在哀嚎中化作靈光死去。
“好痛!”
“好痛啊!”
“痛死我啦!”
所有人一驚。
月宮離都死了,這有點幸災樂禍的調侃聲,又是從何而來,怎么有點像是從后面……
眾人齊齊往后方一探。
只見天邊邊走、邊說、邊鼓掌,踏月而來的,再是一道狐貍精瞇眼含笑的身影。
待得所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后,他才改口:
“好劍、好劍吶!”
“但是小燈燈,你這躺太久是老眼昏花了不成,怎么連我的小小分身都看不出了呢?”
“我太強了?哦,不是,是你廢了呀”
屏風燭地內那人影微微一顫,手中劍一緊。
“你們兩個,夠了!”
道穹蒼再也忍不了了,大庭廣眾之下,鬧呢!
他一聲怒喝,隨手一引,將屏風燭地的封印纏上。
“大擒拿術!”
又凌空一抓,那披著貂皮的狐貍眼就被逮到了手里,毫無反抗之力。
道殿主都怒了?
下方眾人瑟瑟發抖。
然那被抓進手里的月宮離身子一軟,雙手都無力了下來,嘴還硬著:
“阿偶被抓住了呢”
道穹蒼眼皮狂跳,將這個家伙狠狠扔到了身后。
“從現在開始,你要么閉嘴,要么滾回你的寒宮秘境去!”他低聲道。
月宮離嘴巴閉上了,卻站在道穹蒼身上跳了兩跳,對著下方的紅衣部隊揮了揮手。
紅衣心驚肉跳,這比殺鬼獸還刺激。
月宮離根本閑不住,最后還趁道穹蒼不注意,在他頭頂用手臂比了個愛心,悄聲對著所有人說著:
“月道合體,天下無滴”
“閉嘴!!!”
“哦。”
九祭神使都頗為頭疼的收回了目光,明明什么都沒做,已是精疲力盡了。
她略顯無力的宣布道:
“下面是白衣執道主宰……”
本來是蠻有興致的,這會兒,九祭神使都懶得吊在場小朋友們胃口了:
“北北。”
從天而降一白衣女子,年紀不大,看著跟六部首座一樣,手里提著一個超大號的劍匣,比她人還高,跟棺材似的。
她那充滿好奇的大眼睛不住打量著月宮離,見那人熱情似火地揮手,也不由抬手揮了揮。
“愛你”月宮離得到回應,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小姑娘可可愛愛,打一拳應該會哭很久吧?”
“……?”北北一愣,急忙縮了縮脖子,完全招架不住中年男人的惡趣味。
“你給我閉嘴。”道穹蒼撇頭呵斥。
“就不,你咬我啊。”月宮離低低回應,轉頭就看向了小姑娘魚知溫,剛要捧起臉蛋欣賞美人兒,就得到了魚老殺人般的目光,立馬癟嘴挪開視線。
九祭神使余光瞥見這一幕,嘆了一聲,再道:
“以及……”
“新任三帝之一,道璇璣。”
月宮離聞聲,如玉般的俊臉一黯,光澤都無了,那雙狐貍眼轉瞬陰沉似墨,拍了拍道穹蒼的肩膀,轉身離開:
“我先走了,你們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