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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八章 兵不血刃美人計,命在旦夕災獸徐

  “嗤啦……”

  “朱一顆”撕掉了丑陋的面皮,露出了一張干凈整潔的臉,笑容燦爛。

  即便此人目中多了幾分老練,少了些許稚氣,這張臉,龍杏之靈不曾忘記。

  畢竟幾十年時光,于祖樹龍杏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

  猶記得那年虛空島……

  依舊是奇跡之森,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來到了神農藥園。

  同其他人類有所不同,此人十分聰穎,用秘術避過了虛空侍的感知。

  他還找到了神農藥園真正的主人,也就是祖樹龍杏,并且成功喚醒龍杏之靈。

  龍杏之靈給出了考驗。

  這年輕人輕易通過了考驗,一面以祖樹龍杏的杏格為脅,一面又彬彬有禮、言語得體、不卑不亢。

  不得已,龍杏之靈只能分出了一顆龍杏子,讓這人摘去。

  時光荏苒,龍杏之靈卻還記得……

  這年輕人當時唯一一處失禮之處,是和他一身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貪得無厭”。

  他在摘下屬于他的龍杏子之后,還伸手摸上了第二顆龍杏子!

  龍杏之靈當然制止。

  這人卻理所當然地說道:

  “以當下為考驗,龍杏前輩自是輸我一枚龍杏子。”

  “以未來為考驗,龍杏前輩該再贈我一枚龍杏子。”

  “若非不能回到過去,其實我這一次該得到的,是三枚龍杏子。”

  龍杏之靈嗤之以鼻,當時根本沒將這當下、未來、過去之說聽進耳里去,揮爪就斥退了那人。

  年輕人也不再冒犯,只是離開前,擠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恭敬請求道:

  “龍杏前輩,我們來打一個賭如何,以時間為局,執棋未來,落子無悔。”

  打賭?

  沉睡了許久的龍杏之靈對這十分感興趣,便問道:“賭什么?”

  “再說。”

  年輕人十分猖狂,先聊賭注,“若您贏了,我幫您竊取祖樹九祭桂的全部氣運;若您輸了,再見之時,您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哪怕是要走全部龍杏子。”

  竊取九祭桂的氣運?

  你配么?

  龍杏之靈甚至沒考慮過輸的問題,當是時,毫不遲疑便答應了,復問道:

  “賭什么?”

  那人帶著依舊恭敬的笑,灑然便離開了,只留下這么一句話:

  “龍杏前輩,我賭您會后悔。”

  “道穹蒼?”

  杏界內,定定望著面前人類,腦海里一幕幕光景飄完。

  龍杏之靈,最后道出了這個名字。

  在漫長的歲月中,能給到祖樹龍杏如此深刻記憶者,其實不多。

  更多時候,人類在祖樹的力量前,要么驚慌失措,分寸大亂;

  要么想方設法避開正面沖突,繼而偷竊神農藥園的寶貝。

  鮮少有能在那般年紀,面對祖樹,還有如此自信、風度去侃侃而談,甚至故弄玄虛的家伙。

  龍杏之靈還是過后主動去翻找鎮虛碑,回溯時間場景,才找出來碑上那人對應的名字——他果然留下了名字!

  遙想彼時虛空島上道穹蒼那富含深意的皮笑肉不笑表情,對應著的,不正是現下“朱一顆”三渡杏界硬要留下來的深刻印象?

  這正是這個年輕人會有的惡趣味啊!

  他分明在初次登臨杏界時就開始提醒,他卻篤定,自己絕對想不起來……

  也真給他猜中了!

  龍杏之靈心頭閃過極度的不爽。

  可是……

  當回望向那令道穹蒼躋身杏界的容器,也就是最早批次締結的那顆龍杏子時,龍杏之靈又沉默了。

  這,不正是當時自己不讓他采擷的第二枚果實嗎?

  那個時候,他就動了手腳?

  種彼時之因,結今日之果。

  道穹蒼當時就敢立賭局,賭的,便是幾十年后的今天?

  他能算到現在?

  而自己……

  輸了?

  道穹蒼自是不可能在彼時就能算到神農藥園會歸入徐小受的世界。

  他只是習慣性地留了一手,好在他時能更好的回歸虛空島罷了。

  陰差陽錯下,這本該用來針對之后虛空島之主的手段,變成了可以針對徐小受。

  天機,無窮變化,無盡玄妙,不正如此?

  “承蒙厚愛,原來龍杏前輩還記得在下,晚輩受寵若驚!”

  道穹蒼正了正神色,首先恭敬地抱拳致意道:

  “晚輩道穹蒼,攜祖樹九祭桂友好問候,特來拜訪前輩。”

  “無意叨擾龍杏前輩清修,但時局所迫,今日冒昧打擾,望前輩莫要見怪。”

  一頓后,道穹蒼直起腰來,神情略有所變。

  這一瞬,在龍杏之靈的眼中,他好似再也不是當時虛空島上那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而是乘風化龍,變得氣勢凌人。

  道穹蒼托起天機司南,眸光一斜,斜向水晶宮,似笑非笑道:

  “本殿今日登門,絕無惡意,但可以先行表一個態。”

  “今日之事,同前輩毫無關系!”

  “圣神殿堂更不會因由您與徐小受之前的關系而牽連責怪,破壞前輩隱修之心。”

  “所以,您不必擔憂。”

  龍杏之靈聞聲松了一口氣。

  但旋即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和徐小受綁定了,他有事,不正自己有事?

  道穹蒼還沒說完,接著再道:

  “當然,過往既定,未來無常,這才謂之‘天機’。”

  “此番事件過后,前輩如何選擇,對應的風向,自也有了無窮變化。”

  “所以,之后諸事,還望前輩三思而后決。”

  龍杏之靈聞言,勃然大怒。

  這呼之欲出的威脅之意,幾乎鋪遍了整個杏界,誰會無察?

  他,是要讓自己放棄徐小受?

  “汝欲何為!”龍杏之靈斷然而喝,同時心生懊惱之想。

  當日蟲孑,竟至于斯。

  若早知如此,彼時便該一爪滅之!

  道穹蒼風輕云淡一笑,他是不可能正面接話的,隨口便提到了他處:

  “多年不見,前輩風采依舊,高山仰止,令人艷羨不已。”

  “卻是不知,前輩依舊記得我‘道穹蒼’之名,可會忘卻當日之時間賭局?”

  龍杏之靈氣勢不由得一遏。

  是的,它記得,還知道自己輸了。

  旋即,龍杏之靈眼眸中燃燒起了熊熊烈火。

  當時賭局,無人見證,便是此時不認,對方又能如何?

  可良久的沉默過后……

  想到徐小受眼下之慘淡境況,道穹蒼之風頭正盛,不可硬撼之。

  龍杏之靈長長一嘆:

  “罷了,這龍杏子,通通贈與你便是。”

  祖樹一搖樹冠,龍杏子翩然欲落。

  反正已經被徐小受摘了一批,他也獲得了龍祖之力,不需要更多了。

  現在樹冠上還有的龍杏子,所有權亦是徐小受的。

  慷他人之慨,龍杏之靈固然肉疼,不至于很疼。

  道穹蒼急忙伸手:“不,想來龍杏前輩,是記錯了什么?”

  龍杏之靈動作一停,忍著被小輩打斷的怒火,凝眸視去。

  道穹蒼緩緩解釋道:

  “當日之賭注,滿樹龍杏子都要贈我,只是一個比喻。”

  “我們真正賭的,是如若前輩您輸了,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不要龍杏子?

  連徐小受都對龍杏子垂涎欲滴,想方設法要搞去,最后弄到連用圣帝龍血拿來兌換之法都搗鼓而出。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集齊九十九顆龍杏子更誘人之事?

  “除卻拋棄徐小受,拋棄杏界,其余之事,一概可提。”

  龍杏之靈畢竟也是條老龍了,爪子一揮,便應下要求。

  這既表現得一言九鼎,愿賭服輸,杜絕了被再次施壓的可能。

  又將道穹蒼的后路扼殺——龍杏之靈不可能拋卻它的世界之主。

  同時,言辭上說的也只是“可提”……

  你提你的。

  答不答應,到時候還是我說了算。

  是不是一條講信用的龍,就要看你道穹蒼的胃口大還是小了。

  道穹蒼面色淡然。

  從表情上,看不出來他心頭的想法幾何。

  事實眼下情況,也確實無比棘手。

  他道穹蒼是強渡了杏界,但祖樹龍杏再弱,警惕性再差,幾千萬年沒有出過手……

  真要爆發,拼個你死我活,便是概率萬中只一,也不無可能。

  畢竟,這可是祖樹!

  而觀這“杏界”之現狀,龍杏分明演化成了世界樹,輕易不會放棄世界之主徐小受。

  徐小受待人,更非是八尊諳那般薄涼之輩。

  他有情有義,有血有肉,這些從天上第一樓之人的死忠都可以看出。

  加恩義者,見死不救,是為不忠。

  加情誼者,隔岸觀火,是為不仁。

  龍杏之靈連對賭都敢認,龍杏子爪子一揮就想贈予自己。

  它跟徐小受朝夕相處了有一段時間了,連世界樹都愿意成為,會沒有半點感情在?

  那么,想越過祖樹龍杏,想不觸發那個“萬一”,就得到徐小受,或者殺死徐小受……

  可能嗎?

  別人也許難有可能,道穹蒼步步為營。

  幾乎是沒有半分思考時間,他就出聲了,指著遙遠他方,意味深長道:

  “玉京初雪,風雅至甚,桂折花香,孤芳自賞。”

  “時值如此良辰美景,九祭桂大人早在圣山上擺下了祖樹宴席,就靜候前輩您的與席。”

  “此宴不談大道、不論時局,只憶過往、只追情緣,她期盼與您共敘混沌之舊,歡喜祖樹之羈,暢聊久別之苦,相商后聚之意……”

  “不論如何,還請龍杏前輩,至少圣念蒞臨圣山,同九祭大人一醉方休,莫要讓佳人自寞,空等一宿。”

  “而這,也是我贏下對賭后的要求——不用龍杏子,龍杏前輩只管去赴宴就成了。”

  這么簡單?!

  這一刻,龍杏之靈眼睛里呼之欲出的是不可置信,同時涌動而出的,還有濃濃的欲火。

  九祭桂……

  它一下想到了那株風姿綽約、高貴典雅的桂樹。

  哪怕印象其實已經隨著時間的更迭而大致模糊了,氣質不會變!

  同其他凡株俗樹不同,九祭桂是如此的曼妙,那樣的婀娜多姿……

  她自混沌誕生,命格天定,如那人間龍雀,血緣稀罕。

  自己不同,雖亦是神株,卻是沐浴龍祖之血后,得大機緣蘇醒而成。

  一個土雞變鳳凰,一個是天生的鳳凰。

  雖然當下二者位格一致、高度一致,本質卻是大有不同。

  曾幾何時,龍杏也幻想過九祭桂……

  但連東山劍麻都鄙視過自己的出身,羞于為伍。

  明明那家伙也算半后天成就,也賴以葬劍冢之名氣而蘇醒,不比自己高貴多少。

  它卻還敢鄙視自己!

  可想而知,在祖樹的鄙視鏈中,龍杏的地位有何等之低!

  而現在……

  道穹蒼竟提出,自己只需要赴個宴,九祭桂會等它,對賭之注將跟著取消。

  連一顆龍杏子都不用付出,就可以獲得如此利好——這潑天的富貴,終于是落到我龍杏頭上來了?

  龍杏之靈一下磕巴了,有些說不出來話。

  道穹蒼委婉其辭,它就顯得有些直接粗暴些,遲豫了好久后,驚問道:

  “她欲與吾雙修?”

  這個雙修,不是那個雙修。

  而是氣運交融,華蓋合匯,從此連理同枝,共富貴,并御災,攜手億萬時代!

  呃,其實也是了……

  至少在龍杏的認知里,彼此并無二致!

  道穹蒼聞聲嘴角一抽扯,斟酌了措辭后,才道:

  “不無此意。”

  龍杏之靈急了!

  無就是無,有就是有……

  不無此意,是個什么意思?就不能給個準信么!

  很快,龍杏之靈從臆想中清醒回來,望著恭敬等待著答案的道穹蒼,驚出一身冷意。

  又想差了一著……

  自己走了,徐小受怎么辦,交給這個人處置?

  “吾……”

  “龍杏前輩,只管去赴宴就可以了。”

  “汝……”

  “只管赴宴,即可。”

  “那徐……”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遑論祖樹?龍杏前輩,您只管赴宴即可。”

  龍杏之靈三次欲言。

  道穹蒼卻三次打斷。

  一時間,杏界內陷入了死寂,只余不遠處“咕嚕咕嚕”沸騰的藥液聲。

  龍杏之靈心緒也沸騰著,再無法平靜。

  這個人類小子的想法,它差不多已經讀懂了。

  是啊,只是去赴個宴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想……就可以!

  每株樹,都有它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

  為了這個時刻,有的樹等待了億萬年,無果而命終。

  這般機會,又豈是區區千百年彈指歲月就當消逝的螻蟻生命,得以阻之?

  年輕者談感情,年長者重利益。

  徐小受是不錯,卻談不上天賦之“極最”,更甚者龍杏都陪伴過,也見證過其隕落。

  他對自己,亦不能談及“照拂”——祖樹哪還需要人類來照拂?

  相反,是自己用龍杏子幫襯過他一陣,恩情夠了!

  至于圣帝龍血,那不過滿足口腹之欲,本也只是交易所得,談不上受惠。

  再往前推……

  之所以有杏界,不過這姓徐的先斬后奏,將整個神農藥園都偷了!

  說到底,杏界和杏界之主,不過是一場彼此雙贏的利益往來。

  現在,有一個更好的機會,更大的利益擺在自己面前,怎能錯過?

  那可是和九祭桂雙修啊,樹樹夢寐以求!

  龍杏之靈卻發現,自己無法立即作出本該輕松作出的決斷。

  這,似乎又成了一場豪賭?

  比此前時間賭局更甚的隱晦豪賭!

  賭跟九祭桂雙修,自己的未來更加輝煌;還是賭人類徐小受,今后高度能超越兩大祖樹?

  似乎……

  這甚至都不足以形成一個問題?

  龍杏之靈默然良久,如是有了決斷,嚴肅問道:

  “倘吾上圣山,圣山施法拘禁,又當如何?”

  “絕無可能!”

  道穹蒼眼睛一亮,大手一揮,當場掏出了一份黑紅色的卷軸。

  他毫不猶豫撕掉了珍貴的半圣玄旨,在大道和本我的見證下,發起了毒誓:

  “九祭桂之宴,只宴一宿,錯過此時,再無他刻……桂折圣山亦絕無拘禁祖樹龍杏之惡意,一宿過后,祖樹龍杏自可離開圣山,逍遙天地……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道音天成,誓由天證。

  此誓細到了骨子里,將一切可能性都提了進去,足以讓樹徹底放心。

  末了,道穹蒼還鄭重其事,勸道:

  “祖樹前輩,宴歸宴,雙修歸雙修。”

  “即便您二位在此宴過后,皆有雙修之意,您也必須即刻離開圣山,不得作出失禮之舉!”

  “祖樹同修,茲事體大,當昭告天下,擇以良辰吉日,恭迎龍杏上山,萬萬不可胡來。”

  “這一點,希望前輩也能知悉。”

  龍杏之靈頓時急了。

  這圣山,還只能待一宿?

  祖樹雙修,關你們人類屁事?

  但一想到九祭桂當前身份為圣神殿堂九祭神使,確實影響深遠,龍杏之靈無聲點頭,算默許了。

  它依舊有些糾結,最后瞥了一眼水晶宮的方向,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徐小受,福緣未盡。”

  道穹蒼何等聰明?幾乎瞬息,他讀懂了言外之意,好笑道:“本殿像是個嗜殺之人么?”

  “那……”

  龍杏之靈還沒問完,道穹蒼似有讀心術:

  “本殿,是為了災難之獸而來!”

  災難之獸?

  龍杏之靈一怔,圣念瞥見正在煉丹閑暇時偷瞄向這邊的小白貓,沉沉頷首。

  確實。

  這是災難之獸。

  “善!”

  余音至此,龍杏之靈消失不見。

  道穹蒼沒有動,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用了長達一刻鐘的時間呵出。

  在這過程中,他不再感應到杏界內有半分龍杏之靈的活性。

  顯然,它走了,走得很急。

  道穹蒼轉過身,一步一步,唇角上咧,走向了水晶宮。

  “嗒、嗒、嗒……”

  空曠的大殿,回蕩著沉重無比的腳步聲,步頻越漸加快。

  “喵!”

  貪神舉著前爪,望著那不速之客的到來,一身白毛倒豎,護住了丹鼎。

  萬事俱備,東風亦已借來。

  道穹蒼終于可以徹底撕下面皮,于猙獰一笑后,擼起了袖子,提出長劍,就往沸騰的丹鼎內的人影扎去:

  “徐小獸,納命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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