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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五章 回天乏術畜生道,人圣不分活菩薩

  何為對?

  何為錯?

  是非對錯,又是誰來定義的?

  岑喬夫望著汪大錘落荒而逃,眼里閃過幾分怒意。

  他知道汪大錘不止這點實力,他看到了無義、無恥。

  “忘恩負義之徒!”

  雷光劈落時,那凝縮了“斬”之真意的盤仙斧,隔著遙遙之距,被岑喬夫一個后仰蓄力,狠力擲出。

  “轟!”

  飛斧破空,斬開音爆,后發先至,只一剎便那追上了亡命天涯的汪大錘。

  “救我——”

  汪大錘一邊在天組作戰頻道中嘶吼,埋怨這么久甚至沒來一個可堪重任之人,一邊翻身盤空,如鬣狗一般獰眼視向背后。

  他無法將自己的后背交給這般絕殺一擊。

  可那斧刃冒著兇光的盤仙斧,不給人半分機會。

  這一擊甚至覆蓋了靈元,銜尾是圣劫雷光,斬中必將斃命,不是八門可以抗下的。

  “呼……”

  世界似乎緩慢了一瞬,汪大錘長長舒出一口氣,繼而渾身上下亮起熾光。

  “畜生道!”

  他爆紅的雙眼即刻塌陷進凸出的眉骨之中,渾身長出了棕黃色的毛,體表更多了一些不規則的黑褐色斑點。

  他的鼻子和吻部往前突,本是人型的頭顱,此刻看上去更像是犬類。

  汪大錘,化作了一頭半人型鬣狗!

  “嗚——”

  高昂中帶有低低顆粒感的異樣嚎聲一出。

  汪大錘的上身傾下,四肢在空間一扒,虛空轟然破碎。

  盤仙斧從他頭顱斬穿而過,卻只是斬碎了一道殘影。

  圣劫降落之前,汪大錘及時撲向了只剩半個身子的芳芳,長嘴一叼,咬下了芳芳,順勢后腳反空一撕。

  “嗤!”

  漫天雷斑濺碎。

  那鋒利無比的爪子,將圣劫雷霆,都撕成了粉碎!

  “古武,六道?”

  岑喬夫心頭一凜。

  汪大錘若會六道,哪怕只是其中之一,此前又何至于需要逃跑?

  當著他岑喬夫的面,將圣劫一道道撕開都有可能!

  所幸汪大錘開啟畜生道后的第一擊并非是交給自己,岑喬夫從他方才一撲中能看得出來,汪大錘狀態很不對勁。

  他渾身氣血在快速燃燒。

  這種狀態,可能不過二三十息時間后,汪大錘就得自個兒支撐不住,氣竭而亡。

  “嗚!”

  咬下芳芳的汪大錘似乎失去了大部分理智。

  但他并沒有一口將嘴里的血肉之物吞下,反而將之一甩,甩向了高空。

  再是一撲!

  岑喬夫驚覺此刻汪大錘的速度,他都有些跟不上了,下意識反身一擋。

  “轟!”

  那人形鬣狗果不其然從空間裂縫中撲了出來,雙爪撕向了岑喬夫的背部、臀部和大腿,將護體靈元都撕得粉碎。

  嗤啦一下,岑喬夫屁股上的血肉直接模糊。

  痛楚襲來,岑喬夫連耽擱都不敢,眼神一獰后,借助反沖之力,暫時一撤身。

  “嗚!”

  耳旁,竟又再出現那凄人的嘶鳴聲。

  鬣狗形態的汪大錘,速度快到在撕裂了芳芳頭頂的又一圣劫后,迅速撲至岑喬夫的身邊。

  一守一攻,兩不耽誤。

  “狗東西!”

  岑喬夫怒了。

  這條惡狗竟敢闖進圣劫正中心想要撕爛自己,這樣即便它不釋放靈元,也會在過后被圣劫鎖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汪大錘這般作想,岑喬夫自也不弱。

  他從戒指中再掏一斧,反撩向背側的同時,一腳飛踹而出。

  “嘭!”

  這一斧,直接被鬣狗形態的汪大錘雙爪叉得粉碎。

  連帶著岑喬夫狠抽而出的一記鞭腿,也被不顧死活傾身而來的汪大錘一口咬住。

  撕拉!

  撕裂之音響起。

  岑喬夫的右腿,被汪大錘一口當空扯斷,血肉橫灑。

  “唔!”

  這一擊不可謂不痛。

  岑喬夫悶哼一聲,他可不是那些體修,斷腿之疼險些令得他精神恍惚,失去對戰局的短暫控制。

  可終究是經驗老練,岑喬夫強自壓下痛楚,伸手一招——先下誘餌,再放殺招。

  “盤仙斬!”

  嘶一聲輕微破空聲響。

  這半點沒有引起幾乎失智了的汪大錘的警惕。

  岑喬夫斷腿之時,擲于遠方的盤仙斧倒斬而來,將那鬣狗形態的汪大錘,攔腰斬斷。

  干脆利落!

  “嗚……”

  血肉飛灑,斷腸橫空。

  一分為二的苦楚,這才將狂暴狀態的汪大錘拉回了現實:

  體部掌握的古武傳承,確實太少了。

  他研究了半生的殘缺六道,終究補不出來完全版本。

  而不完全版的古武六道,誰都無法駕馭,神亦來了都不行。

  以此進行臨死反撲,是能撲倒大部分的敵人,但絕咬不死如岑喬夫這等猛人。

  且這般殘缺六道,施放的代價極為慘重。

  畜生道,化為鬣狗,是能大幅增強戰力,可越戰越失智。

  汪大錘赤紅雙目這會兒出現了一縷理智的微光后,有著后悔,有著不甘。

  開了畜生道,就沒了回頭路。

  他在想,也許現下體面地死去,好過最后發瘋肆虐,繼而被圣宮的人攔下斬死。

  “就是可惜了……”

  汪大錘望向驚愕砸倒在地,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的芳芳,沉沉閉上了眼睛。

  跑不掉。

  也不應該回頭。

  這局面,誰能解呢?

  圣劫轟鳴而下,左右一分為二的芳芳,上下攔腰被斬的汪大錘,齊齊成了其中目標。

  岑喬夫被掏一肛,被斷一腿,狀態大損,已無暇他顧,只能著眼自身圣劫。

  他服下復軀丹,持握盤仙斧,將洶涌灌來的雷霆一斧劈碎。

  “轟!”

  “轟!”

  附近炸開兩道異響。

  不出意外,那是被圣劫轟中了的芳芳、汪大錘。

  岑喬夫閉了閉眼。

  汪大錘身隕他沒有半點感覺。

  但那芳芳,此時想來,亦是叫人扼腕嘆息,多好的苗子啊!

  雷光在大地濺碎,岑喬夫放出靈念后,卻是一顫。

  他看到的,竟不是在雷劫下身死的六部首座二人,而是將二人護在下方的一道圣潔光盾。

  虛空圣威降下。

  岑喬夫猛然抬眸,看到了不遠處憑虛而立,一身正氣的衛安。

  “圣守衛安?”

  “圣宮圣守一脈的半圣,出面護住了圣神殿堂的六部首座二人?”

  岑喬夫眉頭高高挑起,太過意外。

  天穹上的圣劫再行擴大,分明是感應到了半圣衛安的氣息。

  這次危險程度節節攀升,像是有了質的蛻變。

  “夠了。”

  憑立虛空的衛安神情肅然,對于此前之事不提一二,只對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表態。

  岑喬夫抬眸看了一眼圣劫,再看向同樣沐浴在圣光之下的衛安,失聲一笑道:“什么叫‘夠了’?”

  “夠了,就是事情到此為止,既往不咎,但你也該住手,莫要再帶來無謂犧牲了。”衛安道。

  “哈哈哈哈……”岑喬夫聞聲大笑,持斧憑空對峙,太虛比圣,氣勢不落下風。

  他唇角咧起,搖著頭道:“小娃娃,你真懂什么叫做‘夠了’,什么叫做‘無畏犧牲’嗎?”

  衛安表情無波無瀾,不著一言。

  僅從年紀論,岑喬夫確實不止他的爺爺輩。

  “老朽在此地封圣,但并不傷及無辜,更沒有利用圣劫威脅到你們圣宮試煉者的其中一員。”岑喬夫凝聲。

  “這是因為,本圣提前將所有試煉者清離了現場。”衛安看來。

  “不,這是因為老朽知道,你們會將試煉者清離現場,將戰場交給你們的合作伙伴,圣神殿堂!”岑喬夫冷笑,“這,是你們圣宮自己提前就做出來的選擇,所以現在,被逼如此,莫要遷就他人!”

  衛安瞇了瞇眼,不再出聲。

  岑喬夫的話看似無理,實則一針見血道出了本質。

  “轟隆”聲中,圣劫再下。

  可雷霆轟不破圣守衛安身周的光暈,甚至轟不開芳芳、汪大錘身上的光盾。

  岑喬夫硬抗一劫后,靈念大綻,覆蓋全場。

  他看到了圣劫波及范圍之外的大批紅衣、白衣,更看到了遙遙更遠處的諸多試煉者們。

  他運盡了靈元,傾力一吐,將聲音放向了整個四象秘境:

  “圣宮早就知曉,圣神殿堂要利用染茗遺址對付一些人,比如老朽。”

  “這其中大戰,勢必涉及大道之爭、圣道之爭,這當然會影響到圣宮試煉的進程。”

  “可你們,為何還不顧試煉者的生死,選擇了合作呢?”

  岑喬夫攤開雙手,森冷言道:

  “老朽并不知道圣神殿堂同你們圣宮達成了什么協議。”

  “但既然你們明知道大戰在即,還敢將試煉定在四象秘境,想必做好了周全準備。”

  “而今你衛安,卻又在老朽面前胡言亂語些什么?”

  衛安眼里多了一絲煩躁,岑喬夫不僅不怯,聲音再揚:

  “夠了?”

  “這才剛剛開始,你告訴老朽,夠了?”

  他環顧四周,好笑說道:

  “老朽尚知分寸,只破那天機陣,不傷你圣宮試煉的人和物分毫,甚至沒有一斧劈開你那什么試煉金塔。”

  “那么反過來,保護試煉者,不也正是你這衛小娃兒的本分?是你該做的事情么?”

  “但現在,你自己看看,你在做什么?”

  岑喬夫咄咄逼人:

  “你要跟老朽劃線,老朽卻在分寸之中,你反逾矩,插手圣宮試煉之外的事務。”

  “是誰夠了?”

  “又是誰該收手了?”

  轟隆雷光,伴聲劈落。

  衛安被懟得啞口無言,在圣劫下卻紋絲不動。

  岑喬夫反倒有些招架不住質變的圣劫了,他再吞服丹藥,目光死死盯著衛安。

  他的聲音擴向了整個四象秘境。

  所有人,包括試煉者和試煉官,以及備戰紅衣、白衣等,全部聽到了這等內容,不禁陷入沉思。

  衛安沉默許久,瞥向二分為四的芳芳、汪大錘,沉聲道:“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我此言,并無不妥。”

  “好一個‘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岑喬夫拍腿大笑,笑完直起腰身,斂回所有表情,望向那沐浴在潔白圣光下高舉正義旗幟的衛安:

  “你所站的高度,所處的位置,所擁有的一切,刺得如我等這般低劣老鼠,完全睜不開眼來!”

  “那么,又是誰來定義過街老鼠,定義是非,定義黑白呢?”

  岑喬夫伸手,擋在了自己眼:“老朽甚至看不清你的面容啊,你如此耀眼!”

  衛安心頭生怒,正想開口,不料岑喬夫一低之后,聲音再高:

  “但你所慮,皆是正義?”

  “但你所見,盡是正實?”

  “圣宮培養了你們這幫圣人,可給了你們明辨是非的能力?”

  岑喬夫一指芳芳、汪大錘:

  “圣神殿堂沒有半圣,需要你來救?”

  “他們求助了這么久,何苦只有你這可擋圣劫的圣守衛安,能挽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之中?”

  “用點腦子吧,小娃娃!”

  岑喬夫譏諷道:

  “道穹蒼玩了你,你甚至還不知道!”

  “今日你能為自己心中的偽善正義站出來救他們一命。”

  “明日,那神鬼莫測的道殿主,就能用另外百十來個連你都覺理所應當的美麗借口,拖你入局。”

  “你現在能發一言勸老朽說“夠了”,你敢代表整個圣宮,說一句你此舉也‘夠了’,之后亦不會成為道穹蒼手上的刀,將你圣宮成百上千年積攢的氣運,毀于一旦?!”

  圣劫轟鳴,從天劈落,醍醐灌耳。

  四象秘境內,昏暗的天,短暫亮了有一剎。

  隸屬于圣宮的試煉官,隸屬于圣神殿堂的紅衣、白衣,盡皆察覺到了心在震動,思緒在沸騰。

  他們不斷告訴自己,圣奴岑喬夫此番話語,只是挑撥離間之計。

  他們卻又開始偷偷反問自己,為何圣神殿堂真沒有半圣出面?

  方才這一仗打至最后,確實真是由圣宮衛安來收場,而汪大錘半天都等不到天組半圣來支援……

  神鬼莫測道穹蒼,他在想的,又是什么?

  衛安不語。

  他其實隱約也察覺到,自己被利用了。

  就如此前桂折圣山上他對道穹蒼說的那番話一樣:圣宮試煉圣宮的,圣神殿堂打圣神殿堂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看到年僅十六的太虛芳芳真要死于圣劫之下時,衛安動了惻隱之心。

  他還是出手了,用自己的力量,護住了這位絕世天才。

  這甚至不構成多大消耗,只是舉手之勞。

  衛安隱隱察覺有所不對,卻又不覺這有什么。

  直至此刻岑喬夫一番話挑明,他驚悚發現,自己上鉤了!

  他對道穹蒼提出了“癡心妄想”,人家還答應了。

  他卻自個兒越界入局,插手了圣神殿堂和圣奴之間的戰爭,渾然未察。

  這就是道穹蒼?

  岑喬夫望著那面色驚疑不定的衛小娃兒,聲音緩了一切,但依舊帶著嘲諷:

  “圣宮,只是培育圣人的基地,不摻和俗世是非之爭——這規矩傳承多年,自有它的道理。”

  “所以小娃娃,不要自以為是。”

  “你連人都活不明白呢,別以為修為境界上到了圣,就也能當一當那俗世的活菩薩。”

  “現在,是你越界,是你‘夠了’,該收手了,而非老朽!”

  一擺手,岑喬夫望向下方那倆人:

  “這倆個,你要,老朽就給你,帶回你們圣宮好好培養吧!”

  “再要出手摻和當下之局,老朽暫且是打不過你的,但不能保證,你們圣宮真入局后,能否全身而退。”

  岑喬夫呵呵笑了一聲,并不覷半圣衛安一星半點。

  他看得太清了,只是沒有選擇直接道出那最后一言罷了:

  圣奴是并不想樹圣宮為敵,所以會在任何時刻都放過圣宮,讓他們隨時脫身。

  但道穹蒼,一旦卷來衛安,絕不會輕易放過!

  衛安不語。

  他的不語,從不屑交談,到不想解釋,到如今的無話可說。

  他掃了芳芳、汪大錘一眼,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他本來想直接帶走二人,這會兒,竟打從心底里不想再救他們了。

  “啪!啪!啪!”

  便這時,天邊響起數道清脆的鼓掌聲。

  月華灑落,在圣劫之下,悠然從空中邁來一個肩披紅衣,敞懷裸腹的俊美男子。

  月宮離瞇著狐貍眼笑著,眼睛又狹又長,笑容能醉倒萬千少女。

  他邊鼓掌,邊好奇地走進了戰局之中,循聲一問:

  “混淆是非、巧舌如簧……這是圣奴的傳統嗎?

  “你們的人都擅詭辯,連我們的衛安公子,都能給說得如此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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