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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〇章 楓染遺跡赤千里,含苞擁暗待天明

  “念!”

  盡人本以為未瘋身上爆開的沖天血色氣柱,只是他個人刀意的一種表現形式。

  畢竟號稱“殺神”,刀意中染上些血腥之氣,同古劍修將劍意斬出,斬成銀白劍氣,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很快,他發現事情不對勁了。

  那道自未瘋體內勃發的血紅怒氣,太凝實了,甚至有了從氣體質變成濃稠液態的趨向。

  這不是單純的“意”的具現化能做到的。

  這是徹神念的運用方式!

  “未瘋,掌握了徹神念?”

  盡人現在只想再多嚎一句,香姨誤我!

  幽桂閣里,香姨給的那關于十人議事團的情報玉簡,根本沒有記載這至關重要的一條。

  且看現下情況,似乎未瘋愈怒,他的殺意愈強,徹神念則更能得到強化?

  這分明就一靠進入狂暴狀態打輸出的莽夫,又怎么能以激怒他的方式令其失智,從而如左右顏無色、饒妖妖等去左右他呢?

  “借口大全……”

  千錯萬錯,全錯在這《借口大全》!

  遙想到道穹蒼尚能在玉簡中提前設下“染茗遺址,徐小受見”。

  不難看出,這玉簡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讓未瘋心平氣和同徐小受干一架用的。

  它誕生的初衷,就是為了落到徐小受手上,借刀殺人——殺掉理智的未瘋;再借刀殺人——讓殺神回歸殺神,殺掉徐小受!

  誠然,玉簡中途轉手的過程是曲折了些,但騷包老道最終的目的還是實現了,盡人想到這,有如吞了蒼蠅那般難受。

  “道穹蒼,你讓我感到惡心。”

  他算也想通了。

  這事賴不到香姨頭上去。

  殺神未瘋,畢竟是侑荼老爺子那個時代的人物,如今基本不曾出手過。

  縱然有事需要他去擺平,估摸著也不用到讓這位絕世刀圣動用徹神念的地步。

  因而香姨不知道這一條,實屬正常不過。

  只能說,為了對付徐小受,道穹蒼下了狠手——同岑喬夫封圣一般,見面就開大!

  “嗬……”

  殺生念作用下,未瘋似乎真瘋了。

  他手持閻王宴,唇齒一張,吐出了一道血紅色的氣流,姿態無比松弛。

  下一秒,未瘋紅眼一緊,全身肌肉驟然緊繃。

  他手中的闊刀一翻,速度便飆到了極致,當空橫刀,抹向的是莫沫白皙玉頸。

  “通通去死!”

  聲音,徹底癲狂!

  這一刀從甬道口撕斬向巨人壁畫,其速之快,抽斷了束縛人體的氣流和空間,將道則都轟砍成爛。

  一刀封喉,轉瞬即至。

  殺生念,賦與了暗青色閻王宴真正的赤紅,在戰斗意識較之而言等同于零的莫沫眼中,無限放大。

  “小心!”

  虛空多出驚聲。

  小銅爐一顫,莫沫的手,卻還是穩的。

  跟著徐小受進入染茗遺址,她早在玉京城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接下來的每一戰,絕非自己一人之力可以應對,徐小受的敵人,個個都是老怪物。

  她白裙依舊,冰雪恬然,空間崩于前而色不變,未瘋興于左而目不瞬。

  閻王宴比她的聲音要快,她反如超前了時間三分,聲音恬淡無波無瀾:

  “封于謹救我。”

  裙擺微揚灰雪茉莉。

  聲定之時,轟一聲,整座染茗遺址入口處的空間炸碎,無盡磅礴的灰色霧氣濃烈涌來。

  它們席卷了莫沫,將那一抹白凈,如蓮般盛世承托而起。

  莫沫眉頭一蹙,略顯痛楚的雙眸蒙上了一層淡淡灰漣,繼而瞳孔中濺出幾縷灰霧。

  “封天鬼手!”

  她高高的胸脯一挺,從中穿出一條極為壓縮凝練的灰色手臂。

  那詭異的灰手一出,瘋狂斂噬完周遭空間翻涌而出的封印霧氣,一下,狠狠掐住了抹喉而來的閻王宴。

  “乓。”

  沒有爆音、沒有炸蕩。

  有的,只是于盡人耳中那久違又熟悉的詭異輕響,令人思緒飄揚。

  五大絕體之一,封印之體!

  連延伸被動技都能封印的特殊屬性,封印屬性!

  盡人此刻看來,此時回想……

  他發現天桑靈宮當真臥虎藏龍!

  若他早能多知曉這些信息,就早該知道那外院風云爭霸奪冠的含金量有多高,又怎會為不入內院而黯然神傷?

  ——這其中,說不定都有某些心機佬想要趁虛而入,來個雪中送炭環節的手筆。

  他也早該知曉,封印屬性在靈宮那么多年,外界卻渾然不知,那圣宮四子或者說圣奴無袖,該是壓了多少信息。

  他更早該知曉,為何封印鬼獸一出燼照獄海,所選棲身之所,竟是最容易暴露他自己的圣宮眼皮子底下的靈宮。

  所有一切,有跡可循。

  而今看來,囚籠中籠!

  “乓乓乓……”

  詭異微響將人思緒拉回。

  再看去時,半人高的斬神令不知何時已負到了莫沫的背上,被封印霧氣化鏈束縛著,看著有些滑稽。

  但正是因為這道令牌,封天圣帝封于謹,得以在染茗遺址、在禁法結界中無視一切出手。

  封印殺圣念發出的聲音固然很輕,但現場戰斗卻極為狂躁。

  閻王宴在封天鬼手的制約之下,去勢大減,沒能如未瘋所想,一刀拋飛一顆頭顱。

  二者僵持住了!

  一面是受寄體束縛的往昔圣帝。

  一面是掌握徹神念的半圣未瘋。

  盡人還在想這倆人到底誰會更勝一籌,封于謹是否需要自己出手施援之時。

  “狂瀾!”

  未瘋沒瘋,他嘴里喝出了人言。

  霎時間其身后涌出浪潮刀意,一浪高過一浪,一刀疊進一刀。

  他的閻王宴,在這一層層推進下,撕拉一聲斬穿了封天鬼手,往莫沫脖頸迅速推進。

  “死!”

  這邊殺意狂涌,對面古井不波。

  莫沫甚至還能一低頭,默默盯著胸口處的破裂,低聲道:“不要弄壞我的裙子。”

  “你還顧得上裙子?”封于謹的怒音即刻從她喉間滾滾而出:

  “太慢了!”

  “本帝等了你一個世紀,你才叫我!”

  “方才你再慢一些,我們就可以地獄相見了,真以為這老頭好對付?”

  “那你早出手。”莫沫說著眼神變狠,后仰出了一道虛幻的灰霧人,雙手快速結印。

  “你自己說的!你不叫,本帝不能出來!你忘了嗎!”封于謹的聲音多了幾分崩潰。

  然隨著灰霧人快速結印,未瘋一刀是破開了封天鬼手,他身周上下四方,跟著紋出了六扇古門裂縫。

  “變通。”莫沫眼里無戰,輕吐二字。

  “變個鬼的通!本帝上次也變通,你不就不說話了?這回你又跟我說‘變通’!”

  “上次情況不急。”

  “那什么叫做‘急’,‘急’的定義又是什么!”

  “你現在就是急。”

  “啊啊啊!女人!閉嘴!”

  “啊啊啊!說話!”

  莫沫不說話了。

  封于謹意識到事情壞了。

  這小女娃不會又慪氣,再不跟自己聊天了吧?

  可來不及道歉了,未瘋的刀可不留情。

  刀光封喉的那一剎,灰霧人雙手成印,霎時天地一震。

  “六道·塵封之門!”

  閻王宴在外,未瘋在里。

  那初始只是紋現門縫的封印之門,頃刻成型,化作一個六面體,將未瘋封入了門內世界。

  閻王宴的刀意一滯,如同被丟入了異次元空間之中,短暫感應不到主人的力量,停在了莫沫喉嚨之前。

  盡人看懵了。

  這是個什么情況?

  封于謹,被莫沫拿捏了?

  他在消失世界中捧著腦袋,比見到未瘋使出了徹神念還感到震撼。

  但這些也不重要了。

  戰場中,灰霧人封于謹這一式靈技,直接將盡人拉回到了天玄門曾有過的那一戰中。

  靈技是同一門,強度、成型速度,卻已不可同日而語。

  彼時的“六道·塵封之門”尚需花費大量時間等待靈技成型,才能困住敵人。

  如今只是三言兩語的對話間,封于謹困住了半圣未瘋。

  這簡直是質的飛躍!

  可還沒得及多思,那封鎖未瘋的六門縫隙中,溢出了血紅色氣和光……

  “破!”

  未瘋一聲爆吼,從門內世界穿透。

  畢聲之際,他只憑血紅氣柱的殺生念,就轟破了六門,將一切碾為原始的灰色霧氣。

  徹神念,號稱足以媲美祖源之力的跨時代之作。

  更何況,這位老刀圣的殺生念,經過幾十年沉淀,強度太高了,遠非徐小受那只修了短時間的劍念可比。

  封印一除,未瘋如困獸脫籠,盡顯瘋狂。

  他把住閻王宴,刀一橫甩,血光彌空,蕩掃而去。

  “屠魔!”

  莫沫的身子在六道·塵封之門被破時,已及時抽身爆退。

  可未瘋的刀太快了!

  隔著一層操縱莫沫這具羸弱身子,更是封于謹戰斗的最大阻礙!

  饒是如此,他戰斗意識之高,依舊高到他及時將莫沫身體灰霧化,讓“屠魔”之血光攔腰斬過,卻穿透了莫沫。

  “轟轟轟轟……”

  巨人壁畫轟然潰爛。

  這一刀血光轟向甬道側方,在染茗遺址唯一入口旁,強勢開出了又一缺口,通往未知。

  染茗遺址上方,黑水澗高崖附近,大山崩裂,千里地陷!

  其上的白衣、紅衣不知發生了什么,只如林中鳥般受驚而起。

  飛入高空時,眾人俯瞰而下,但見高隆而起的山地已然坍成低洼,如被“一”字平推而過。

  不過短暫呼吸功夫,那下沉的山地滲出了殺氣和血水,千里楓紅。

  其上生靈,除了試煉者被時刻關注此地大戰的衛安及時撈走,其余盡數命喪黃泉。

  很熟悉的殺意……程渙等人呆在半空,望著坍塌地面,面面相覷。

  “未瘋前輩?”

  “這、這是刀痕?”

  “嘶!”

  盡人倒吸冷氣。

  未瘋的刀,未免太霸道了!

  這附帶了徹神念的刀,怕是只有巳人先生的劍象雙劍,才能招架得住吧?

  但凡換個尋常半圣來,不得一刀一個姜布衣?

  這,才是巔峰狀態下的三帝?

  盡人不由想到了同為三帝的顏無色。

  從罪一殿打到巨人國度到墮淵到血界到其他絕地,從被動之拳接到第二世界到魔帝黑龍到瘋機神受……

  顏無色最后固然是死在了水鬼戴面之上。

  但是,而今看來,也只有這種局、這種消磨戰,才能真正一點一點拖死三帝級的半圣吧?

  “封于謹,扛得住嗎?”

  戰局之內。

  一刀傾瀉出去,未瘋似乎冷靜了些,拄著閻王宴停在了半空。

  莫沫從灰霧狀態凝回實體,感覺腰腹生疼。

  她伸手并指,于腰間破裂衣裙一抹,抹出了一道血痕……

  徹神念,極致之力!

  這等力量,最擅對付的,就是各類元素之體,遑論是連元素之體都算不上的封印之體霧氣化。

  當雙指間的那抹血色挪來,挪至眼前時,封于謹失語了。

  “啊這……”

  他擺著莫沫的手,頭皮發麻地解釋道:

  “小女娃,不要誤會!”

  “這真不是本帝躲不開,故意讓你受傷的。”

  “這刀屬實有點猛了,很像八尊諳大……八尊諳的劍念。”

  嗤……

  莫沫的腰前,突然噴出大量的鮮血,染紅了她的潔白裙子。

  她怔住了,很快疼得眼睫毛都在顫抖。

  “封于謹,我受傷了……”

  “呃。”她身后的灰霧人哆嗦了下,再也說不出成句的話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

  “他很厲害,比以前的那些都強,是嗎?”莫沫打斷道歉,聲音回歸平靜。

  “這是自然!”封于謹欣喜,這小女娃還肯說話,就是好事!

  “全盛狀態下,你能打贏他嗎?”

  “放狗屁嗎?本帝圣帝,他只是區區半圣!你在小看誰?”

  “那現在呢?”

  “呃……呃……他,主要他不是煉靈師……你也還沒成長起來……”

  “我知道了。”

  莫沫冰雪聰明,哪能不知道當封于謹失去了自信開始拐彎抹角的時候,等同于他不行了。

  她不知道未瘋是誰,屬于什么級別。

  反正在封于謹嘴里,除了圣帝和八尊諳,誰來了都是平推。

  莫沫習慣了這種封氏自大。

  她也從此前的一開戰就沉默寡言,蛻變到了如今即便是封于謹在打架,也能和他閑聊一二。

  因為戰斗是屬于封于謹的。

  她只是一個容器,或者說介質,從來只負責觀看。

  等待一下,戰斗就會結束。

  就如天大的事,睡一覺總會過去。

  這種狀態一開始讓人很不適應,畢竟是自己在看自己的身體以陌生的方式去戰斗。

  但后面也逐漸成為了日常,因為戰績總會是完勝。

  以至于,現今莫沫也認為,只要封于謹出來了,未瘋很快也會倒下。

  哪怕這個黑衣老頭,表現得確實很強……

  莫沫手捂著腰間的傷口,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溢出來。

  她看著前方拄刀的老頭,感受著周遭那似風暴狂瀾前的安寧氣息,頭一回感到了壓力。

  “合體吧。”莫沫輕聲說道。

  “啊?”

  “用白胄宮主說的,你能最大程度發揮力量的那個,完全鬼獸化。”

  “啊?你不是說那個容易被本帝奪……”

  “不要說話!”

  莫沫輕輕搖頭,嚴肅打斷了封于謹的回答。

  她抬起眸子,瞥了一眼虛無,當空緩緩蜷起了身子,垂頭抱住雙膝。

  她主動放棄了身體的掌控權,神魂一點點退到了精神世界最邊緣的角落處,那曾經她最害怕被封于謹擠過去的地方。

  花蕾含苞,擁抱黑暗。

  虛空,只余一聲恬靜余響:“封于謹,打敗他……”(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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