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
望著漫天凋零的北槐神魂體碎片,感受著周遭煉靈師們驚恐無比的眼神,徐小受很想要說一句……
“這還麻煩?你咋不上天呢?”
他話并不曾說出口,思緒便止在了北槐神魂體被撕碎的那一刻。
徐小受的戰斗意識已經很強了,跟得上神亦和北槐的反應。
他當然也看得出來,三世獄界一破,北槐神魂體并非后繼乏力,無法抵擋。
但北槐什么都沒有做,就任由發瘋的神亦那般撕碎了他,仿佛甘愿赴死。
“所以,現在這是個什么情況,看著像是死了?”徐小受指著眼前戰后景象。
“他有機會的,但他放棄了……”神亦沒有回答,只是自喃般說著。
顯然,他能得到徐小受同樣的感受,于是皺著眉再又自語:“這說明,有比他‘護住自己神魂’更能抵抗我們的方式,在暗處醞釀著……”
神魂被撕,只是幌子,或是拖時間之舉?
暗地里,北槐還在籌謀著什么更大的殺招,想要拿下神亦?
徐小受若有所思,問:“是什么?”
“不知道。”神亦頭搖得十分干脆。
“不知道?”
“我只是感覺到了,不代表我就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就如我只負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從不負責思考……”神亦斜了徐小受一眼,“這正是我討厭你們的一點,喜歡動歪心思。”
徐小受一時沉默了。
這是真正的無腦莽夫啊!
神亦的直覺告訴他有危險,但他不用思考能莽通過關,就算莽不通也就只是丟失一具虛像。
徐小受不行!
他要被搞了,現下死的就是真身!
“動起來……”
“我的腦汁……”
環顧四周。
弓羊山的一切人事物盡收眼底。
徐小受忽感心驚肉跳,這是心血來潮。
他一點時間都不敢耽擱了,直接開啟了“神敏時刻”,思緒登時比便秘了十天后吃了腹瀉藥還要暢通。
“真身親至?不,不可能!破碎世界里北槐隱約提及了五大圣帝世家還有矛盾,圣帝真身親至就為一貓,這太離譜了,牽扯太多、太廣——他甚至很可能被其他圣帝牽制著出不來!”
“而餓鬼道下,神亦戰力真是不虛,北槐神魂體碎了就是碎了,就算殘余碎片能拼湊復活,能恢復多少戰力?更加打不過神亦!”
“嗯,還有,按理說圣帝意念化身沒理由這么弱,更不至于在餓鬼道下完全絕望放棄……神亦的思路是對的!”
徐小受思維無比敏捷,頃刻關聯到了什么,心念變得無比篤定:
“北槐神魂體,在謀劃著一種比他這具圣帝意念化身更強的力量,為此不惜犧牲自我——他所圖已不僅是貪神,還有斬滅餓鬼道下的神亦!”
這似乎完全不是一個倉促準備的圣帝意念化身能做到的程度了。
要么北槐再次派來一個更厲害的圣帝意念化身,專門為打餓鬼道下的神亦而作,甚至直接就派來圣帝化身!
要么……
“能打神亦者,只有圣帝!”
聯想到北槐的能力、北槐的研究……
徐小受瞳孔一顫,轉眸看回弓羊山的封閉秘境入口時,目光仿若穿透了整一個世界。
最便捷、最不易被其余圣帝世家制約、最強大、但啟動約莫也需要一點時間的力量……
近在眼前!
“你想到了什么?”
神亦是不喜歡這些動歪腦子的人的,但也是佩服這些人的,見徐小受神色有變,即刻發問。
“嗡!”
徐小受還沒說話,整個弓羊山猛地一震,天色完全變得昏暗。
“嗚——”
四象秘境黑天泣雨,萬物同悲。
整個圣宮試煉進程,頃刻陷入癱瘓。
不止試煉者齊齊放聲痛哭,情緒完全失控。
置身其中的試煉官,白衣、紅衣,乃至是連半圣牧凜,都開始情緒波動,繼而爆哭。
“嗚嗚嗚……”
弓羊山同樣受到波及。
但畢竟隔著一個異次元空間,這里的斬道、太虛,情緒尚能自控,只是流淚,沒有徹底失去行動力。
“發生了什么?”
莫大的恐慌彌漫在了這弓羊山上,陰翳的積云自人靈魂念想而生,再也無法摘除。
“跑!”
“諸位道友,快跑!”
“老夫一點都不想知道發生了什么,奉勸各位一句:要想活命,趁現在跑!”
徐小受關了神敏時刻。
他在得到答案的同時,答案自己也出來了。
“圣帝之力!”
神亦不喜歡思考,但他的戰斗觸覺是極為敏感的,環顧四周后,神情一震道:
“還不是北槐的圣帝之力?”
“小鬼,你竟同時招惹了兩位圣帝?好膽!”
這是你招惹出來的……徐小受忍下了這句話,知道自己其實也有點份,當即道:“是兩位,但也將會是一位。”
“怎么說?”神亦好奇。
這個時候,求知欲可以不用這么強烈……徐小受沒時間解釋圣帝麒麟和北槐以及北槐的研究之間那錯綜復雜的三角關系了。
就算說了,神亦大概率也聽不懂,聽懂了也只是震驚,震驚過后約莫也是反問一句“那怎么辦”?
徐小受選擇直接跳過過程,最后求解:“你可知魔帝黑龍?”
“知。”
“如若它真身降臨,但有所制約,實力……十不足一,但是是真身降臨,你可能打?”
“能!”
徐小受聽到這個回答,喜形于色。
下一秒,神亦像意識到了什么般,道:“我說的是本體能,但要是你指的是我現在這個虛像的話……不能。”
徐小受險些一巴掌扇向這個一句話掰成兩半說的光頭。
神亦頓了下,再道:“我說的不能,是指不能勝過,但應該能兩敗俱傷,給你拖延出時間跑路。”
你他娘的一句話分三瓣啊!
徐小受怒了,神亦過后,再嚴謹道:“前提是你還有藥,而魔帝黑龍對應的,則不是靈魂圣藥了,而是……”
還能四瓣?
你屁股怎么沒這么多瓣呢?
徐小受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周遭逐漸濃郁起來的圣帝之力,又問:
“假如北槐的意念和魔帝黑龍合體,完美融合的那種,既有神魂一道的強度,也有絕對肉身……”
他話還沒說完,神亦突然東張西望。
“你做什么?”徐小受懵。
神亦指了指遠處,道:“往這個方向。”
“什么意思?”
“跑!不要回頭!”
“只要你進十字街角,我一定……”
“呃,你先用死浮屠之城的規則之力拖著,等我出染茗遺址后,一定護你!”
你甚至不在十字街角!
你特么還進了染茗遺址?
你發什么瘋啊,離那么遠,為什么要進染茗遺址?
徐小受整個人都要炸裂了。
這玩意兒是怎么活到現在的……哦,這是個虛像,他本體確實無所畏懼,那沒事了。
“不氣,不氣……”
“氣出病來,沒人替……”
徐小受低頭一瞧信息欄。
“受到鎖定,被動值,1。”
世界在動蕩,萬物在逃亡。
看了一眼天塌下來了我個子高我先頂的神亦,這家伙“跑”說得賊溜,神情是沒有半分畏懼的。
這一刻,徐小受像是受到了影響,平靜了下來,心如止水。
“我已非我。”
“鎖定了又如何?”
“貪神我救出來了,最困難的一關已經過去了,再不濟重新扔回杏界,或者直接契約了。”
“而只要交個遺世獨立,時開時關,且保持神魂不再波動……”
“北槐要找我、要找杏界,都難如登天。”
“我,在害怕什么?”
高空之中,徐小受思緒至此,笑出了聲。
他發現自己的心態,受到以往畏畏縮縮的慣性影響,遇事不決第一反應是先逃。
但現下,他已經很強了。
縱使正面戰力難以封最,逃命的本事大陸首屈一指。
這回要不是剛好遇到了自己的弱項,對上了神魂一道的北槐。
真換個圣帝來,說不得還真能給他點顏色看看!
“北槐的神魂體力量殘余得不多……”
“圣地麒麟就算他能駕馭,受四象秘境制約,實力也強不到哪里去……”
“神亦是打不過這倆結合,但他也是因為虛像戰力不強,我不一樣啊!”
徐小受細細一思,發現自己忽略了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我,狀態全盛,完好無損!”
倘若能解決無法應對神魂道攻擊的問題……
極限巨人打圣帝麒麟,縱使干不過,也能給那該死的北槐一個小小的震撼吧?
且今日若能彌補自身短板,他日便是北槐真身親至,何懼之有?
而要彌補這個短板……
召喚神亦之前,徐小受想都沒想過,他甚至不確定神亦干不干得過圣帝北槐。
召喚神亦之后,徐小受只想感嘆一句,古武真他么太牛批了。
風雨飄搖的弓羊山上,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矗立虛空。
“神亦。”
“嗯?”
“古武六道,何從學起?”
“有手就行。”
“需不需要先學那什么前置的八門、七宿,我觀它們好似也只增幅肉身戰力,而那餓鬼道,與之卻無多大關聯?”
“一般人需要。”
“那,不一般的呢?”
神亦笑了。
他隱約明白了徐小受的野心。
他轉眸望向這個小鬼……
初次見面時,這小鬼滿臉寫著稚嫩,對他的存在有如凡人見他時一樣,充滿了驚恐。
二次見面時,這小鬼仿佛一夜長大,他不知從哪里拾到了別人丟失的底氣,跟給人奪舍了一般,淵渟岳峙,從容淡然。
“你想說什么?”神亦笑著。
“神亦,你相信天才嗎?”徐小受不答反問。
神亦一怔。
他腦海里一時閃過了諸多身影。
有意氣風發的劍客、有掐指能算的騷人、有沉心靜坐的漢子、有悲天憫人的圣僧……
很多很多!
最后所有的身影,通通歸化,化作自己!
弓羊山下。
嚇跑了膽小的,撐死了膽大的。
余下為數不多還戰戰兢兢選擇觀戰者,退到了極遠、極遠之地。
這些人望著高空那在圣帝之威下淡定從容的二人,用靈念竊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由陷入沉思。
那是一番在外人聽來無比猖狂的對話,他們藐視了天下所有人。
那也是一番在體部研究中極為悖逆的對話,他們背叛了按部就班的古武。
神亦卻不覺有怪。
他自己就是天才。
別人眼界所限,永生無法接觸到的驚奇,在他眼里,皆為尋常。
所以,他哪里會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一蹴而就的天才?
徐小受就算于現下眼睛一閉一睜,立地封圣,神亦都能接受——他已經受過那種沖擊,不下數次!
正如彼時幽桂閣,香杳杳不能理解神亦和徐小受,神亦卻能理解徐小受一般。
同在此時,神亦,意會到了。
“轟!”
四象秘境轟然炸開一聲巨響。
所有人的情緒一遏,但見朱雀金塔再次拋飛,一個恢弘的黑暗獨角從地底之下探出。
圣帝之威彌蓋全場。
大地震動,山河崩裂,再無半分遮掩。
而繼獨角之后,黑霧翻涌,氤氳凝液,浩瀚無窮盡的鬼獸之氣,噴薄而出。
圣帝麒麟的頭顱,第一次,從四象秘境可視之地探出!
“這?”
牧凜擦著淚水,瞳生驚駭,“封、封印呢……”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仰頭望天,竭聲爆吼:“道穹蒼,你們想毀了圣神大陸不成?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一身黑色鱗甲的彌天麒麟從地底爬出,僅是一爪摁下,便足以碾碎整個朱雀脈的高空空間。
它并不作刻意破壞,就只這般沉沉不語,一步一步,堅定無比從地底爬到了四象秘境高空,再徑直撞開了世界壁壘。
麒麟探頭,雙眼深藍,死死鎖定著圣神大陸的某一處。
“嘶!”
目睹這一切者,不止試煉者,更有四象秘境此刻還意識清醒的所有人和圣。
“這是什么?”
“鬼、鬼獸?!”
“天,它爬出去了!怎么回事,這里怎會有這種東西哇啊啊!”
“它看著想是要去找誰?它的目標,北槐、神亦?亦或者……”
“圣奴受爺???”
他們看著那圣帝麒麟四肢禁箍鐐銬,道則化作鎖鏈,四象禁止前行。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齊齊而出。
那四大虛像是出來了,可也是哭著出來的。
它們在四象秘境的四方,在四座金塔之上具現,化作封印之力,想要阻止麒麟外出。
可它們一邊阻止,一邊哭,似乎還在作隱晦的懺悔。
這樣的封印之力形同虛設,根本無法阻止圣帝麒麟的步伐。
觀此狀者,已經不敢再往下思考了。
他們看到了什么?
圣帝北槐,似乎在幫助鬼獸麒麟,脫困?
弓羊山。
當麒麟的頭顱出現在這方世界的上空,彌天的黑霧積成陰云,逗留此地的觀戰者,頭皮直接炸掉。
“草!”
所有人不約而同,亡命逃竄。
什么“觀禮”,什么“生死機緣”,什么“也許萬一他們兩敗俱傷,我得傳承,這萬一或許只是萬一,但萬一呢”……
全部拋諸腦后!
這一刻,看到那圣帝麒麟的鬼獸之力后,所有人意識到自己接觸的是當世之大恐怖,眼里只余驚悚。
“跑啊——”
在這般歇斯底里的驚恐叫聲中,虛空仍有兩道身影不為所動。
他們坐觀麒麟出世,談笑風生:
“你想學餓鬼道?”
“嗯。”
“你有把握?”
“事不過三,而我,已看過兩遍。”
“你大可以進染茗遺址找我……”
“等不及了。”
“那,此時此刻?”
“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