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會偷天換日是嗎?”
神之遺跡,道穹蒼問出這問題的時候,依舊感到難以置信。
聰明如他,這會兒都無法想象,當祟陰明了一切真相后,該會是何等瘋狂。
應該不至于真瘋了吧?
那就好笑了,史上第一個被玩瘋的神……
這會兒,倆大臟人已回到了神之遺跡里,徐小受更早早就掏出了天境之核煉化。
在90意道盤的幫助下,徹底掌控天境之核不是難事。
之前沒做到,只是讓核初步認主,是因為祟陰還在場。
祖神所站的位置、所有的傲氣,是祟陰不屑于用“物品”去掌控天境之核的根本原因。
一個念頭能完成的事情,何必畫蛇添足?
這不難理解。
徐小受也不會用諸如“杏界之核”的東西去掌控杏界。
更不認為如李富貴、朱一顆等,縱使有些計謀、有些詭術,也找到了杏界之核,然后蛇鼠一窩湊一塊去,便能讓自己這位名副其實的杏界之主易主。
甚至把原主一身被動技耍爆,把原主的全部家底打空,將原主趕出杏界之外,從此無家可歸,只能流浪星河。
笑話,不是嗎?
好笑的事情出現了,而今笑話照進現實!
神之遺跡的原主祟陰不在,自己手中也有著天境之核,更失去了一個念頭的影響……
于是乎,沒費多少功夫,徐小受就完美煉化了整個神之遺跡。
他立馬操縱神之遺跡投入時空碎流中漂流,這能隔絕原主的感知,避免人家重新找上門來。
此一步完成,外部的危險已算解除,祟陰暫時也不必去考慮了。
除非走了狗屎運,在茫茫的星空或時間碎流中,剛好和一閃而逝的神之遺跡照面,并抓住機會爬了進來。
這和走在東域的街道上偶然撞見虛空島,并成功登島有何區別?
柳長青就那么一個,還是因為有人設計,他才有上當受騙被寄身的機會。
徐小受可不會請君入甕到把祟陰請回來!
外部的問題已解決,自然就考慮內部。
畢竟祟陰詭計多端,指不定直接跳過“找”這個過程,神降遺跡。
可內部……
似乎也不必多作考慮了。
早前祟陰規避三尊穹蒼的時候,便已經將所有存在過的痕跡抹除,逃也似的躲進古今忘憂樓。
徐小受都找過一遍了,沒有后手留下。
而今多作一番檢查,確定自己是多慮了后,便也就放下心來。
固若金湯,宛如鐵桶。
神之遺跡,已經可以當成第二個家了。
當然,得和道穹蒼共享。
邪神固然是邪,卻只是術邪,邪的有門有道,是行得正坐得端的邪。
不像某人,表面上風光靚麗,正義端莊,實際上每到一個地方,都跟小狗撒尿一樣總得抬腳標記幾下。
這確實不算邪了。
這叫惡心!
捏著天境之核,再一次確證了自己根本找不出道穹蒼在神之遺跡留下的尿印后,徐小受抬眸瞥向了某人,回道:
“不錯,我不會偷天換日。”
“但就算會,我也不會在祟陰面前用,染門弄斧呢這不是?”
染門弄斧,這倒是形象呵……
道穹蒼嘖了幾聲,最后只作一輕嘆,不再多言。
他以為徐小受真的會!
當初這家伙提出計劃的時候,也沒說全具體內容是什么,只是讓自己提交了一條內褲,多點參與感。
固然祟陰戰力低迷,還疊了不止一層如即將魔化般的虛弱狀態……
但得是多自信的人,才會浪到用那等貼身之物,去羞辱祟陰啊?
徐小受具備這個基礎。
他手下有一人,名喚朱一顆。
朱門斗術道弗如,這事兒道穹蒼還記著。
不是說他記仇哈,這不是重點。
主要是當時給人家一記“躍然紙上”拍中,還給困了許久,這讓道穹蒼想起來記憶猶新。
過后固然也是報復了回去,將朱一顆逮住了,這也不是重點。
重點是一位能耍金門偷術的術祖傳人,教給徐小受偷天換日,徐小受成功將之掌握后用來反制術祖,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萬萬沒想到,計劃里徐小受會不會偷天換日根本不是重點,腦子才是關鍵。
道穹蒼回想了下一整局,依舊感到心神震撼,這不外乎就是……
“祟陰要走了,我們過去空手套白狼吧?”
“可以,計劃呢?”
“空手套白狼。”
“我問的是,空手套白狼的具體計劃呢?”
“就是空手套白狼,最多加條內褲。”
然后就去了。
然后一套鏡中花水中月,內褲就真給那傻白狼套懵了,屁顛屁顛就將寶貝自個兒雙手奉上。
――經典!
道穹蒼將這一局的來龍去脈、細枝末節都深深記住,在內心不住地盤,覺著可以學很久。
吃他人塹,長我之智,一種智慧人的學習方式。
“很是不同的思考模式……”
道穹蒼知曉徐小受同自己約莫是一類人,都很臟,這會兒總算是摸清了二人本質的不同是什么。
在他的概念里,永遠是“交換”――等價交換,或者不等價交換。
你從我這里得到多少,最后都會吐出來還我;若我主動贈予你多少,你則會加倍還我。
一句話,你可能不虧,那是因為你覺得你不虧,你蠢而已,被人賣了還在樂呵呵幫人數錢。
我永遠贏。
“交換”是穩重的,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算計,是一個成熟的人應該具備的一種思維素質。
徐小受沒有這種素質。
他固然也精打細算,但必要的時候,也會在鋼絲上跳舞。
正常情況下他穩重,但極端情況他搏得很大,輸就是大輸,贏就是大贏,且會贏得盆滿缽滿。
這種大爽感,是一貫穩重的人所無法體會的。
孰好孰壞呢?
道穹蒼想了一陣,覺著沒有好壞之分,只是人的性格迥然,人生體驗不同。
自己是穩健型,作出來的決定在外人看來很有風險,實際上智珠在握。
徐小受是風險型,喜歡刺激,追求低投入高回報,這或許同他的成長經歷有關。
一枚棋子,確實不得不如此。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穩健型的輸可以挽回。
風險型的沖得再快,最后都如八尊諳一般,會大摔跟頭。
在這一點上,如若今后要對付徐小受,這般性格缺陷倒是可以利用得上……道穹蒼眸光閃爍。
“你思考超過十息了,應該不是在算計著要坑我吧?”旁側突兀響起一道狐疑的聲音。
道穹蒼眼皮一顫,不動聲色抬起頭來,笑笑道:“怎么會呢,我的徐。”
一頓,他摸著下巴,滿臉寫著回味:“我是在思考你方才這一局的利害,感覺……嘖,受用無窮,厲害啊,受爺。”
徐小受撓了撓頭:“怪了,你這人還會解釋?”
道穹蒼心頭一凜。
默默給自己下了一道暗示:
以后在徐小受面前,不要解釋。
“神之遺跡,全劇終!”
當謝幕到來時,徐小受真感覺自己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戲劇中的角色,演完了一整場,斗得好累、好累。
他難得給自己放一個小假,癱在戰后破敗的荒地上,放空了半天的思緒,不去想什么算計,不去戰后分贓,不去思考回家的事情。
神鬼莫測的道殿主便抱著后腦,無憂無慮地躺在身邊,一并看著神之遺跡灰蒙蒙的天。
真實得有些不現實……
玉京城、常德鎮、青原山等大戰,仿似黃粱一夢,二人處得跟之前沒有過仇一樣。
再往前去……
于天桑靈宮風云爭霸打周天參使用撥劍式的時候,徐小受也永遠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與桂折圣山上那位高在云端之上的道殿主,來一段這么并肩作戰的經歷。
美好嗎?
不,跟他合作,跟跟他斗一樣,就兩個字:心累。
“跟我要死了似的。”
徐小受自嘲一笑,感覺這個時候道穹蒼變成祟陰,反手剁下自己的腦袋,戲劇結束的同時,效果也有了,余韻深長,引人遐思。
很明顯,真實生活不是戲劇,不會每次都那么抓馬。
“走馬燈呢?”
道穹蒼偏過頭來,笑吟吟說著:
“我年輕的時候,每每經歷過一場大戰,心力交瘁過后,也喜歡這么躺著看天。”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啊,我何德何能,能與那些高手前輩們較量,并把他們設計玩弄到死。”
“到底是他們都在演我,我只是世界的配角,最終也會為他人作陪襯;還是其實我真的很聰明,而人生來真分三六九等,至少靈智有這么一個區分?”
徐小受齜了齜牙,發覺道穹蒼沒有在自夸的意思,便附贈過去一個白眼。
你真的很煩。
道穹蒼側過身來,雙腿蜷起,枕著手臂,另一只手在地上無意識地亂摳著泥,帶著姨父笑開始憶往昔崢嶸歲月:
“那個時候,最有趣的事情是什么,我覺得我想要當殿主。”
“其實也沒什么值得期待的,我感覺殿主也就那樣,但世人都覺得這是個很高的位置,有點‘天下第一’的味道。”
“我覺得我能勝任它,我便想替自己證明一下,我應該算是還行……”
“突然!”
道穹蒼一驚一乍的,還挺有說書人的天賦,帶著轉折的口吻道:“我這么想,機會真就來了。”
“是什么?”徐小受還真好奇這家伙怎么上位的,圣山上的故事好像也很精彩,弒兄有了,總不至于他是殺父那一套吧。
“侑荼提著劍,殺上了桂折圣山,七劍就給上任殿主梟了,簡直蠻不講理。”
“古劍修真是瘋子啊!”
“在他之前,沒有誰敢這么做,桂折圣山都還沒有所謂的‘護山大陣’,或者說之前的靈陣只是擺設。”
“畢竟十人議事團擺在那里,圣神殿堂總部就在那里,九祭桂扎根在那里,神拜柳也在那里。”
“這人吶,得是腦子被驢踢完給吞了后拉出來再塞回他腦袋里去,才會干出這種瘋事吧?”
“但侑荼,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道穹蒼說完還不住地唏噓,好似迄今難以接受。
“單槍匹馬?”徐小受聽得熱血沸騰。
“單槍匹馬!”
“殺完人,你們還給他放跑了?這么廢的嗎?”
“給跑了。”道穹蒼說著一頓,皺眉糾正,“但是是‘他們’,不是‘你們’,我當時只是山上的路人甲乙丙丁……呢!”
徐小受來了興趣,翻過身,也枕著手臂,對視道:“你親眼見著侑荼殺的你們上任殿主?他看見他臉了嗎?是蒙著黑布暗殺,還是大搖大擺的殺?”
“不是親眼看,但也算是吧?”
道穹蒼不太確定:“反正我人雖然不在現場,通過天機傀儡們是可以看到現場畫面的,當時距離最近的一個我還給劍氣斬壞了。”
徐小受嘖了一聲后,興趣更濃:“華長燈呢?我聽說的故事版本,是侑荼為八尊諳泄憤,后面還砍傷了華長燈,將人封印在屏風蠟燭什么地方的,關了幾十年。”
問完了他才道:“這是能問的嗎?我們在這里聊華長燈,他不會發現吧?”
還裝得挺清純,感覺你什么都不知道,跟一張白紙似的……道穹蒼翻了個白眼:
“他聽不到。”
“神之遺跡畢竟跟圣神大陸不一樣,沒有一個天梯通聯上下界,可以直呼其名。”
道完才道:
“實際上正如我說的,侑荼來得太突然了,圣山上沒有一個人有防備。”
“他殺完了殿主之后,第一個發現他的是神拜柳,他砍的也只有神拜柳。”
“華長燈……他也許遙遙感應到了劍意,但趕來的時候,人走茶涼了都。”
“那華長燈為什么自閉在屏風蠟燭里?”徐小受鼻子都一皺,覺著道穹蒼是不是在騙人。
“屏風燭地!”
道穹蒼忍不了。
你小子真的要殺上圣山嗎?
我在這里給你透東西,你卻連最基礎的地名都弄不清,該不會連圣寰殿是什么都不曉得吧?
“華長燈不是被砍傷的,而是心傷。”
“他因為沒有和八尊諳來一場古劍修間,沐浴更衣焚香拜禮后的君子之戰而傷。”
“更因八尊諳不是在最佳狀態、最強戰意下與他一戰,他便廢了對方,繼而感覺自己贏了而沾沾自喜,后來卻發現自己只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丑,所以更傷。”
道穹蒼手指在地上摳出了好多個形狀:“古劍修的禮節很繁瑣,就你跟北北那樣的,還算倉促;他們九成九脾氣也很犟,認定一件事情是那樣子的,就得按照一成不變的理解去完成……你懂我意思嗎?”
“我懂。”
繁瑣,犟驢。
徐小受都是知道的,畢竟他也是個古劍修,只是這么聽下來……
“華長燈好似還像個男人啊,怎么會趁人之危呢?”
“道璇璣你知道吧?”道穹蒼話鋒一轉。
我造啊。
你妹唄。
提這個干什么,和她有關?
徐小受感覺像是聽到了什么大瓜,眼睛都為之爆亮,只覺有一股力量撐起上半身來:“你妹真一件人事不干啊,她又做了什么?”
“她啊……”
道穹蒼還沒開口,突然意識到在背后蛐蛐別人,還是自家人,是很不好的一行為。
且所講故事的主人翁之一,甚至有可能還在場。
他立馬一縮頭,指向徐小受肚子:“八尊諳不是在嗎,你先問當事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