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帝,未瘋。
同古劍修的道很像,這是侑荼同時代的絕世刀客。
先天時無屬性覺醒,本該被拋棄的他,毅然執刀,闖出了一條血路,以殺證道封圣,人送外號“殺神未瘋”。
他一生斬過無數天才,性情暴躁,殺生成狂,后被圣神殿堂押下鎮壓死海幾十年,江湖才得以平靜。
死海之中,鋒芒藏盡之后,圣神殿堂許以三帝之位,請其出山。
于是乎,殺神未瘋,便成了桂折圣山上的第一刀!
盡人在甬道口看到這個同院長大人身高相差不大的黑衣老頭時,腦海里閃過了香姨那枚玉簡中留下的關于十人議事團的情報。
毫無疑問,這是個狠人!
特別是在染茗遺址入口處的這禁法結界之下,煉靈師幾乎等同于廢物,古劍修才是主流,然殺神未瘋,卻是獨立于這兩大道之外的第三者!
“刀客……”
刀客,并不等于古刀修。
圣神大陸的刀道,并不如劍道那般,有著齊全的傳承。
未瘋走的路,是他自己的路,他就是他這一脈的鼻祖!
他如今半圣,若留下傳承,傳承的終點就是半圣。
他若成為圣帝,終點就是圣帝。
他若封神稱祖,那么他的道,就將劃時代,蛻變成同“古劍術”一樣的大道。
他的地位,也將等同于劍神孤樓影。
只是這些都還是未知,殺神未瘋具體修的是什么道……
以香姨的手段,甚至搞不到多少未瘋的戰斗情報,只有關于此人的基本介紹。
這足見圣神殿堂為了藏這口上上時代的刀,費了多少手段。
盡人的目光很快從黑衣老頭身上,挪到了他手中所拄的闊刀。
這是一把暗青色的刀。
此刀有著人頭寬,三指厚,比未瘋本人還高出一點,需要他坐在石頭上才能拄著刀柄。
刀身之上,片滿了渾然天成的龍鱗般的暗黑之紋,滄桑而古老,仿佛在壓著內里洶涌狂暴的力量。
暗青色的刀身,其實本非此刀真容,而是常年染血和噬魂所鑄。
關于這一點,盡人之所以如此清楚,還要再謝一下香姨的情報。
“閻王宴,十大異能武器之一,兇兵之極也!”
“傳聞此刀僅是破開皮膚,就能渴血噬魂,使人殘痛,心如刀絞,更會被兇戾之氣侵襲,神智不清。”
“若刀刀裂筋劈骨,則敵勢愈餒,我勢愈兇,他之所頹,我之壯然。”
盡人一邊鄭重提醒著自己人,一邊目光挪回,再次落到了黑衣老者身上,徐徐嘆道:
“閻王宴、閻王宴……閻王請宴,三口斃命。”
“然常人壓不住‘閻王宴’之力,三刀之內,持刀者必被反噬至死無疑!”
“當代,只有一人用得了此等兇悍至極的異能武器,前輩想來必是三帝之一,殺神未瘋?”
甬道口殺意森森。
未瘋抬起眸來后,眸底猩紅都不由褪去一二。
他聽出了這個年輕人言語中由衷的贊嘆和敬畏,忍不住唇角一掀:
“傳聞圣奴徐小受伶牙俐齒,攻人先攻心,我可是準備、防備許久了,沒想到……”
“你這么怕我?”
未瘋咧開嘴暢笑著,似乎很是得意自己寶刀未老,僅靠殺意,就鎮住了這么一位當下聲名鵲起的優秀后生。
“不不不,想來前輩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在捧你。”盡人擺手搖頭。
“哦?”未瘋一愣,“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說的是……”盡人一頓,也呵呵笑了出來,低著頭垂著眼瞼,像那金剛怒目前的慈悲為懷:
“像您這么優秀的三帝,在外風光無限,但在我這里,身份并不好使。”
“這不,虛空島,我剛玩死過一位三帝,他本來可以不死的,我也勸過他了……”
盡人一攤手,抬起頭來,人畜無害笑著:
“他不聽,沒辦法!”
“未瘋前輩,你現在想聽聽嗎?當時我同他說的話?”
拄刀的未瘋臉上笑意即刻僵住了,繼而神情森冷了下來。
顏無色死了。
這事,未瘋當然知道。
他還知道,顏無色不是被徐小受玩死的,只不過他被車輪戰從頭到尾一點點消耗完,最終死于陰險狡詐的水鬼背刺。
虛空島那一個環環相扣的殺局,甚至在結束之前,誰都不知道針對的主要是誰。
但是!
誰去誰死!
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凡是個半圣,如今憶來,都沒把握自己能在那一局下完好無損地活著,道殿主除外。
未瘋認識顏無色太久了。
他知道那是個怎樣的人。
他也不曾想過,當日十人議事團齊聚一堂,他甚至興致沖沖想要挑事約戰的顏無色,竟是此生見到的最后一面。
但是,辱死者而抬自我,這就是你徐小受,或者說你們圣奴所引以為傲的手段?
未瘋一拍閻王宴的刀身。
暗青色的闊刀一旋后,架到了他的肩膀上。
甬道口轟一下,殺意填充了四方,連頭頂都砰砰震下了碎石。
未瘋剛想發怒,手就摸到了懷里,摸上了一枚玉簡,腦海里同時也閃過了道穹蒼肅然的面孔:
“靜!”
“未瘋前輩,此戰我只有一個要求,心平氣和地打,要做到死海幾十年來你悟出的那個‘靜’字。”
“你可以施展你的渾身解數,天劈碎了、染茗遺址砍塌了,都沒關系。”
“但如果你守的點位真遇到了徐小受,他說的話,你權當放屁。”
“做不到,你退出天組,這一關我另找人守。”
“不要過后以什么閻王宴失控了為借口,你能想到的所有借口,我已經幫你列了出來,這玉簡你拿著,沒事過過目。”
未瘋摸著懷里那名為“借口大全”的玉簡,目中猩紅再褪了幾分,情緒比交談前更為平靜了。
不得不說,那玉簡的制作、出現,以及如今的伴身,都很離譜。
然效果非凡!
這么一件當時未瘋大嘲特嘲,痛斥為狗屎,制作成本不過數百靈晶的小玩意。
當下,比任何昂貴的天機造物,稀罕的遺紋碑神器,玄奇的清心定神之物,還要讓人冷靜。
未瘋知道,自己一旦上頭,這“借口大全”的事情流傳出去……
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不可否認你們贏過,這確實也是你可以拿來炫耀的本錢,畢竟贏過半圣……”
“但,老鼠不都這樣嗎?”
未瘋扛著闊刀,輕聲嘲道:“賴死以活,引以為傲,殊不知,這徒惹人發笑!”
盡人聞聲一怔,面色狐疑了起來。
不對啊?
這和情報上給的截然相反!
不是說此人殺生成狂,只要稍稍一激,鐵定發怒,后續再多加攻心,失智之人最狠,但也最好殺了嗎?
對此,徐小受和盡人都頗有心得。
但現在看未瘋的表現,他發現這人不該叫“殺神未瘋”,該叫做“保證不瘋”。
香姨誤我!
盡人在心頭狂呼,面色卻無比平靜,緩步走到了前頭去,邊走邊道:
“未瘋前輩比我想象的要客氣多了,我還以為我們一見面就得開打呢!”
“以您這一身殺性,能在這里跟我干耗著,想來是道殿主的安排吧?”
“你在等什么?等外面的人過來支援?”
盡人一樂,回頭望著黑水澗的方向道:
“不瞞您說,外頭那些人被我的一個小小分身拖住了,最后他們也將被我炸飛,誰來誰丟臉。”
“我還有大把的時間跟您耗,所以想聊的話……”
他話鋒一轉,又回到了之前的話題:“您真不好奇,顏老當時追悔莫及的那句話,是什么嗎?”
實話實說,有點好奇……未瘋搖頭:“我并不想知道。”
未瘋說未瘋的,盡人說盡人的。
他竟走到了這抗刀老頭的身側,不顧生死地俯下身子,附于耳畔,幽幽望著甬道口道:
“我跟他說……”
未瘋忍住了一刀砍飛此人頭顱的沖動,竟多了一絲期待,“什么?”
盡人唇角一掀:“好狗,不擋道!”
刷一下,未瘋雙目驟然赤紅,頭頂冒出白煙,手中闊刀閻王宴即刻抽出,力劈而下。
“誒”
盡人反應何等之快,險而又險,側身避開。
閻王宴的鋒芒從他腰身處掠過,撕下了一方衣角。
那一刻兇戾之勢,盡人只覺從虎口獠牙下下逃得一生。
但他不怯反笑,噔一下亮出雙指,指尖鋒芒畢露,儼然是鋒利之光匯聚,電光火石間往未瘋老兒眼眶位置刺去。
“我戳!”
好小子!好反應!
未瘋一刀下劈之勢為未去,也能斂勢抽提而上。
他知曉徐小受修了劍念,雙指即為名劍,因而半分不敢懈怠。
他倒提閻王宴,手肘撐于刀身助力,橫于眼前一式格擋。
“鏗——”
指尖和兵刃一觸,染茗遺址甬道口炸開一聲刺耳的兵戈異鳴,蕩得一地煙塵驚起。
盡人紋絲不動。
未瘋卻覺自己擋下的是天外隕石的撞擊,巨力大部分被閻王宴吃掉,可余威依舊轟得他身形微微一晃,險些倒跌半步。
他一步不退,心知勢一卸,刀必軟。
可也是同時,盡人眼里流出狡黠,嘿嘿道: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讓我看看這是什么好東西,竟讓你個刀圣在一番交流下來,足足摸了它三次!”
他眼疾手快,趁這第一照面,殺神未瘋吃一驚時,畫了一只靈氣之手,探入未瘋的胸懷,快速摸出了一枚紫色的玉簡。
靈念一掃。
沒有玄機,沒有天機。
很是平凡的一枚玉簡啊,干嘛老是摸它?
“干你大爺!”
殊不知,這玉簡一離身,未瘋整個人像是瘋了,當場化身狂暴戰士,大爆粗口的同時,目眥欲裂咆哮道:
“東西還我!!!”
盡人瞬間意識到這玉簡絕對沒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或許,這就是另一件不亞于閻王宴的十大異能武器之一,能從中窺探到天底下的所有秘密?
“怎么可能還你啊?有本事,來追我”
盡人抽身爆退,越過了一直看戲,存在感為零的莫沫,往染茗遺址外爆掠而去。
“草!”
未瘋瘋了,提刀狂追。
莫沫看著倆人一前一后就要閃出染茗遺址,齊齊把自己忽略掉,可謂一頭霧水。
似乎,我這位“圣帝”,才該是此戰主角?
盡人警惕心一直都在。
他只是一試,發現未瘋竟無視了莫沫這大底牌、殺手锏,直追自己而來。
他瞬息篤定了,這絕對不是未瘋能裝出來的,自己探一探玉簡的內容,也不會被什么詭異殺死。
就算真死了,死的也只是一個第二真身——此想來自徐小受本尊。
同時不難看出,這玉簡對未瘋很重要!
甚至比放封于謹進染茗遺址、也許比他的命還重要!
“別追,這又不是急支糖漿,我就看一眼。”
盡人之速,何其之快?
他一步登天無視禁法結界,在巨人遺址中蹭蹭換位的同時,將玉簡貼向了額頭。
“啊啊啊,別看!”
未瘋紅著眼,卻發現自己追不上人。
他震撼于徐小受真有在禁法結界中施展空間屬性手段能力的同時,提刀佇在了當場。
“霸刀流……”
場間氣氛,隨著這低沉一句,截然而變。
遺跡震動,空間紋裂,道則顯露,如水翻涌,卻又在瞬息間鏗鏗斷裂。
未瘋一咬舌尖,噴出一口精血,灑在了徐徐倒提而起的閻王宴上。
暗青色的闊刀,刀刃亮出一抹紅光!
“受到鎖定,被動值,1。”
“受到禁錮,被動值,1。”
“受到威脅,被動值,1。”
“直接放大招?”
盡人發現舉步維艱,如同身陷泥沼。
這殺神未瘋一個眼神,單憑殺勢,竟如空間放逐一般,將自己禁錮在了原地!
他哪里還感應不出來此刀之霸道,接之不死即殘?
盡人不懼,反嘿嘿一笑,對著遠遠提刀的未瘋俏皮眨了眨眼睛:“消失術。”
——遺世獨立!
“斬仙!”
未瘋一刀劈出的瞬間,發現自己遺忘了目標為誰,但刀,依舊斬出去了。
這一刀的刀光呈現血紅,撕開了空間和大道,斬穿了巨人遺跡般的染茗遺址入口,破開了外邊黑水澗的那層柔軟的膜,從北北的身側擦之而過,驚得小姑娘蹭蹭側退。
“轟!”
常年黑霧氤氳的黑水澗上空斷崖,忽然炸開一聲巨響,繼而霧氣翻卷,往兩側排開。
駐守于斷崖之上白衣、紅衣們驚而抬眸。
只見一道血紅刀光從下方飛劈而去,撕開空間大道,斬逝于天穹。
其狂暴、其兇戾、其猛烈……
單單只是余波掃掠,便將只剩小半座山丘的斷崖震成了齏粉。
“噗!”
紅白衣結陣而駐,當頭處的程渙只是聞聲好奇一探頭,受刀勢沖擊,當場狂噴鮮血。
他驚魂未定,迅速歸位,爆吼一聲:“結陣!”
靈陣之光亮起。
然這座守下了此前徐小受繁星大陣爆炸,由數十太虛,上百斬道締造的,出自道穹蒼之手的“百星純罡陣”,并沒有迎來下一次的沖擊。
刀光劈出了四象秘境,未見后續,徒留一地驚魂。
“殺神未瘋!”
“未瘋前輩出手了,絕對是!”
“這刀,未免太過恐怖,從黑水澗而來,斬出四象秘境……徐小受,竟能給到三帝未瘋這么大壓力,他才下去多久啊?”
染茗遺址,甬道入口處。
“借、借口大全?”
一道帶著三分古怪、三分驚奇、四分震驚的異樣之聲,落在了莫沫、莫沫手上的小白鼬、莫沫體內的封于謹、莫沫疑惑目光注視著的殺神未瘋耳中。
這一聲出,證明了徐小受沒死。
方才那一刀,確實霸道,但鎖定不了遺世獨立下的盡人,劈歪了。
黑衣老頭未瘋的臉,聞聲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燒紅,最后竟連耳朵處都冒煙了。
“不要!!!”
他驚恐地爆吼一聲,像是預知到了什么大恐怖,提著刀猛然轉身,就要再次劈出。
卻在同一瞬,未瘋失去了消失狀態下徐小受的定位。
他本能憑借刀意,鎖定唯一對手,但徐小受此刻展現的玄奇靈技,似是全新的?
情報中,從未記載過!
“第一條……”
“住口哇!!!”
未瘋雙目赤紅,血絲密布,整個人癲狂了,橫刀縱刃,四下狂劈。
刀光嚯嚯,沒有固定目標,斬向了四面八方。
莫沫左躲右閃,不明那什么“界界口大全”為何能讓堂堂三帝,失態至此。
若是靈技,失便失了。
若是情報,丟也丟了。
直至她聽到了“庫庫”的笑聲,聽到了從不知何處傳出來的,來自徐小受那賤賤的調侃聲:
“我靠,真的是戰敗語錄收集,真的是‘借口大全’啊?”
“第一條,道殿主,我錯了,但那是因為閻王宴的殺意影響到了我,我有些失控,我有罪,我請罪……喲喲喲,還‘我有罪,我請罪’,哈哈哈哈……”
莫沫握著小銅爐的手一抖,雙目微微瞪圓了些,不可思議地瞥向了殺神未瘋。
未瘋嘴唇微張,渾身氣力,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干了。
他甚至需要把刀插到地上,支撐著身子,才不會讓此時的自己軟倒在地。
“第二條,道殿主,我錯了,庫庫……咳咳,我不該追徐小受太深,放他的同伴進入染茗遺址,守護入口才是我的任務,我有罪,我請罪……啊哈哈哈,這是道穹蒼寫給你的?”
小白鼬聽完石化,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它震撼地嘶了一聲,望著未瘋,小爪腳趾代人尷尬的毛病又犯了,死死摳著地,最后索性鉆進了地洞之中,不敢冒頭,生怕被人劈了泄憤。
莫沫也呆住了。
她喉間更跟著發出了一道不屬于她自己的倒吸涼氣的聲音,“嘖……”
封于謹忽然發現。
當徐小受是隊友的時候。
他娘的,這真的是一個妙人啊!
未瘋的手從刀柄滑落,身子軟下,像是死了多日那般安詳跌倒。
他依舊鎖定不了目標……
“第三條,道殿主,我錯了,但那是因為徐小受詭計多端,他還能變成北北,我追的只是一個假身,他的真身隱藏了,但不論如何我有罪我請罪……草,我憋不住了,騷包老道想得可真是周全,哇哈哈哈……”
“第四條,道殿主,我錯了哈哈,可徐小受變成月宮離啊,這怎么防?但不論……我日,絕了!還月宮離,嘎嘎嘎……”
“第五條……”
“第六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