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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三章 瞳似莊稼圣如人,昭昭白雪掩紛塵

  “她當然有淚家血脈!”

  九天之外,突然傳來一道肅殺之聲,帶著比風雪還要冰涼的冷意。

  “誰在說話?”

  “還有人敢來,這可是屬于淚家、魚氏,以及璇璣殿主的戰場!”

  “這個聲音……嗯,沒聽過。”

  滿城煉靈師舉目而望,卻是找不著發聲者何在。

  半空中葉小天若有所感,從懷里一摸,摸出了一塊圣光淡淡閃耀的天機陣盤。

  這來自玄無機,在他和那位所謂的無機老祖被妄則圣帝追殺,一同躲進圣宮避難之后。

  當時說是后來可能有用……

  這個時候,該派上場了?

  玄無機既有呼喚,葉小天不曾遲疑,當即圣力注入,將天機陣盤遠遠一拋。

  虛空天機道紋勾勒,很快幻化出一扇光影朦朧的空間之門。

  門扉后兩道模糊身影,一前一后相繼踏出。

  當先的是一黑袍青年,右手拄著拐杖,隨著行進將其頭上斗笠摘下,露出了一張面容花白的臉。

  他長得怪是嚇人,雙眼位置還綁著一道黑布,打扮像是一個盲人。

  緊隨其后的為一白發老者,手上托著一塊天機盤。

  這老頭存在感就極低了,似乎刻意將自身氣息隱斂,不想引起過多。

  玉京城的煉靈師,也根本沒多少人去注意后方老者,視線全定格在那盲人青年臉上。

  很快,有人驚呼出聲:

  “淚雙行?”

  “他是圣奴淚雙行,手中的是名劍抽神杖!”

  來者身份,呼之欲出。

  如若說“圣奴受爺”之名,是近階段聲名鵲起,“圣奴淚雙行”,則是成名太久了。

  在受爺未出世的那些年,他被譽為黑暗世界的青年輩第一。

  近些年雖說風頭全給某人搶了去,也鮮少再執行過重的任務,但在當年,他有被流傳說是圣奴的接班人。

  后來八尊諳身份被認出,有段時間,淚雙行又被傳為是八尊諳的親傳弟子。

  這個時時刻刻跟在第八劍仙身邊的親傳,含金量可比那什么記名弟子笑崆峒強多了,也幸運多了。

  當時無數人艷羨都來不及,現下抽離出來一看……

  淚汐兒、淚雙行、魚知溫的淚家瞳、道璇璣這個淚家覆滅者,這就是一個圈啊!

  這圈早該在十多年前完成閉環,卻因為一個叫八尊諳的人,到現在還沒畫上句號。

  玉京城內,已經有人皺著眉,開始竊竊私語:

  “我聽說,八尊諳年輕時縱劍四方,得罪了不少人,也結交了不少朋友,他同淚家那一代的家主好像就有點交情。”

  “所以當年淚家覆滅,淚雙行其實是被八尊諳,也就是圣奴首座救了,后面才會加入圣奴?”

  “你問我,我問誰?”

  “哎,這不一起開動腦筋么……話說淚家是什么原因給滅了的,我怎么忘了?”

  “好像是,勾結鬼獸?”….

  “嗯,那我該忘……所以他妹淚汐兒,也就是徐小受的師妹木子汐,加入了天桑靈宮,是在圣奴無袖的撫養下長大的?”

  “這我倒有點了解,那個木子汐好像加入東域的天桑靈宮時間也不長……”

  “不重要!重要的是分開撫養啊,兄弟!雞蛋不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就是為了今天的歸來?我靠,我有點熱血沸騰了……”

  “所以璇璣殿主才是罪人?畢竟受爺剛驗證了,契約鬼獸并不會出事!”

  “你怎么可以編排璇璣殿主?你是圣奴?”

  “你別亂講,我不是啊,但璇璣殿主不是罪人的話,她徒弟魚知溫,怎么可能在這微妙時刻,當面質問她師尊?什么事不能過后聊?”

  “唉,我的魚知溫吶……”

  玉京城的重重低議聲,轉了一圈之后,回到了中域無數年輕人只敢遠觀不敢靠近的白月光身上。

  時值此刻,所有人都感覺這局兜兜轉轉有點繞了。

  有人覺得魚知溫可憐。

  也有人覺得她的可憐是裝出來的,并不值得同情。

  事實就是她以外族人的身份,用了人家淚氏一族的珠璣星瞳沒錯。

  至于說“血脈”問題……

  理不清的東西,還得交由場中幾個當事人來解釋。

  萬眾矚目的魚知溫,這會兒注意力根本不在局外人身上。

  她只聞聲一轉眸,便看到了光門里拄杖走出來的那道高大的、瘦削的,面容花白、五官都模糊的青年身影。

  當他迎面而來時,隔著那遮眼的黑布,隔著明與暗的阻礙……

  來自不同時空的視線交錯,激發了魚知溫腦海中塵封已久的破碎記憶。

  畫面中,那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在有花香鳥語的桂樹旁,在一個靈池的岸邊上……

  一個還在等魚兒上鉤,正處于百無聊賴狀態中的小女孩回眸后,看到了少年抱著另一個瓷娃娃般的小妹妹。

  “我猜你姓淚,是跟著族中長輩上山的?哇,這是你妹妹嗎,好可愛……”

  “別摸,她睡著了。”

  “噢,她叫什么名字呀?”

  “淚汐兒。”

  “我在跟我魚爺爺學釣魚呢,他又下去摸魚了……哦,對了,我叫魚知溫,夏末秋涼魚知溫。”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

  記憶陡然崩潰。

  那兒時見過幾面,也一并嬉玩過幾回的同伴,長大后已形同陌路。

  若非此前在天桑靈宮還有過一面,魚知溫甚至難以快速辨認出這道身影的來歷。

  遙遙望著遠方。

  虛空拄劍之音越漸刺耳。

  魚知溫的思緒,卻依舊破碎。

  某一瞬,“嗡”的一下,大腦又一片空白。

  便如彼時天桑靈宮偶遇時有過的經歷一樣,當淚雙行愈發靠近,那同樣塵封已久,卻是來自師尊的冷漠、絕然的話語聲,便也隨之回蕩于靈魂深處:….

  “淚家暗中謀劃虛空島,予以滅絕!”

  刷一下。記憶變成一片血色,卻是模糊不清。

  魚知溫身子猛地一顫,可除卻初見和結局的破碎記憶。

  她發現自己和淚雙行中間本該還有過的一些兒時經歷,渾然回憶不起。

  淚雙行步步逼近。

  魚知溫顫顫不安。

  直覺告訴她,該退了,該遠離此地,否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魚知溫目光堅定,沒有后撤半步。

  她為尋真相而來。

  “唔!”

  突兀地,腦袋一陣生疼,像是靈魂在抽搐,魚知溫捂住大腦,疼得發出悶聲。

  然這一次,她沒有如天桑靈宮相遇時那樣,當空墜落。

  她咬緊牙關,硬是承受下了這般莫名痛苦,艱難出聲:

  “淚雙行……”

  淚雙行仗劍而來。

  迎著四下目光,他面無波瀾。

  甚至沒有靠近淚汐兒半分,他只踱步走向魚知溫,目標無比堅定,隨行冷聲言道:

  “誠如你師尊所言,你當然有淚家血脈。”

  “如若沒有淚家血脈,淚家瞳怎么可能保持常態化開啟?”

  “如若沒有淚家血脈,你如何通過淚家瞳,獲得天機術上的極大便利,于道部年少成名?”

  什么意思?

  徐小受眉頭不自覺皺起。

  所以魚知溫真的是半個淚家人?

  但如此,道璇璣又怎么可能收她為徒,這不養虎為患么?

  道璇璣有些激動,似乎想要開口說話,甚至有了殺意――針對淚雙行的出現。

  徐小受急忙控制,將這老阿婆搞得瘋魔,令得她無法出手。

  “你們繼續。”

  他看向許久不見的淚雙行,同時對身后存在感為零的玄無機點頭致意。

  淚雙行卻沒有回眼看來。

  他已早早失去了“看”這個動作,只是放言四方,如在昭告世人,漠然道:

  “奪舍而來的淚家瞳固然能用,卻是有著上限,過之必傷,用久則廢。”

  “只有身負淚家血脈,以本源之血催使本源淚家瞳,你魚知溫,才能成為如今的道部首座。”

  本源之血?

  本源淚家瞳?

  徐小受眉頭久久無法松開,看回魚知溫。

  魚知溫眼睫毛微顫,星瞳中卻是還有著鎮定,在瞥了眼無法言語的師尊后,她死死盯向淚雙行:

  “所以,我師尊沒有欺騙我!”

  一側眸,她又看向蓄勢待發,坐鎮側方的魚爺爺,像是在求證,也像是在自我肯定般道:

  “我有淚家血脈!”

  “珠璣星瞳,亦非奪來!”

  魚老眼皮一抖,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沒能說出。

  魚知溫等了許久沒有回應,目中的光一點點在消失。

  “呵!”

  淚雙行搖頭冷笑,“你那敬愛的師尊,當然不可能說謊,然斷章取義的真實,就非是謊言了?”

  魚知溫難以出聲,只是怔怔視來。….

  淚雙行聲音一沉,隱含悲慟,卻再是傳揚向四方:

  “要身負淚家血脈,何其簡單?”

  “當年淚家血流成河,尸骨滿地,以天機術取血更換,不手到擒來?”

  魚知溫身子一震,瞳孔逐漸放大,然淚雙行的聲音沒有停下:

  “珠璣星瞳更加是你的,這太正常不過了。”

  “因為在你師尊的眼里,淚家瞳,就沒有一顆是屬于淚家的!”

  “它們長在我淚氏族人的身體里,就像莊稼長在了地里,莊稼不屬于大地,淚家瞳養成熟了,自然也就該收割回去!”

  一頓,淚雙行猛地抬首。

  這一刻,隔著遮眼黑布,玉京城上下所有人,仿都看到淚雙行多了雙可視的眼,目光死死“盯”著那珠璣星瞳,沉聲喝道:

  “去到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圣人的身體里!”

  魚知溫腳下趔趄,險些墜落。

  玉京城嘩地驚起喧聲,其內煉靈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魚……道部首座,是借、不,搶來的?”

  “珠璣星瞳不是魚知溫的,是她師尊給她挖來的,從某一個淚家人的身體上?我草!”

  “那她這一副假惺惺的樣子……嘔,她總該知道吧,她畢竟用了珠璣星瞳這么多年?”

  “不可能!淚雙行是圣奴,他在說謊!知溫姑娘斷斷不可能如此,她可是我……”

  “怎么不可能?璇璣殿主覆滅淚家,那是事實,間的過程雖然世無流傳,但結果是有跡可循的……哦,那我現在知道,為什么沒有覆滅淚家的中間過程了!”

  “我的天,淚雙行如果說的是真的話,那璇璣殿主簡直就是大惡……呃。”

  “我不信!我還是不信!知溫姑娘她這么溫柔,她這么善良,她怎么可能……”

  “別舔了,老兄,是不是你的眼睛,你自己不知道嗎?溫柔、善良?這一切,都是可以裝出來的!”

  “不可能,給我住口!”

  “醒醒吧,老弟,夢,該結束了!”

  整座玉京城,哪怕是遭遇了此前徐小受爆破界域,都不曾掀起過如此大的動蕩。

  那四下的議論聲愈漸變大、愈發刺耳,一聲聲如刀如劍,狠剮人心。

  魚知溫腦袋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知道這一刻站在自己眼前的是誰,他張嘴在說的是什么話。

  她感覺自己被世界孤立了,身體變得如此寒冷,星瞳發出陣陣刺痛,周遭顏色一點點失彩……

  “我不是!”

  “我沒有!”

  “珠璣星瞳,是、不是……不是那樣的!”

  魚知溫大口大口喘氣,淚水失禁,奪眶而出,模糊了雙眼,更模糊了世界。

  她只覺胸悶氣短,像是溺水的魚,世界觀都在崩潰。

  “師……”

  她望向師尊。

  師尊渾身繚繞魔氣,陡然化作血淋淋的魘鬼,臨空撲來。….

  “徐……”

  魚知溫艱難閃避,如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轉而望向徐小受。

  但這一刻,她見著的是那人滿眼震駭、滿臉悚然。

  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只是懷疑,只有不可置信,最后演變出冷漠、敵意、仇恨……

  “不!!!”

  魚知溫抱頭震呼。

  珠璣星瞳中紅光一閃,四下如有鏡裂之音。

  她七竅便溢出魔氣,繼而渾身也染上了淡淡的邪意。

  “醒醒!”

  “小魚醒醒!”

  “魚知溫,醒來!”

  魚老不知何時已出現到魚知溫的身旁,正抓著自家曾孫女僵硬的肩膀,不住地搖。

  可當淚雙行一言過后,魚知溫就如同是石化了,再也沒有動過。

  不論如何搖晃,她都沒有清醒。

  “咔――”

  道音一崩。

  魚知溫周身染上魔氣。

  這一瞬間,魚老只覺涼意從腳底透心而過,道基崩了?

  “魚知溫!”

  他高喝著,可魚知溫如被靈魂抽離,再也無法清醒。

  這個時候,玉京城的非議愈演愈烈。

  “淚家瞳是璇璣殿主奪來的……”

  “不,有可能魚知溫點名想要珠璣星瞳,道璇璣才去拿啊,以她師徒二人的親密態度不難看出。”

  “我靠!你說得有理,但為了一顆珠璣星瞳,覆滅整個淚家,會不會有點過了?”

  “過?一顆也是拿,全部也是拿,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就像現在這樣!”

  滿城風言風語,卷成一股無形風暴,甚至能顛覆城上飛雪,大道之心。

  徐小受沉沉一嘆,再也無法坐視不理。

  他來到了魚老的身側,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起開。”

  “滾!”

  魚老紅著眼,轉頭咆哮。

  徐小受一愣,瞬間雙目赤紅,跟著一吼:

  “閉嘴!”

  他一掌轟出。

  祖源之力外加空間道盤,直接將這礙事的老頭轟到了千里之外。

  繼而又俯向下方,氣沉丹田,怒聲一喝:

  “通通閉嘴!!!”

  音浪卷雪,氣吞山河。

  這一喝,越度璇璣大陣,直接在玉京城內部掃蕩而去。

  “啊――”

  聲聲痛呼過后。

  “砰砰砰……”

  霎時間,整個玉京城,就倒下了九成的人。

  余下的各自抱著頭疼欲裂的腦袋,蹲在地上瑟瑟發抖,愣是不敢再吱一聲。

  “吞!”

  魚老歸來,尚未出手。

  見著徐小受一手點在小魚眉心處,那方才逸出的魔氣,便被絲縷吞沒。

  魚老揉著胸膛,深呼吸了兩口,怒意被壓了回去,緊張的情緒也得到了些許緩解,搓著手自喃道:

  “甚好、甚好……”

  玉京城外,無人問津的南邊,天人五衰微微失了神。

  城上魚知溫在吞噬之體的輔助下,稍稍有了好轉,目中逐漸恢復了神智。

  魔氣繚繞之中的道璇璣,微微一顫,雙目從復雜的情緒恢復到空洞。

  淚雙行沒有阻止徐小受的動作。

  他知道魚知溫該醒來,還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對質,太多的過去需要昭雪。

  昏迷,無法逃避一切……

  后方。

  依舊保持沉默的淚汐兒,神魔瞳微微一斜。

  從徐小受專注的表情、堅定的手,順延到了魚知溫柔柔弱弱、我見猶憐的臉上。

  “呵。”39314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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