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我？”
圣帝麒麟深藍眸光都在跳動。
寄身其中的北槐神魂體，更是陷入了一剎驚疑。
他只是出言相譏，并不代表他就此會小覷神亦。
畢竟同為十尊座，神亦能耐有多大，北槐自個兒門清。
可是……
“神亦就算了，他便是死于五行五象之力下，也只是一介化身。”
“徐小受緣何有恃無恐？”
從二人的對話看，徐小受此前根本不曾接觸過完整的古武六道。
而連十尊座的神亦修煉六道都需費時費力，如此尚是當今世界古武第一人。
正是基于對十尊座的信任，北槐無論如何不認為徐小受只看一眼人間道，就能領悟。
古武的前置門坎，高到常人無法想象！
何況這極致的六道？
神亦卻并不多作停頓，沒給北槐多少思忖時間。
在了解徐小受的學習和消化進度后，他甚至沒思考過“真”與“假”的問題，無條件信任了。
“鬼門關！”
轉身一喝，九天上陰詭匯聚，時空錯亂。
灰黑、邪異、遠古的巨大關門，從天而降，重重轟擊在了圣地麒麟和神亦的中間。
“來了……”
看到重頭戲降臨，徐小受腳下的身道盤一變，化作了靈道盤。
他再仔細端詳那彌天之巨的鬼門關，多了別樣感受。
這東西就如同分隔了陰陽，打開了通往地獄的大門，人從此門進，鬼從此門出。
神亦的語速加快，知曉他并沒有多少時間，因而快速將開啟六道之一餓鬼道的前置條件全盤托出：
“開餓鬼道，需先召喚鬼門關。”
“欲召鬼門關，需先簽訂魂契，讓自身靈魂通聯冥界，藉此得以打開靈肉互通的大門。”
徐小受微一錯愕：“如何簽訂魂契？”
“古籍記載，找到地獄之門，遭遇陰間使者，殺進陰曹地府……都可，只要能在人界找到通往冥界的‘鑰匙’，順藤摸瓜，以小索大，簽訂魂契不過爾爾。”
徐小受還是聽得有些迷糊。
問題是自己人在陽間，平日也接觸不到這些，還冥界……真有冥界？
“你呢？你是怎么簽訂的？”他忙問道。
“頓悟。”神亦頭都不回，“一日頓悟，驚覺魂魄可以離體，無師自通六道鬼法。”
徐小受暗罵一聲狗賊。
這可真是完全不給凡人留點活路走了。
靠頓悟能悟出來一樣的東西，還剛好出現魂魄離體的情況，這概率……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有沒有什么腳踏實地的路子？你這頓悟之法，太飄了……”
“剛才已經說了三個方法。”
“但凡那三個不是更飄，我都不至于問你怎么悟的！”徐小受急得想打人。
神亦似乎懵了一下。
但很快，他下巴一點。
“有！”
“何法？”
“掌握地獄道，可開地獄之門，召喚鬼門關，有如探囊取物！”
“……”徐小受心生不妙預感，“那，如何掌握地獄道？”
“掌握餓鬼道。”
徐小受頓時人都麻了。
他甚至沒看出來，神亦是在這莊重嚴肅的時刻開玩笑，還是在認真作回答。
這特么不是一個死循環嗎？
可神亦這次回過了頭來，他的表情之理所當然，仿佛是在說“為什么我們要糾結這么簡單的入門問題”。
沒有一點點準備……
神亦一把抄過他手上的靈魂圣藥，吞服入腹，一躍沖進了鬼門關中。
同一時間，徐小受腦海中，又多了雷音滾滾：
“靈肉者，虛實也。”
“人之一念，生于靈魂，可控肉身……”
“人之一念，若寄肉身，則控靈魂……”
“此之一道，虛實轉換也！”
徐小受腳踩靈道盤，再不敢耽擱，契入天人合一狀態。
這靈肉虛實之說，確實大有可為，有點類似巳人先生教過的紅梅三流落英界。
只不過那一劍，是將意念世界和真實世界，進行虛實轉換。
餓鬼道則是肉身和靈魂？
這，要怎么轉換？
思緒至此時巨大的關門之后，人類神亦消失餓鬼猛撲而出，其巨可比圣帝麒麟。
腦海之內，滾滾雷音，不曾斷過：
“古武修體，亦非修體。”
“修之為實，謂之為肉；照應空虛，謂之為靈。”
“靈肉虛實，一念轉換；空虛則盈，真實則隱。”
這是什么東西？
這也太復雜了！
徐小受一句沒聽懂，可腦海聲音沒斷，他只能強自接住，強行記憶：
“餓鬼道，餐萬靈，吞萬法。”
“靈法皆空，三千消化，得化盈實，只余轉逆。”
“鬼門關下，虛實顛倒，當通陰陽，可逆靈肉。”
一句接一句。
晦澀難懂的口訣，比嵌套天機靈陣還叫人頭大，就這般一股腦塞進了徐小受腦海之中。
腳踩著靈道盤，徐小受快速吸收、試圖消化，一直未果。
直待望見餓鬼神亦從鬼門關出，身上波光流轉，道韻自成。
這如此玄妙，與腦海中古武六道之餓鬼道的口訣一一照應起來。
至此，徐小受若有所悟：
“六道中的餓鬼道，對古武的定義，竟非修體，而是修‘虛’與‘實’……”
“靈魂為‘虛’，肉身為‘實’……”
“而餓鬼道，可吞的不止是靈魂，還有所有可被視為‘虛’的東西？靈、道、氣、意、法……”
“‘虛’本不存在，只是對應‘實’而生，所以自然無有極限、至高等概念。”
“當‘虛’盈至‘滿’，或者接近‘滿’時，若能利用這股力量，那當然極為恐怖……”
徐小受瞳珠震顫著，思緒裂變，為這種古武思想而有所動容，繼續推演：
“而古武者，便以六道之餓鬼道，將本寄存于靈魂的念，暫存于體；再將本為‘虛’的靈魂，通過鬼門關逆轉為‘實’——藉此切換成靈魂形態，也就是餓鬼。”
“不止如此，相對應的，本為‘實’的肉身，也就成為了‘虛’——藉此得以用古武真身，去接受那股龐大的、沒有上限的、最瘋狂也最讓人饑餓的能量！”
“這股力量本來無人可以借用，也必然無人可以承受，因而要使用之，古武者必將元氣大損，需要圣藥補充。”
“可也正是這股力量，在‘虛’態下強化古武者肉身，繼而刺激‘實’態下餓鬼，從而得到最原始也最瘋狂的增幅作用。”
“還是增幅神魂，強化神魂一道的方方面面……”
“難怪！難怪神亦的餓鬼道，能打北槐！”
徐小受猛一拍腦袋，感覺此前所不能通悟的點，在此刻全部融會貫通。
“悟了！”
“我又悟了！”
這種古武思想是破天荒的離譜。
真要讓徐小受一個人去琢磨，不知道得思量多久，甚至不曉得從哪里可以邁入這個大門。
但現下……
有了神亦的那晦澀口訣，加之靈道盤和天人合一在近乎無上限般拔高人的悟性……
又有悟劍紅梅三流在前，腦海中有著虛實轉換的概念和經驗……
徐小受如醍醐灌頂，朝夕得道！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面上激動之色，難以遏制。
“六道，我得其二也！”
思緒猛地一滯，徐小受又意識到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
“不對，怎么召喚鬼門關來著？”
太難受了！
徐小受突然難受得窒息！
這種感覺，就如同發現了自己身體內有大寶藏，只要打開那扇門，就可以成為海……呃，餓鬼王。
可鑰匙……
誒，就是沒有！
“簽訂魂契？”
“這他娘的空口白話就是頓悟，就是魂魄離體的，你倒是告訴我怎么簽啊！”
“餓鬼道……”
弓羊山之上，圣帝麒麟望著白虎金行之力，從那神亦化身的餓鬼之上穿透而過。
那種無力感，就如同此前神亦的人間道一拳，轟不中他北槐神魂體一般。
陰陽相隔！
可是……
類似的法子，北槐已經見過了一次。
神亦能奏效一拳，能撕裂他神魂體一具，打得他僅余殘魂一絲……
真的，還能成功第二次么？
“無謀匹夫。”
“只知一味出拳，殊不知……你的神魂，沸騰過度了！”
圣帝麒麟眼眸存謔，輕聲一笑，四肢鐐銬便鏗鏗晃動。
鬼門關中一躍而出的餓鬼還未欺身，北槐身上爆涌五行之力。
這般力量，輪轉相生，最后氤氳匯聚，化作精純的圣帝神魂之力。
它清楚地錨定了神亦化身餓鬼那一剎的神魂波動，轉瞬擴蕩而出，探向五域各地。
只一剎，圣帝麒麟眸光一變。
“不在死浮屠之城？”
“竟在……”
北槐都有些驚異。
他發現，神亦的神魂波動關聯到的本體，不在天邊，就在眼前，就在四象秘境的染茗遺址內！
“天助我也。”
死浮屠之城還有法則限制。
染茗遺址，殘余的卻是斬神官的遺念。
為尋傳承者，染茗遺念包容萬象，甚至宣告天地尋人，自然不會過多在意圣帝力量的介入。
“僅需一絲力量，他自土崩瓦解！”
圣帝麒麟動了。
它無視了沖向自己而來的餓鬼。
它化出神魂大手，試圖掐斷神亦真身和這個化身之間的神魂聯系。
只要二者羈絆一斷……
這連半圣意念化身都算不上的餓鬼，只會化作無根浮萍，自行分解而亡吧？
北槐無聲在笑。
此前僅為一道圣帝意念化身的他，根本不敢通過此法追尋神亦真身。
相信對方稍加感應，稍加反撲，自己必死無疑。
但有染茗遺址限制在前，有圣帝麒麟的力量加持在后，自己哪怕只剩一道殘念，神亦真身哪怕能反溯到自己，也能抗衡一二。
更何況，北槐從沒想過正面進行吃力不討好的對峙。
抹殺神亦的方式有很多種。
掐斷聯系，既然是最輕松的方式，何樂而不為？
“嗡！”
虛空無名一震。
當餓鬼撲至圣帝麒麟面前之時，對方那深藍眼眸甚至不曾有過一顫，更加無所謂閃躲。
彌天的鬼門關倏然消失了。
窮兇極惡的餓鬼動作也跟著停滯，目中失去了神采。
“啊這……”
徐小受正聚精會神踩著靈道盤感悟餓鬼道，突然懵了。
他還在尋思著如何簽訂魂契，召喚鬼門關的問題……
鬼門關，沒了？
“刷。”
餓鬼的身影在半空閃爍著、閃爍著。
突然，其周身神魂之力分散，餓鬼形態消失，虛幻的光頭神亦出現。
“虛像？”
圣帝麒麟口吐人言，多了幾分驚疑。
北槐已經看過一次虛像了，至此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方才給足了自己如此壓力的，真是一個虛像——這一次，神亦無從偽裝。
煉靈一道的虛像，竟還能和古武六道這般結合，當真是奇思妙想！
“這家伙……”
靈道盤上，徐小受略一回顧，猛然醒悟北槐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令得神亦餓鬼道無功而散。
北槐，竟是早早就在等這餓鬼道！
待得神亦虛像神魂波動出現時，直接選擇了一手釜底抽薪！
阻礙者終于消碎。
圣帝麒麟垂眸而下，望著身前無人的徐小受，如同看到了失去柵欄保護的小綿羊。
至于小綿羊守護之下的小白貓……
唾手可得！
“你的神魂，在沸騰。”
當這一道戲謔之音從天穹飄落之時，徐小受猛然一驚，收斂了全部情緒。
神魂之道，防不勝防！
“喵嗚……”
貪神趴在主人的頭頂之上，弱弱地喚了一聲。
以它之靈智，早已看出這頭巨大的獨角怪物，目標就是自己。
而主人，就是自己最后的守護！
“喵？”
貪神還沒來得及多想，只覺自己飛了起來，被主人抓到了手里。
“你想要它？”
徐小受抓著小白貓，咧嘴一笑。
“喵！”
貪神炸毛。
說好的守護呢？
怎么這就要出賣我喵？
圣帝麒麟卻眼神平靜，不再言語，只是淡漠注視著下方弱小螻蟻的一舉一動。
人性，總歸如此。
負隅頑抗過后，當意識到自己再也無力回天，自當選擇屈從。
但是這一次……
“徐小受，你不再會有機會。”麒麟口吐人言，殺機凜然。
“什么機不機會的，我有說過要將貪神送你嗎，圣帝也做白日夢，也會想屁吃？”徐小受哈哈大笑，一把將貪神塞到了胸口里。
麒麟一怔。
卻見下方弱小螻蟻，忽而反手一掏，掏出了一顆什么東西……
通訊珠？
死到臨頭了，通訊珠？
眼下生死一瞬，他還寄希望于能叫來什么人物，力挽狂瀾？
“給我機會？”
徐小受抓著通訊珠，沒想到圣帝麒麟竟會等待。
他還以為需要再用時祖影杖，狠狠敲這個獨角麒麟一榔頭的。
圣帝麒麟四爪一動，很快有止住了動作，嘴唇一張：
“交代吧。”
交代遺言嗎……
這個時候，你倒是顯得大度了……
徐小受失聲一笑，卻是毫不畏怯迎上了那圣帝麒麟的深藍雙眼：
“記住此刻。”
“他日若再相見，我會讓你北槐真身，也有這般‘交代’的時間。”
但是眼下，絕非是交代遺言。
徐小受摁通了聯絡。
畢竟是圣帝北槐，畢竟自己身前再也無人守護。
他只是想在這最后反擊之前知道，到底自己身后，有沒有還站著某些人。
若有，為何還沒出現！
“嘟……”
通訊珠通了。
通得很快，仿佛對面早早就在等待這一通聯絡，也及時傳來了一道似笑非笑的沙啞之聲：
“哦？是受爺啊”
高空之上，圣帝麒麟聞聲雙目驟然含起，天地氣機都為之凝固。
它下意識想要往下撲了，杜絕一切后患。
卻又及時止住，回歸云淡風輕，掌控一切之態。
哪怕幾十年未見，北槐記得這道聲音的主人為誰……
“八尊諳？”(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