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
“找不到也要找!”
“我只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有關淚小小的所有情報,不管大的小的,全部都給我翻出來!”
異部總舵,奚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一眾忙碌身影前來回踱步,最后索性把自己的令牌拍在了桌子上:
“權限不夠就用這個,還找不到就去問!”
“當年南域發生的事,那么多人看到了,消息是封鎖不了的!”
“發動你們的能量,沒死的直接拿下審,死了的掘墓通靈……不管情況多嚴重,我要知道第一手情報,是真是假,給我個答案,知道不?”
“是!”總舵沒有一個人抬頭,應和聲倒是無比整齊,各自還在忙碌自己的事情,聯系著最難情報入侵的南域。
“首坐,我有一個問題……”有人從一堆玉簡中抬起了頭。
“說!”
“把念首座先找出來不就好了,反正受爺是讓她去傳話,不是讓我們……”
“你是豬腦子嗎?”奚隨手抓起一把玉簡就扔了過去,罵道:
“徐小受都差點找不出來的念,你能短時間內找得到?”
“她要真想去傳話的話,何至于出來后直接玩失蹤?”
“人家擺明了不想蹚這渾水,就指著我們呢!”
“找她也比翻陳年舊事容易,何況還牽扯到了蒼生大人……”有人嘟囔了一嘴。
奚冷眼視去,嘴巴一張,最后歸作沉沉一嘆,語氣和善了下來,像以往道殿主在給他這個豬腦子解釋一樣,解釋給周圍許多個豬腦子聽:
“現在,不單是傳話的事了。”
“蒼生大帝是我們圣山最后的指望,他有沒有同淚家、同圣奴有染,關系到徐小受出遺址后的戰爭結果……”
“異部必須掌握第一手情報,做好提前準備,徐小受一句話透露出來太多信息了!”
“他也許就是在詐我們,使反間計,順便增加我們工作量!”有人憋著氣出聲。
“是!”奚看了過去,神情冷然,“但萬一呢?”
這下整個異部總舵都靜了。
奚指著腳下,沉沉道:“既然選擇了在這里做事,防的就是萬一,道殿主已經走了,現在更得靠我們自己,做不到,卷鋪蓋走人!”
死寂無聲。
周遭只剩下手忙腳亂,以及一陣陣通往南域的通訊珠的聲音。
“首座!”
不多時,最里頭房間,一個頭發花白的大胡子老頭捧著一堆玉簡走了出來,“有結果了。”
整個總部靜了一下。
不過瞬息,大家繼續各忙各的,只是各自耳朵都高高豎了起來,像是一群兔子。
“挑重點講,你知道我想聽什么。”奚沒空去一個玉簡一個玉簡看,他快些聽完得去跟蒼生大人匯報了。
“是!”
大胡子老頭點點頭,回身給后方幾個脖子都抻長了的八卦兔瞪了回去,這才道:
“一,淚小小確證身隕,早在淚家覆滅之前,再無復活可能,大道之眼確實出自她身,但非強奪,實為贈予。”
奚微松一口氣。
“二,從血緣關系上講,淚小小是淚汐兒的姑姑,但她身隕時,淚汐兒兄妹尚未出生,所以排除幾人間關系親近的可能……蒼生大人藉此同圣奴聯系上的概率,也無限接近于零。”
奚再松一口氣。
“三,淚小小同淚家關系要好,甚至可以說‘很好’,沒有什么叛逆、離家出走、大小姐公主病的故事,但她隕于淚家覆滅之前……在淚小小身隕和淚家覆滅的這段時間內,蒼生大人對淚家的態度是……偶有照拂!”
嘎吱——
身后的兔子情報員,突然從椅子上掉了下來,木椅在石地板上劃拉出了令人身起雞皮的刺耳聲音。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抱歉抱歉抱歉……”
那搞出意外的情報員臉都綠了,抓過自己的腦袋埋進了一堆工作的玉簡中,再也不敢抬頭。
“呼。”
奚長長作了一次深呼吸,心跳依舊有些加速。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蒼生大帝和淚家的關系……
不錯?
那么當時他在圣寰殿上怒而張弦的那幾箭,是否也捎帶了一丟丟個人情緒在里頭?
奚人麻了。
這個中的緣由,他可太不想知道,也太不想去理會了。
偏偏他是異部首座!
萬一自己預想中的那個“萬一”是真的……
萬一蒼生大人真和圣奴暗中有勾結,而暗部失了情報上的先手……
“圣帝埋伏,慘遭背刺?”
“受爺登山,邪罪輔助?”
“劍箭合璧,十老伏誅?”
以上情況甚至都不用發生,只需要有一點這個跡象,而異部完全沒有預料。
那他這個首座,就是瀆職!
此時此刻,奚表面平靜,內心已經在抱頭痛哭了。
哇,道殿主,救命啊……
我腦子燒了……
想換新的……
天機腦……
“但是!”
大胡子話鋒一轉。
奚眼睛噌一下亮了起來,仿從地獄升回了天堂,反手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你就不能一次性說完?”
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這畫面,怎么感覺有些眼熟?
“啪”一下,大胡子老頭腦瓜子挨了一記,有些委屈道:
“首座,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這個但是很淡的……但是,蒼生大人固然有在照拂淚家,也只是在正常、合理、全不逾矩的范疇中。”
“他并沒有利用職務的便利,為淚家大開后門;也并沒有在資源分配的問題上,有所偏頗……”
“他只是較之于對別家勢力的完全不理會,有在圣山上接見過當年的淚家家主三面……”
三面?
奚心頭一沉再沉。
“但是!”
大胡子趕忙再道:“這三面,都有外人在場,不是私會,也沒有在密謀什么。”
淚家確實也沒密謀什么。
它是被滅的那個。
奚沉默了,良久問道:“蒼生大人,有找到他的什么劣跡嗎?”
“完全沒有!”
大胡子這次搖頭很是干脆:
“誰都能查到點東西,連道殿主都以權謀私讓貳號當上神使過,他都有劣跡。”
“蒼生大人的邪罪弓,在幾十年內挽救無數紅衣、白衣于水火,他只有功勞,沒有過錯,兩袖清風,無一劣跡。”
人無完人?
不!蒼生大人就是一個完人!
在大胡子眼里,在異部所有情報工作者眼里,乃至是在奚眼里……
其實誰都知道,蒼生大人查不出來點什么東西的。
但凡他能查出來劣跡,哪怕只有一點,都不可能以十尊座之姿,以外族之姓,坐穩三帝之位如此之久!
桂折圣山的天可以塌,蒼生大人永遠都不會塌。
道殿主可以叛逃圣山,蒼生大人永遠值得信仰。
奚卻想到了當時他推著蒼生大人輪椅時有過的一問,他所忠的,好像不是圣神殿堂啊!
“拋開理性……”
奚望向了大胡子,“你個人覺得,蒼生大人會背叛圣山嗎?”
大胡子老者手舉到了耳朵旁,臉色漲得赤紅:
“蒼生大帝但凡和圣奴有染,哪怕只是一點,我倒立吞糞!”
“他說,七,代表著離……”
“他說,月無七夕得聚日,人有七夕淚相離。”
“他還讓我們轉告您,看在這個‘淚’字上,棄暗投明,時猶未晚。”
奚吞咽著唾沫,垂下了頭,“都是原話。”
愛蒼生靜靜望著天空。
奚等了半晌無言,抬眸望去,竟在蒼生大帝臉上,第一次瞅見了如此清晰的“失神”。
他那雙只有大道無有人情的眼,不再冷漠,不再冰寒,多了極為復雜的情感。
那是怎樣的情感啊……
奚看不懂。
畢竟他還沒有談過戀愛。
情劍術是最難修煉的古劍術了,愛情更加是人類七情六欲中最為復雜的一種。
悲劇更是。
而這,也僅僅只是情劍術的一部分而已……
奚的思緒飛到了天邊去,他的世界里只有劍,他走不進蒼生大帝的內心。
“你知道嗎?”
愛蒼生突然開口了,聲音極為舒緩,極為輕柔,“她曾跟我說,如果……”
一回眸,瞅見面前那張瞪大了眼,帶著濃濃好奇和傾聽欲,卻是極為年輕的一張臉時。
愛蒼生的眼神一寒,差點迸出殺機,終歸淡漠,平靜出聲:
“道穹蒼找到了嗎?”
奚麻了。
不是,您說啊!您快說啊!
我正聽著呢,怎么跟道殿主一樣,話到嘴邊突然咽下了?
這不折磨人呢嘛!
“還沒。”
奚只能歸于正事,懇聲道:“南域最近確實不太平,您說的天機術士多了的情況,我們也查過了,主要是興起了一個‘天機神教’。”
天機神教?
愛蒼生眸光微閃。
這個勢力,道穹蒼有跟他提過,甚至他二人有因此專程聊過天機術的未來。
道穹蒼說,這個天機神教不是他的。
他又說,因為五大圣帝世家有所懷疑,他索性暗中扶持了一手,以此混淆視聽。
他還說,其實他一早就有在關注南域天機術的發展,認為天機神教的起勢是必然,早早就穿插了棋子在其中。
他又還說,這個天機神教,就是他一手締造的,待到時機將至,他將沉入水面,也將浮出水面。
愛蒼生根本不知道那騷包老道哪一句話為真,哪一句話為假,哪一句是開玩笑,哪一句是嚴肅的。
但過去他不甚留意這個天機神教,因為道穹蒼盯著就行了。
而今奚有提起,一切回憶,如潮水般涌來……
愛蒼生瞬間確定,道穹蒼和這個教絕對有關系——沒有關系的東西,他不會提前鋪墊這么多!
但是……
像他那樣聰明的人,都潛入水下了,就鉆進了這么明晃晃的,連名字都如此招搖的“天機神教”?
愛蒼生皺眉,沉思無果后,隨口問道:“這個天機神教,首領是誰?”
奚正色道:“最新情報,他們教主,名喚‘南宮有術’。”
南宮有術……
愛蒼生目中亮起大道紋光,投向南域,不知在搜索什么。
奚靜靜等待著,他不知道蒼生大人想到了什么。
隔了許久,愛蒼生才將目光收回來,又望著天空,徐徐說道:
“你說道部只有魚知溫一個真人?”
“……對。”
“其他的,都是道穹蒼?”
“是,至少璇璣殿主的判斷是這樣的。”
愛蒼生聽完沉默了良久,才道:“那你覺得,道部戰隕在虛空島的那個天榜第一的司徒庸人,是真人,還是假人?”
奚腦瓜子一嗡,僵在了原地,瞳孔一陣陣放大。
不是……
這……
這?!
最近事可太多了,又是換殿主又是換殿主的,奚沒仔細去想過這個問題。
這下被一點,簡直細思極恐,奚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跟司徒庸人一并成長……
他們在圣山上打過很多次交道……
作為為數不多的杰出同齡人,奚跟司徒庸人,也有屬于自己的小圈子……
但是!
奚猛一哆嗦。
他又想到自己只是一個司徒庸人,已教人如此驚悚,那那位“一個人的道部”……
“您的意思是……”奚邊說著,邊作了一個決定,待會兒得去道部看看魚知溫,人心是會受傷的,甚至死亡。
愛蒼生道:“南宮有術,司徒庸人,你不覺得,這些名字都很道穹蒼嗎?”
“他們,都是道殿主?”奚終于回過了神,眼里有些不敢置信,那個天機神教也……
等等!
南域突然多了這么多天機術士……
“噗……咳咳!”
奚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抱歉!”
不是吧,不是吧,一個人的道部就算了,總不能還有一個人的南域吧?
奚感覺腦后一陣發涼。
道殿主走了。
道殿主無處不在。
道殿主簡直比夢魘還可怕!
他望向蒼生大帝,蒼生大帝眼里竟也閃過了一絲迷茫,自喃般道:
“可如此這么輕易能被你我猜破,他還是道穹蒼?”
咔——
奚石化當場,整個人凌亂了。
是啊,連我都能猜穿道殿主的話……
不是,我在想什么,我憑什么啊?
“這應該是假象。”奚篤定道。
愛蒼生沒有說話,轉過頭來,淡淡瞥了他一眼。
“我收回這句話!”奚崩潰了!
完了!
今天晚上做夢,不止徐小受,還要加個道殿主了!
司徒庸人?南宮有術?天機神教?道部、南域、道穹蒼……等等,蒼生大人留在這里鎮守圣山,會不會也……
“別想了。”
愛蒼生望著那個眼珠子中突然多了好多血絲的年輕人:“查一下天機神教,不論什么結果……不,不需要你們出結果,把所有查到的過程,交給我。”
“是……”
奚什么都沒做,已經有些心力交瘁了。
如果是那位在布局的話,異部查出來什么東西與否,有意義嗎?
你得到的,只是他想給你看到的……
奚抓了一把腦袋。
該死!
又掉頭發了!
他惶恐地抬眸:“所以我們不僅要跟徐小受斗,還要正面跟道殿主斗?”啊!殺了我吧!
并非完全不可能……愛蒼生沉吟了下,嘴角擷來一抹天機莫測的笑:
“如斗。”
奚險些軟倒在地。
別鬧啊,您總不可能也是道殿主吧!
“要不我們不查了?”奚誠懇地建議道,“道殿主曾跟我說過,如果有一個密封的箱子,你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危險,你不去打開,它概率就是五五開,你打開了……”
“它終究要打開的。”
“可不去觸碰,至少暫時我們就沒有危險……總不能在面對徐小受的同時,還要去想著怎么對付道殿主吧?我們沒有這個精力的,蒼生大人!”
“但我們是圣神殿堂。”
這一句出,奚愣住了,回應的話卡在嗓子眼出不來,只能怔怔然望著蒼生大帝。
愛蒼生望著天空,望著五域,繼續平靜地說道:
“你是圣奴,你可以不去開戌月灰宮的箱,不去開閻王的箱,不去開其他你不想觸碰也不愿面對的箱。”
“你可以只做有把握的事,你只開虛空島,只開染茗遺址,只得利,不承害。”
“但你是圣神殿堂,你就要做好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準備。”
“你要想的,就不是避開你不想開的黑箱子,而要主動去觸碰所有,哪怕箱子打開會咬掉你的手。”
愛蒼生說著,將目光轉了過來,望向眼前年輕人:
“你說箱子不打開,概率就是五對五。”
“你卻不愿意去思考,會否徐小受從遺跡出來,腳踏圣山之時,道穹蒼就剛好趁勢率起天機神教,遠襄一臂之力。”
“寧愿自欺欺人,也不愿去打開的箱子,它不是你身前的箱子,它是困住你自身的囚籠。”
奚身子一震,冷汗涔涔。
愛蒼生一頓,轉眸斜向遠方,輕聲道:
“確實,‘道穹蒼’三個字,份量很重,如果可以,誰都不愿意去面對,何況是你我這般親歷過他厲害的人。”
“但即使我不修劍,我也知道……”
“心劍術,修的不是目下神佛,是目無神佛。”
奚身子一搖,掌心攥緊,里頭全是汗。
愛蒼生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他卻是知曉,跟了道殿主一陣,自己內心竟也種下魔種了!
“多謝蒼生大人指點。”奚由衷感激,但轉念一想接下來異部將要直面圣奴和道殿主,眼前又是一暗。
“天機神教,異部絕對徹查到底!”奚請示道,“但斬神官遺址那邊?”
“頒發‘請圣令’吧!”
愛蒼生手一揮,“能動的半圣,全扔進染茗遺址,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誰能把他踢出染茗遺址,誰就是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