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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〇九章 百態

  道祖?

  甫聞此言,盡人心緒駭到無以復加。

  十祖之外,還存有一個道祖,存在感弱到連時祖都比不過,只因祂是記憶之道封神稱祖?

  “不可能!”

  但也只是一瞬,盡人便否決了這般想法。

  太荒謬了。

  且不說祖神之能,橫斷一世。

  若面前黿童真為道祖,何至于龜縮干始帝境,與其余幾大圣帝世家平分資源?

  單單從始至終于這黿背上小男孩的種種表現看,他就稱不上是“祖”。

  盡人發笑,毫不掩飾言辭間的譏諷,大有尋死之意:

  “祖神焉習他家之法?”

  “君不見祟陰初復蘇,屢敗于我本尊之手,亦將之視如螻蟻,在術道之路上一騎絕塵。”

  “你?道祖?”

  盡人說著,身子往上頂了一下。

  那老黿低低喚了一聲,居然也將爪子挪開。

  盡人趕忙趁機跑出,整理著衣衫狼狽起身,上下掃量著這個“阿戒”,再復一笑:

  “你又是何道之主?”

  “竟是弱到需要觀摩我之一招半式,好尋思如何去對付我本尊?”

  他一頓,雙手叉腰,放肆叫道:“原來弱道之主?!”

  黿背上的小男孩并不動怒,手捏著下巴,意味深長盯著這個徐小受身外化身看:

  “祟陰一術,禁你遺忘之道。”

  “我今一計,禁你身外化身。”

  “祂可為祖神,我不可為祖神?”

  盡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謂難受之至。

  但只要這位“道祖”還有聊天的欲望,他就有或活、或死的機會,聞聲哈哈大笑:

  “那好,道祖,我姑且敬稱您為道祖。”

  “但真不是我要貶低什么,只是不得已想如實道來一二……就您這裝神弄鬼的伎倆,以及偷雞摸狗的手段,別說比不得祟陰一根汗毛了。”

  “花未央!您知道吧,您甚至連半祖都比不上!”

  人固有七情六欲,道穹蒼都無從避免。

  當騷包老道被手指指中的時候,亦得嬌軀一顫,這“道祖”真能幸免?

  盡人左右無法,只得尋思放肆言辭,看能否撩撥得動“道祖”情緒一二。

  他失望了。

  黿背上的小男孩似修的太上忘情道,對他的垃圾話再不感興趣,瞇眼笑道:“展示吧。”

  他顯然不想聊了,只想看看徐小受的能力。

  你說不聊就不聊?

  你說展示就展示?

  盡人可不是個好脾氣,既生生不得,死死不了,左右不過一個“痛”——他還痛得少嗎?

  當下恣意妄言,唾聲道:

  “道祖,別死裝了,撐死了您也就那樣。”

  “祟陰一術禁我遺忘之道,是因為祂初復蘇,狀態不佳,祂使的是萬分之一的力。”

  “您呢?”

  盡人說到唇角生蔑,目色譏嘲:“你廢的是九牛二虎之力,可把我困在干始帝境,殺不敢殺,放不敢放,圖什么,圖個與我為敵?”

  這話真可太戳人心了。

  分明就是一桿矛直接無比捅進了“道祖”心巴,刺得他眼皮都不由一跳。

  “激我?”

  “不是激啊道祖,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您除了虐待我,為干始樹一外敵,這般行徑,還能有什么好處呢?”

  老黿百無聊賴抬動眼皮,瞄了這聒噪的人類一眼,似在煩怎么還沒聊完。

  黿背上的小男孩噘了噘嘴,不再多言,小手往下方一揮。

  “刷!”

  星光遍灑。

  盡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是什么,腦海里多出來了繁復駁雜的記憶。

  他頃刻頭疼欲裂,慘叫哀嚎。

  短暫的人生突然被植入萬年滄桑,有如狹窄的瓶器被暴力塞進擎天之杵。

  “啊——”

  盡人眼眶猩紅,腦袋都要爆開來了。

  那模糊繁錯的記憶,鉤勒成一個個畫面。

  有他為凡夫俗子,眼睜睜看著鄉下父母被野獸屠戮餐食的絕望,有他為富家女子,被強寇大盜欺壓凌辱的無助,有他為八旬老丈,被十多孩童……

  “草!”

  種種壓抑,紛至遝來。

  輪番凄慘,接肘而至。

  只在一剎之間,盡人過完了百態人生,再也忍不住臟口怒噴。

  若是尋常人遭遇這般繁復記憶傾軋,怕不得神智頃刻被摧殘殆盡,化作癡呆。

  偏偏盡人意道盤超道化。

  偏偏又不知是這黿童故意還是巧合,記憶傾軋的程度,剛剛好就是盡人能忍耐的極限。

  “老子宰了你!”

  盡人暴起,怒目圓睜,再也扛不住這般傷害,二度化身極限巨人。

  他提起拳,重拳凌空,就要轟落。

  可“感知”卻也在同一時間,瞧見了黿背上風輕云淡的小男孩,他并無動作。

  這一次,盡人看得更清楚了。

  他清晰瞧見著這黿童身后,似背負有虛幻星空,星空當中有幾顆黯淡疏星亮起。

  自己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反應……

  畫面無不被投射,烙入星辰之內;道韻無不被擬態,載入記憶之中。

  在那星空之后,有光芒已盛的幾顆星辰。

  內里正在投放的畫面,赫然是自己入干始之后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且不止于此,星辰快速變幻,依照過去推演  未來,一瞬能有萬千變化,模擬著不數個發展的可能性。

  “記錄我?”

  極限巨人凌于半空,形同石化。

  盡人跟給喂了一把蚊子般,心緒難受,五味雜陳。

  這個瞬間,他竟不曉得意念剝奪該不該開,罹國持刃該不該發,這極限巨人的一擊該不該落下……

  “啊!”

  他怒吼著。

  在半空收拳,想要祭出無量寂子,猛又收住。

  最后僅僅只能點燃自我氣海中的普通力量,試圖完成一次毫無殺傷力的自爆。

  “說了,你死不了。”

  黿背上的小男孩看他如此糾結,真是過意不去,一揮手又有星光灑出。

  瞬時間,盡人自爆之想一斷。

  他腦海中又被強行塞入了帝王貴胄的奢靡生活,青樓艷女的婉轉承歡,苦寒邊境的軍士哀鳴……

  “草草草!”

  盡人當真要崩潰了。

  這哪里是道祖,這是惡祖,惡心之祖!

  跟著本尊這么久——他來得晚,本尊已然起勢,從未受過如此折磨。

  “道干始!”

  盡人目眥欲裂,痛不欲生喝道:“要么殺我,要么囚我一生,最好不要讓我逮到機會,否則今日之……”

  又是星光掃過。

  盡人呃唔一聲,眼珠子痛得要嘣出來。

  黿背上的小男孩笑了,單手托腮,唇齒翕合:

  “你恨我?”

  “你閱歷尚淺,如薄紙一張,修道進步神速,根基浮萍不穩,最缺的便是人生百態的歷練。”

  他望著那巨人在半空抽搐,見無受好之心,只得一嘆:

  “你可知饒妖妖為修紅塵道,做了多少貢獻,才換來族中的一次資源傾斜?”

  “今我親自出手,助你人生歷練感悟,雖說有些揠苗助長,可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你反倒嫉惡于我?罷了。”

  他低下頭,拍著老黿的背,長長一嘆:“此刻的你痛不欲生,未來的你感恩戴德,而如果必須要背負這個罵名、你的仇恨,雖非我所愿,亦能接受。”

  言畢,抬起頭來,咧嘴一笑,陽光燦爛,又是隨手拋灑出了星光。

  盡人:“啊!!!”

  “這是,哪兒?”

  徐小受左右張望,四下已非鬼佛界,而是一路山林,郁郁蔥蔥。

  他身著白衣,手持一劍。

  身體儼是有些不受控了,居然莫名其妙就對著林深處作揖,且潸然淚下,動情說道:

  “此去經年,不知何時可歸,師父再造之恩,小荼無以回報。”

  他毅然決然轉身,望向西方:

  “我將一路西行,以手中劍,殺穿四方,直至尋至大漠、尋到花海、尋出古劍道新生之路。”

  “師父,珍重!”

  言罷,大踏步下山。

  徐小受懵了,這又是什么跟什么,怎么突然給我整到這里來了,幻境?

  他感覺這段“人生?”、“記憶?”,或是什么東西,有些熟悉。

  他竭力讓自己的視線往下移,想要窺得手中劍一眼,確證點什么。

  無果。

  直至不受控的走到山下,他駐足立定,深吸一口氣來,掏出手中劍,視之而言道:

  “太城,道阻且長,你準備好了嗎?”

  太城劍?

  小荼?侑荼?

  我不是在鬼佛界嗎,怎么成侑荼了,這到底是哪兒來的……

  記憶?

  這是盡人那邊的畫面?

  徐小受根本琢磨不透現在是個什么情況,莫名其妙自己就被扯入此間“幻境”之中。

  他繼續西行之路,一路神擋殺神,佛擋神佛,一柄太城劍,殺穿人世間。

  可突而畫面一搖,眼前光景再變,四下被冰寒的海水填滿,卻并未感到窒息,相反無比自怡。

  “海底世界?”

  水晶澆筑的巨大宮殿就在下方,海底世界有冰山、珊瑚,各種奇珍異獸。

  可最惹人矚目的,不是周遭的幻境,而是對面一頭同樣巨大無比的冰晶鳳凰。

  它長翅藍羽,鸞尾瑰麗,喙下冰珠光暈如晝,寒徹四方,身爪冰焰繚繞纏卷,居然是三日凍劫!

  “鳳凰?”

  徐小受尚存有自我意志,可當看到這從未見過的生物時,亦是給驚得無以復加。

  他見過龍,卻從未見過鳳。

  莫名其妙來到了這海底世界,居然瞧見了這等遠古生物?

  “吾!天生地養,造化鐘情,命定于陸則謂之為圣,道在深海當稱之為龍。”

  這話,不是對面冰風說的,而來自自己。

  伴隨這怪異卻又聽得懂的異族之言,徐小受眼珠四下掃量,還能瞅見自己青色的龍尾在徐徐蜿蜒被動。

  我是龍?

  他的思考并無作用,身體依舊不受控制的自主行動著,且嘴上肅殺言辭還沒停下:

  “冰風,你率月之一族,妄想阻吾稱祖之路?”

  大戰一觸即發。

  大戰艱難落畢。

  冰鳳喋血,徐小受也廢了老大勁,連龍珠都吐出來了,才戰勝此獠。

  他體驗到了純粹的龍之力,有點像龍祖之力,質量層面上,卻遠遠不夠。

  他還還在思考一個問題:

  我是誰?

  現在的我,扮演的是誰,總不可能真是年少龍祖吧?

  殺殺殺!

  一路殺穿海底世界!

  當不知過了多萬年,整合完海底各族,兵臨大陸之時。

  徐小受已完全代入角色,一龍當先,破水而出,化作人形,手持馭海神戟,高聲長哮:

  “斬神奪道,天命在吾!”

  身后一眾海族,長望無際。

  滿是殺意的吶喊聲,直穿云霄,高呼的是帶領海族走向大陸的唯一首領:

  “龍!”

  “龍!”

  “龍!”

  “就你說,這煉靈路只你靈宮、宗派、家族子弟修得,我等野路子出身的,全是雜碎?”

  應聲一腳踩下。

  腳底腦袋炸成碎片。

  徐小受跟著視線,抬起頭來,環眼視去,觸目驚心。

  滿山皆是血,浮尸十數里。

  可整山整脈,依舊立滿了人。

  雖說各皆長得很矮,大都也只是先天元庭、居無境,當空亦有十數位上靈境的絕等高手!

  上靈境……是什么?

  先天三境,元庭、居無、上靈。

  上靈于先天,那便是王者,上靈到極致,那就是傳說中的半步宗師!

  “這可太強了,我可是剛經歷了龍祖的半生啊……”徐小受趕忙內觀氣海。

  乖乖,自己居然只是個十境煉靈。

  他望向前方無數先天高手,心頭暗自發凜:

  “龍祖有龍祖的狂霸,有祂的稱祖路。”

  “現在區區后天,又何德何能可惹來這漫山遍野的先天高手圍攻,我這次又俯身到了什么狠角色身上?”

  如夢似幻,這感覺是來到了小人國。

山脈邊上站著的,一個個無比幼態,都不及這次  宿主的胸口高。

  沒給時間多想,周遭之人呼嚎喊殺,再次圍攻了過來,各種靈技招呼飛掠。

  “以多欺少,恃強凌弱,趙天凌,所謂太虛趙家,也就這點能耐罷了。”

  “徐小受”哈哈大笑,笑聲很是豪邁。

  他一手持錘,另一只手抓著個酒葫蘆,迎著數十人、數十道靈力光芒,毫無畏色,悍然沖了過去。

  速度極快。

  近身后,一錘一個。

  每錘一人,飲酒一口,酒水飲盡,渴血餐肉。

  可人力畢竟有時而窮,后天煉靈即便修出先天肉身,也架不住這般先天高手們的車輪戰。

  待得身上遍體鱗傷,氣海空空如也,只剩下意志勉強吊著最后一口氣時。

  身前之人,魚貫如舊,根本殺不完。

  上靈高手趙天凌于高空持槍襲來……我命休矣!

  生死時刻,徐小受只覺腦海如被電擊,竟是通悟了什么。

  氣海潮升,他棄下錘酒,盤膝閉目,居然無視了那上靈高手的突襲,周身道韻瘋狂翻涌。

  如是一瞬,剎那永恒。

  當虎目再醒之時,渾身骨骼劈啪作響,身周雷光翻涌,徐小受跟著爆喝:

  “十境非極境,合境煉雷靈!開!”

  轟的一聲,氣海坍塌,蘊養出了一頭猙獰雷靈。

  這居然不是在境界上突破了先天,而是走出了煉靈第十一境,以后天之姿,強行掠來先天屬性之力。

  雷……

  十一境……

  臨陣突破,閉目盤膝……

  徐小受隱約明白了,能有這般天資的,這次附體的該是誰了。

  他第一次感同身受“天才”……不,該稱為真正“絕代妖孽”!

  只是突破煉靈第十一境,化出雷靈之時,腦海里似有仙人指路。

  分明就沒修習過什么先天靈技。

  一剎間,他自己就悟出了十數門雷之大道的運用之法——不是靈技,而在用道。

  “天罰!”

  凌空一指,重聲一喝。

  天降藍色雷霆,那持槍而來的上靈境趙天凌,轟的一下被轟成焦炭,竟是被大道之力一下劈死了!

  徐小受感覺人……哦不,三觀……哦不,煉靈觀也給劈碎了。

  宗師觸道,王座悟道。

  太虛集道于一生,化凡成圣。

  這位,在后天修出十一境,未入先天,已然悟道?

  “豎子敢爾!”

  趙天凌死,死后才有虛像浮現,那是一目眥欲裂的蒼發老者。

  他手中結印,血光匯聚,直直射中了殺人兇手“徐小受”。

  徐小受感覺這次寄身的這位,可比“龍”硬多了,越階而戰越的不是一階,而是數階。

  他居然避也不避,以后天之姿,對那太虛虛像張狂大笑:

  “何須血脈追溯?”

  “我曹一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能耐便來斬我,看是你死,還是我活?”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

  徐小受跟著曹一漢,從大山殺入迷霧深處,從異獸殺到深海。

  不是逃難,就是在逃難的路上——果然打腫臉充胖子還是有代價的。

  可一路際遇是驚奇的。

  徐小受從未見過、聽說過如此離譜的修行方式。

  曹一漢居然是從后天煉靈第十一境,硬生生修到了十三境,再突破時,超脫先天,直入宗師。

  他在宗師于海下悟道,于風暴中觀雷,緘默又是一年半后,直入王座。

  王座一成,殺回中域。

  雷道一展,太虛覆滅,趙家覆滅。

  這輾轉又是數年,奧義之力,早在初入王座時便修成了,卻沒有奧義陣圖出現。

  一切匯入先天雷靈。

  那雷靈后續又被他改名為神霄魁首。

  魁雷漢修的念,從一開始的靈念,到執念,到徹神念,有跡可循——不是盤膝坐下頓悟,而是厚積薄發。

  當最后以王者之姿,站上十尊座的巔峰舞臺時,初遇就是一個罕見的等身高大光頭……

  “謔!這身板,你也鍛體?”

  “古武。”

  “哦?古武?好聽的嘞!正經路子?”

  “原來是啞巴一個,那就亮活吧,老子打的就是你們正經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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