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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六章 新生機悲鳴帝境,止步令狩鬼提燈

  此地常年陰雨連綿,冷風嗚嚎,一年只有兩季,一為陰季,一為雨季。

  這里的天,總是烏暗。

  世界庇佑在一片巨大的樹冠之下。

  為數不多的光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從密密麻麻的枝葉中擠進來。

  同其余四大圣帝秘境截然不同,悲鳴帝境給人的感覺是冷色調的,是多愁善感的。

  置身于此,總會讓人格外想多,稍不注意就會沉淪進情緒的海洋里。

  或傷或悲。

  再多就是憤怒、驚恐。

  要能在這地方找到“喜”這等情緒的,必然得得是半圣起步。

  這就是悲鳴帝境,圣帝北氏的傳承之地,連其余四大家平日都不愿涉足之所。

  一住.suduso

  北氏族人占據這等圣帝秘境修煉,數量卻是不多。

  說是一脈單傳有些過了,一脈十傳,約莫就能概括得很精準。

  到了北槐這一代時,數上列下,整個帝境里加起來真正姓北的,不超百個。

且這些北氏族人大都想往外走,不喜待在  便如新七劍仙北北,就是在圣帝華氏的云山帝境長大。

  大世槐。

  這是一株足有十丈高的老槐樹,暗綠色的枝冠繁茂,黑黢黢的樹干粗壯,十分普通。

  除了老,它沒有任何值得一道的其他特點,儼然返璞歸真,泯與眾樹。

  老槐樹扎根此地,有數萬億年歷史了,歷經過無數時代,根部滲透進了整個悲鳴帝境,能隨時搬運這方世界在時空碎流中行走。

  它的樹冠投影,正是屏蔽天光的烏暗根源所在,也是北槐多愁善感性格的直接表達。

  畢竟圣帝一念,能影響整個世界。

  很大程度上,接手了北氏這一代圣帝位格,和大世槐簽訂了契約的北槐。

其內心映射,就呈現出了這一  極高的老槐樹前,此刻正蹲著一個白衣赤足的少年,面如冠玉,雙目出神地望著樹下毫無光影,卻倔強破土而出的一顆嫩草。

  “生命,如此偉大……”

  他無聲呢喃著,眼神如枯井般死寂,看不出半分生機。

  可在周邊,卻有著與悲鳴帝境格格不入、略顯嘈雜的各般聲音、各個北槐。

  “噫”有用肚皮貼著樹枝,將自己對折在玩腳的北槐,扣一下指甲蓋就聞一下氣味,露出嫌棄的表情后繼續扣繼續聞,樂此不疲。

  “嘻嘻。”有坐在樹下木馬上正在玩著搖搖樂的肥嘟嘟小北槐,他抓著木馬的兩個把手,翹來翹去,不亦樂乎。

  “喲呼——”有正在蕩秋千的北槐,在后面當苦力的另一北槐的一推之下,繞著樹枝翻了一周,最后砸到了正在摳腳的北槐,雙雙掉下。

  “哈哈哈,好玩、好玩……”

  “哎喲,你找揍是吧!”

  “殺了我!啊啊啊,殺了我,否則我必殺你!”

  有女扮男裝的北槐,有沒事找事踩人腳的北槐,有發泄精力正在戰斗的北槐……

  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大世槐下,除了琳瑯滿目的北槐,還有各般巨大的鬼獸尸體。

  它們被隨意處置,或是成了槐樹養分,或是還待研究,或是仍有生命氣息的,就在瑟瑟發抖。

  唯一雙目空洞,正在觀草的白衣北槐,在各般奇形怪狀的北槐之中,竟是最正常的那一個。

  當然,也是最不正常的——他少了人類該有的七情六欲。

  事實上,周遭所有的北槐,全是白衣北槐的圣帝意念化身。

  同其他半圣、圣帝截然不同,北槐的每一個圣帝意念化身,都有獨屬于他們的性格和意志,以及小脾氣。

  有的傲嬌,有的沮喪,有的瘋狂,有的紈绔……

  北槐從小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也是一個探究欲很強的人。

  他的一生,天馬行空的一個個想法全部實現了,最后也就隨之落到了“生命”這一本質問題上。

  為此,他進行過許多次的研究嘗試,也并入了許多個“北槐”歸為自己,再分離出去。

  他依舊不曾得到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生命,似乎是一個永無止盡的研究話題,北槐迄今依舊興趣不減。

  坐于樹下,背靠大世槐,白衣赤足的北槐蜷起了膝蓋,從腰上翻出了一卷泛黃的筆記,咬出了一支筆。

  筆記的封面很粗糙,或者可以說沒有封面,只是在第一頁上寫有幾個大字:

  “北槐的生命研究日記。”

  左下方,還有朵小紅花,約莫是某個調皮搗蛋的小北槐畫出來的。

  筆記翻半,少年提筆落字,速度很快:

  “古槐歷一三二三三年,天氣陰,微風。”

  “山上的空氣依舊清新,微風夾雜著雨絲,捎來了昨日雨后泥土的芬芳,這讓人心情愉悅()”

  “生命誕生,總是值得慶賀的,我要紀錄一下,就在今天,阿芽破土了(oo)”

  “阿芽的天賦很高,我對她抱有很大期待,但誕生之時,她只有一品靈藥的氣息,這讓我有點小失落(>.<)”

  “阿芽的第三次輪回,我特意用了金陵龍的逆鱗之血一滴、三世破界果粉末三粒、長生源泉九九八十一日進行澆灌……中間細心呵護,沒有讓她遭受劫難,更沒有讓她被北槐們糟蹋……用料都是圣級靈物,她誕生后居然只有一品氣息,也許是我對她的要求太高了,這點應該反省……(.)”

  白衣赤足的北槐寫得很是專注。

  最后一段足足寫了三頁,詳細介紹了“阿芽”第三次輪回的過程。

  待得他快要停筆時,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道驚叫聲:

  “啊?你怎么可以吃她,她好可憐的喔。”

  北槐怔神,瞥目望去,發現方才正在木馬上玩搖搖樂的北槐,此時正趴在阿芽的墳冢上。

  而那顆剛破土的一品靈草阿芽,尸首都被吞了。

  北槐張了張嘴,雙目多了一絲波動,很快唇角往兩邊微微掀起。

  他繼續在《北槐的生命研究日記》上落筆:

  “很有意思,阿芽的誕生,竟然勾動了阿樂的興趣——她被吃了!”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是森林法則,我不會過多去干涉,更不會懲罰他們,雖然阿樂的做法確實讓我生了氣,但也就一小下。”

  “值得一提的是,阿樂是個傻子,之前本不會對其他生命體感興趣,是一個孤僻性子,只喜歡木馬。”

  “阿樂,取北域普玄姜氏半圣姜布衣殘魂半縷,輔匯靈粉、煥身花粉,借鬼獸長遺之身而生——長遺是一條大蛇,太虛境界。”

  “也許是長遺太弱的緣故,原本生不出來阿樂,為此我添加了大世槐的粉末進去,這過程當然磨滅了大世槐的靈性,防止研究變量增多,意外發生。”

  “意外,果不其然還是發生了。”

  “阿樂出生后,只喜歡大世槐樹枝打造的木馬,只喜歡搖搖樂,對其他一切毫不感興趣,甚至不會說話。”

  “今天他吃掉了阿芽,我的世界有了光,這代表著阿芽必然有一定的特殊性……”

  寫到這,北槐停筆。

  他往身后抓了兩抓,抓出來了又一本厚厚的泛黃的筆記。

  第一頁就是書封,寫有幾個大字:

  “北槐們的紀錄手冊。”

  翻開《紀錄手冊》,白衣赤足的北槐很快翻閱完了有關“阿芽”、“阿樂”,乃至是“長遺”的所有相關基礎生命信息。

  對照完記憶里的,發現無有缺漏之后,他又查改增刪,完善細節。

  當這些剛剛寫完時,旁邊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

  北槐抬眸看去,便見才一個月大就長得肥嘟嘟的小阿樂,正歡快地邁著兩只小短腿,抱著腦袋,繞著木馬來回跑。

  這太反常了!

  《紀錄手冊》上寫著,阿樂并不喜歡跑步,甚至是走路,他只喜歡木馬,還不會說話。

  但現在,小阿樂一邊跑,一邊還在歡呼:

  北槐目光,一點點變得呆滯。

  阿樂,會說話了?

  就是這內容怎么來回只有一句,且……

  他看向了肥嘟嘟小阿樂的腦袋,其上果然長了一根嫩綠小草,正是他方才觀察過的,被吃掉了的……

  “阿芽?”

  北槐吸了一口氣,咬起筆頭,陷入了長久的深思。

  阿樂似乎陷入了一個死循環,雙手太短夠不著腦袋上的草,也不知道他怎么發現自己長草了的,就這般抱著頭繞著木馬來回跑。

  北槐思緒一次次被打斷,目中不由多了幾分煩躁。

  “閉嘴!”

  阿樂仿若聽不見,還抱著腦袋,繞著木馬撒歡跑。

  北槐起身一腳將阿樂踢飛,同時將那木馬也扔到了遠處去,登時聒噪聲就跑離了此地。

  “本圣長草啦……”

  “長草啦……”

  “草……”

  北槐來回翻看著《北槐們的紀錄手冊》,最后目光落到了《北槐的生命研究日記》上,無奈一嘆:

  “起床了。”

  日記一顫,紙張沙沙翻頁且舒張,像是在伸懶腰的同時發出呻吟。

  “我得改一下最新的內容。”

  日記便停在了最新葉上。

  其上內容一個字一個字回刪,刪到了第二行去。

  “停。”

  北槐一聲落定,日記就失去了生命氣息,上面只剩兩句:

  “古槐歷一三二三三年,天氣陰,微風。”

  “山上的空氣依舊清新,微風夾雜著雨絲,捎來了昨日雨后泥土的芬芳,這讓人心情愉悅()”

  北槐想了想,提筆劃掉了最后幾個字,改成:

  “這太扯了。”

  “真的很扯。”

  “我現在,心情十分復雜……”

  他刷刷記錄下了阿芽的誕生,但重點卻落到了阿樂的開口說話和詭異舉動上,以及他吃了阿芽后又長了阿芽的驚悚事實。

  “……是‘寄生’嗎,還是‘共生’,或者說,是一種全新的生命形態?”

  “我不知道。”

  “我現在很迷茫。”

  “可能的方向有很多個,我需要一一嘗試,這很費時費力,他們大概率也不會同意,但我會堅持下去的——探索生命的未知,這正是樂趣之所在。”

  末了,放下筆。

  北槐無神地望著天空中的樹冠投影發呆,耳畔依舊還有那遙遠但刺耳的聲音:

  “本圣長草啦……”

  “草啦……”

  這位白衣少年,再次發出了一聲感慨:

  “生命,如此偉大……”

  便這時,他突然感覺腦袋一疼,眉頭蹙起。

  同一時間,用肚皮貼樹枝對折玩腳的北槐,蕩秋千推秋千的北槐,打架的北槐……乃至是正在圍著木馬來回跑的北槐!

  所有北槐,停下了各自動作,投來了注視的目光。

  上萬道目光從遠方、從近點、從四面八方射來,讓人驚悚,北槐卻習以為常。

  大世槐微微一震,跟著垂下了一根樹枝,似乎是在詢問。

  “無礙。”

  白衣赤足的北槐一笑,慰壓下了所有北槐們波瀾的情緒,又摩挲著大世槐的樹枝進行安撫,道:

  “阿麒受傷了。”

  “它正在四象秘境玩耍,遇到了一些情況。”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禿頭北槐走了過來。

  走到本尊面前時,他也不說話,憨憨地將衣服一扯,就裸露出了比石墩子還圓潤光滑的肚子。

  肚子上沒有肚臍眼,也沒有毛,是一面凸面鏡。

  鏡子上呈現出的是四象秘境的畫面,有很多奇形怪狀的人,有獸,還有一些像是門的建筑物……根本看不清畫面!

  “阿瘦……”

  白衣赤足的北槐撫了一下這凸面鏡肚子,知曉這位北槐是好意的,但只能無奈進行勸說:

  “你……圓潤了許多。”

  “現在肚子上的畫面,我已分不清是北槐們,還是正常的人類了。”

  “你回去吧,成功減肥了再給我看。”

  阿瘦“哼”了一聲,氣鼓鼓回去了,只是衣服扯開紐扣后,怎么也扣不回去。

  他越扣越氣,怒而回頭:

  “你讓我增肥的!”

  “我只是讓你把能力利用起來,平面擴大,能看到的畫面自然就更多……”

  “我不聽!都怪你!”

  北槐送走了阿瘦,迎來了阿美。

  阿美拋了一個媚眼,將她身后長長的黑色尾巴卷成了一個圓圈。

  圓圈內,云霧幻化,呈現出了弓羊山的一次次戰斗畫面。

  最后是圣帝麒麟被撕成兩半,極限巨人仰頭長嘯的一幕。

  北槐眼神直接凝固了。

  良久,他的眸底,似乎多了點點光芒閃爍。

  “這巨人……”

  從人類形態,暴增到金光巨人形態,再化作白骨巨人形態。

  同古武六道結合后,還能擁有血肉,化作最極限的形態!

  北槐猛地看向了阿美。

  阿美羞澀地低下了頭。

  他再看向山上的其他北槐們。

  其余北槐們還是正常的居多,一個個狂呼吶喊,拔頭扯腳的咆哮道:

  “報仇!”

  “報仇!”

  “為阿麒報仇!”

  轟的一聲,蕩秋千的北槐摘掉了頭顱,當場裂變化作了百丈大小的魚頭牛蟒,渾身散發著駁雜的氣息。

  對著玩腳的北槐一跳,摳掉了指甲蓋后,凌空炸成了一只巨大的獨腳……不,他也有身體,只是身體是正常人類大小,獨腳有千丈高!

  打架的北槐、下棋的北槐、正在扣屁眼的北槐……無數北槐,各自變異,化作了最真實的本體形態。

  這些北槐,個個最高只有太虛氣息,連半圣位格都沒有。

  然而其一身力量,最強的,甚至超越了普通半圣!

  “準備一下。”

  赤足白衣,面如冠玉的北槐一招手,就要帶上身后奇形怪狀的北槐大軍們,出發去尋找全新的巨人生命形態。

  他有預感,這一次的研究若能成,比得到貪神都還要讓人興奮。

  那個人……

  北槐腳步定了一下,翻出《北槐的紀錄手冊》,率先在全新一頁上,寫下了即將入手的新北槐的老名字:

  “徐小受。”

  他又抬頭,看到了面前正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阿美,不由沉吟后一問:

  “阿美,你是不是喜歡強壯的?”

  阿美低下了牛角腦袋,夾皺了黑色的蛇尾巴,來回摩挲著地面,嘴里發出了一道略顯期待的沙啞聲音:

  “繁……殖……”

  北槐收回手冊,剛想要動。

  轟隆一聲,悲鳴帝境之外,冉冉升起一輪銀色圓月,其中似有宮殿虛影。

  天空之上,跟著出現了八個古老的封印古字:

  “圣神大陸,北槐止步!”

  北槐一頓,認真道:“我這次,是有急事,且保證不會傷及無辜。”

  轟隆再一聲,悲鳴帝境外再生一個星盤虛影,其上道則翻涌。

  那八個古老的封印文字,再次于空中浮現:

  “圣神大陸,北槐止步!”

  北槐臉色無悲無喜:“你們,逼我?”

  轟隆又一聲,一座巍峨山峰的投影出現。

  這回其上不是虛影勾勒,而是走出來一個負劍的人身。

  “圣神大陸,北槐止步……這可不是說說而已。”

  “你當曉得,你的危害性,有多大。”

  那道有如風中殘燭般的人影,一身氣息無比低晦,仿若從九幽之中走來。

  他手上的劍,坑坑洼洼,仿佛一碰就會斷折。

  “華長燈……”

  北槐眸光一凝,瞥向下世天梯之所,神情多了異樣:“道穹蒼讓你來的?你,要突破了?”

  華長燈提著屏風燭地的那盞殘燈。

燭光搖曳下,他目中幽暗小劍凝聚,所視之世界,再不是空蕩蕩的  相反!

  丑陋猙獰的大世槐,樹冠原來是由無盡冤魂厲鬼所組成的。

  樹須憑吊著斷裂的、慘淡的、無以言狀的、密密麻麻的恐怖惡鬼。

  那一聲聲的凄喊聲,化作了嗚嗚風鳴。

  一點點的細雨微揚,竟是靈魂在滴血。

  這里,不是人間,是骯臟墮落的無邊煉獄!

  華長燈微搖著頭,聲無懼色,徐徐提高了手中的名劍狩鬼:

  “提燈狩鬼,此夜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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