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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六章 富貴總養浪行者,貧苦難出赤子心

  月宮離?

  衛安循聲望了過去,看到了那個出場自帶耀眼光環的男人。

  他見過月宮離,還不止一面。

  那時大家都還很年輕,月宮離時常偷偷跑離圣帝秘境,出來外界游玩。

  逢有大事,必見其蹤。

  他總是在上方,無論何時,無比耀眼。

  認識他的人有很多,衛安只是其中之一,屬于是在下方仰望的普羅大眾之一。

  如果沒有圣宮,如果沒被圣守一脈相中……

  也許窮盡一生,他衛安無法站到如今這等局面上,平視月宮離。

  “衛安公子。”

  狐貍眼的月宮離笑意岑岑瞥了過來,“這似乎,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嗯。”衛安眼神毫無波瀾,只輕輕點了一下頭,并無解釋。

  “不不不……”月宮離卻搖起了手指頭,笑道,“也許衛安公子忘了我,但其實,這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了。”

  月宮離將屬于紅衣執道主宰的紅袍改成的浪客披風隨意披在了肩上,這才面帶回憶地說道:

  “我記得,其實在你們那一屆圣宮試煉的時候,我們就見過面了。”

  “那時,你們也是在這里、在四象秘境試煉,你還奪得了玄武金塔積分榜的第一,我親眼所見。”月宮離指著腳下,呵呵道:

  “你忘了,但是我沒忘,因為當時‘衛安公子’敗而不殺的翩翩君子之風,享譽大江南北。”

  衛安一愣。

  他仔細思索了下,發現并不記得此事。

  他那屆圣宮試煉,試煉者都光顧著試煉了,哪里會關注一個圣帝世家偷跑出來的傳人?

  當時的衛安,甚至還不知道有圣帝世家這種東西。

  衛安對月宮離的記憶,全停留在進入圣宮后,在各種比賽、半圣族會、高等秘境試煉等見過的風光無限的圣帝傳人之上。

  全部是仰望,從未有平等。

  月宮離瞇著眼睛,語氣帶著唏噓,繼續道:

  “你一定也不知道,當年你才嶄露頭角時,我就看到了你的無限潛力,雖然那時我也只是個毛頭小子。”

  “也許現在說,有一定的馬后炮嫌疑……但當時四象秘境你們的試煉進行到一半,我就跑去圣宮,同你們圣守一脈的前輩們說了一句話。”

  “什么話?”衛安很好充當了傾聽者的角色,惜字如金。

  “我說,‘這個家伙是難能可貴的守護屬性,如果你們看不上,可否讓給我們寒宮帝境?’”

  月宮離攤了攤手,一臉無奈:“他們可真是慧眼識珠啊!”

  衛安甚至無法單從表情看出月宮離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在陳述著一件存在過的事實。

  但這人的言外之意,他約莫是聽出來了。

  “多謝。”衛安面色淡然的道了一句謝。

  “別!可千萬別!”月宮離急忙擺手,嚇了一跳般解釋道:

  “我說這些,可不是想讓你承我的情。”

  “你自己不努力的話,圣守一脈可看不上你,我也不會多說那么一句話。”

  “當年我還小,還是偷跑出來的,誰都嫌棄我。”

  “我專門跑去圣宮多說廢話,其實是想利用圣宮的逆反心理,將優秀的你從他們的入選名單上淘汰掉,接下來……”

  月宮離“嘿”了一聲,手舞足蹈道:

  “接下來,我就能以第三者的身份,介入你和圣宮之間的破裂感情之中,在你最需要溫暖的時候給予你千般關懷、萬般疼愛,最后讓你心甘情愿地被我……呃,拐入寒宮帝境。”

  說到這,他又“嘖”了下,掩面長嘆:“真是可惜啊,圣宮不是瞎子,太氣人了!”

  衛安再一次愣住。

  月宮離說得頭頭是道,連細節之處都如此完善,仿佛這真是一件確鑿存在過的事。

  但此事真假,其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衛安無法理解,這位新任紅衣執道主宰,甫一登場跟自己說這么多,所圖為何?

  不止衛安,圣劫波及范圍外的上百紅衣、白衣,乃至是渡劫者岑喬夫本人,都懵掉了。

  這個人,一出場,打斷了所有的節奏!

  岑喬夫本能預感到了不妙,卻不知這種不妙根于何處,將往何方發展。

  但他認識這種節奏破壞者,也被這類人搞過。

  所以哪怕對月宮離的目的尚且不明,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出聲打斷,防止意外發生。

  “轟隆!”

  圣劫經過鎖定半圣后,質變到了無法言說的恐怖地步,岑喬夫苦不堪言。

  “守護屬性啊!”

  “多么難得、多么偉大的屬性!”

  月宮離一頓之后,做了一個夸張的懷抱虛空的動作。

  他目光灼熱地盯著衛安,說道:

  “圣劫,甚至轟不破你的防御!”

  “哪怕你現在還拖著四個拖油瓶,還守護著他們……呃,這是兩個人,還是四個人來著?”

  “不重要,這都不重要!”

  月宮離瞥了眼岑喬夫,搖著頭,盯著衛安,感慨萬千道:

  “衛安公子,你只不過是遵從了你心中的正義,對我們可愛的芳芳選手伸出了援助之手。”

  “順帶著救了一條……呃,一個汪大錘。”

  “何至于啊!在現下,在圣劫底下,在一個黑暗勢力四把手的嘴皮子下,你,動搖了你的本心?”

  轟隆!

  圣劫耀燁。

  衛安臉上被映出了明亮的光。

  岑喬夫一斧劈碎雷光,身形被轟得下沉。

  他的心隨之也猛地一沉,眼神震動地眺向了那紅色披風的狐貍眼男子。

  這家伙……

  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

  月宮離聲情并茂,披風都快被他的浮夸動作打掉了:

  “道穹蒼那個騷……呃,道殿主哪里可能左右得了你啊?”

  “你只是救了人,你只是阻止了黑暗勢力,你只是想守護一些東西,在你完成了你想要完成的事情之后,隨時都能抽身事外。”

  “你是半圣,是圣宮的圣守衛安!”

  “你說‘不’,五域有幾個人敢說‘不不’?”

  “噗!”月宮離突然笑了一下,繼而不好意思道:

  “抱歉,‘不不’聽起來像是在放屁……”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那個意思,衛安公子想必能意會到,這已經足夠了。”

  衛安驚奇。

  他第一次見到跳躍度這么高的人,指思維。

  月宮離順勢指向被雷光淹沒的岑喬夫,眼里多了一絲嫌棄:

  “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衛安公子說的不錯啊,你們這幫圣奴人不就都是這幅模樣?”

  “一個個的輸出純靠一張爛嘴皮子,還妄想動搖我們衛安公子的道心?”

  月宮離長臂當空一揮,不屑出聲:

  “圣劫!給我劈他!”

  轟隆……

  轟隆……

  圣劫是從不曾中斷過的,并不聽從誰之命而落,也不會為誰而止。

  月宮離卻玩得不亦樂乎,仿佛他一揮手真能召喚雷霆似的,仿佛他才是魁雷漢,曹一漢只是個冒牌貨。

  這一幕落在圣劫內外所有人眼里……沉默,如雷貫耳。

  衛安嘴角微抽,瞥向了下方自己護住的兩人,突然也就沒什么所謂了。

  圣劫中心,岑喬夫老臉黑得能滴出墨來。

  這月宮離什么瞎砍亂揮的刀法啊?一句句盡不在正常人可以防備的路數上,卻砍得人那叫一個猝不及防!

  但毋庸置疑,效果是極好的。

  他一來,就將自己給衛安下的所有眼藥,全數抹去!

  若說此前岑喬夫篤定,自己一番話后,圣宮縱使還不可能因此而和圣神殿堂有所芥蒂,至少四象秘境內,道穹蒼決計用不了衛安。

  現在,岑喬夫感覺局勢又亂了。

  連衛安真出手要針對自己,岑喬夫都覺得很有可能。

  這個月宮離,看似不著調,實則骨子里精得很,狡詐如狐!

  “哈哈,沉默了吧?”

  “全都被我說中了吧?”

  “所以你無話可說,無法反駁?”

  “你這小丑,竟敢在四象秘境里封圣,目無規矩不說,還大言不慚說圣宮‘夠了’,我看是你活膩了!”

  圣劫外,月宮離那煩人的譏笑聲一句接一句,殺傷力為零,侮辱性拉滿。

  岑喬夫聽得那叫一個滿心躁郁,腦海里忽然就閃過了某頭刺猬。

  他面對那頭刺猬時,也有這種荒誕和無力感——這是一類人!

  “對了。”

  月宮離玩夠了后,停下了揮手召喚雷霆,終于記起來了正事,不好意思撓撓頭道:

  “衛安公子,其實我來晚了,是因為知道這里的事情,所以去跟那騷……呃,道殿主拿了幾個天機陣盤。”

  “你一定不會怪我遲到了的吧?衛安公子”

  “我可真不是故意要你出面的,我是想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衛安沉默。

  他靜靜望著這個狐貍眼男人說完,從袖子口里翻出了三個陣盤。

  他發現面對一個話癆的時候,自己連點頭和“嗯”,都是浪費。

  月宮離自顧自就開始在那里掐一些誰都看不懂,也沒有任何靈元波動,可能跟天機術也毫無關聯,但一定是他自認為很帥氣的手印。

  他搗鼓了好一會,從把圣力偷偷注入三個天機陣盤,將之甩向了半空和地面三人,大喝一聲:

  “天機三十六式,大屏蔽術!”

  天機陣盤化作流光,射向了芳芳、汪大錘和衛安。

  圣劫劇烈一顫,強度似乎有了減弱的跡象,再次落雷時,竟沒有再鎖定這三人。

  “俺、俺……活了?”

  芳芳只剩一半血淋淋的身子,滿眼都是不敢置信。

  當他抬眸看到頭頂真不再有雷劫,只剩一面光盾在守護自己之時,這位絡腮胡少年熱淚盈眶。

  他以為紅衣執道主宰前輩是過來搞笑的。

  他以為這位前輩喜歡表演,但早將底下人的生死淡忘于腦外。

  他完全沒想到,峰回路轉,月宮離前輩將自己和大錘前輩拯救了!

  就這么一丟陣盤的功夫,他解除了圣劫鎖定——這是神跡!

  衛安也懵了一瞬。

  他進場之時已有準備,知曉待得岑喬夫的圣劫進入高潮時,自己的圣劫必被牽引,自己必將再渡一次。

  可作為圣守衛安,他無有畏懼。

  再渡一次圣劫可以讓普通半圣重傷,乃至死亡,守護屬性的衛安不怕這些,最多輕傷,修養幾日即可。

  但月宮離這一丟陣盤,就能解除圣劫鎖定,衛安第一次聽說。

  并非第一次。

  牧凜好似有提及過,虛空島時,道穹蒼確實施展過類似的手段?

  所以……

  月宮離看似不著調,他說的話,全是真的?

  “大錘前輩!”

  無人關注的角落,芳芳吞下丹藥后,勉強恢復了點行動力,便撲向了汪大錘。

  開啟畜生道的汪大錘化作半人半鬣狗形態,他的六道終究不完美,這會兒被斬一半后,哪怕失去圣劫鎖定,已然奄奄一息。

  就連神智,都是時而清醒,時而狂躁。

  “嗚——”

  他的喉間發出鬣狗嚎鳴,是低沉的聲音。

  芳芳抱著大錘前輩的半截身子,抬起頭來,淚眼婆娑:“月宮離前輩……”

  月宮離收斂了所有嬉笑表情,靜默地望向下方,他遲頓了許久,緩緩出聲:

  “抱歉,芳芳,我無能為力。”

  “這是強開殘缺六道的副作用,能不能恢復過來,甚至之后能不能活著,全看他個人造化。”

  “你得知道,并不是誰,都可以成為神亦。”

  神亦……芳芳沉沉閉上了眼睛。

  他當然知道那位殺破紅塵戰鬼關的前輩——鼎鼎大名,那才是真正的當世古武唯一傳承者!

  可大錘前輩,就這么放棄嗎?

  芳芳想到大錘前輩最后沖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攻擊岑喬夫,而是在圣劫下救回自己……

  “不必內疚。”月宮離出聲。

  他當然知道芳芳在想什么,他甚至連衛安的小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當下淡漠道:“你救了他,他才救的你,所以,你并不欠他。”

  芳芳搖著頭,泣不成聲。

  十六歲的年紀,并不會在意救人順序的前與后,他眼里看到的全是美好。

  芳芳抹掉了絡腮胡上的大把鼻涕,擦在大錘前輩的衣服上,他充滿希冀的眼神望向了衛安前輩,望向了這位渾身散發著救世主圣輝的守護者。

  “前輩……”

  “抱歉。”衛安閉眼,“我是守護者,不是拯救者,也許燼照一脈會有法子。”

  “燼照一脈的叛徒就是圣奴的二把手,他們能有什么法子?有個毒藥的法子!”

  月宮離瞄了芳芳一眼。

  當著一個未成年的面,他是斷不會將這句話說出口的。

  “是的,希望渺茫,但永遠存在。”月宮離附和了一句真理。

  “嗯!嗯!”芳芳重重點頭,哭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再抹了一把眼淚和鼻涕,掏出丹藥不停喂給大錘前輩。

  道元丹、返靈丹、愈神丹……連赤金丹都拿出來了。

  什么都有,就是沒有“復軀丹”和“神之庇佑”這倆關鍵性的保命物品,乃至是“小復軀丹”都無。

  月宮離都看不下去了,眼角抽搐,道:“你就只有宗師、先天品級的丹藥?”

  芳芳抬起頭來,聲音都弱了幾分:“俺、俺沒錢……”

  月宮離險些失控。

  你個新任戰部首座,你沒錢?

  你沒錢那全天下都是窮光蛋!

  而且看你這軟弱性子,也不像是會去吃喝嫖賭的人啊?

  “你靈晶呢?”月宮離問。

  芳芳頓了一下,遲疑著,沒有回答。

  “說話!”月宮離怒聲一喝。

  芳芳虎軀嚇一哆嗦,顫著聲音道:“玉、玉京城,其實還有很多跟俺以前一樣,吃不上飯的孤、孤兒……”他說不出話來了,仿佛孤兒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

  衛安一愣。

  月宮離臉色一僵。

  衛安看向了月宮離。

  啪一下,月宮離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他從天空咻然飛落,落到芳芳身邊,掏出了一顆金燦燦的丹藥,塞進了汪大錘嘴里。

  “這、這是什么?”

  “神之庇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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