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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俘虜的真面目

  第260章俘虜的真面目(第1/3頁)

  望到斜陽欲盡時,不見雁南飛。

  馬慶縮在簡陋的軍帳氈簾后,看日暮蒼山遠。

  越是接近慶州,諸般景象,越是能攪動馬慶對于往事的記憶。

  那一年初秋,也是這樣的向晚時分,女子倚靠著他,陽光籠罩二人,如熱泉浴面。

  為這出征前只有兩個人的宴會,女子準備了馬奶酒與缸肉。

  缸肉用了她習自母親的做法在大陶缸里墊上竹葉,將帶皮的肉塊用噴香的麥秸桿扎緊,碼放在缸底墊好的竹葉上,再鋪上姜片、蒜片、紅棗,倒入清醬與水,架于明火上煮到收汁。

  這樣的大缸醬汁燜煮,使肉塊紅亮、酥嫩、入味透徹。缸肉,原本是女子母親南方老家做豬腿肉的烹飪之法,那位母親嫁到慶州后,對羊肉、獾肉、熊肉、狍子肉也如法炮制,果然讓吃慣了烤、蒸、瓦罐水煮肉的左鄰右舍贊不絕口。

  因了父輩的交誼,馬慶童年時,常能吃到這位伯母所做的缸肉。

  伯母去世時,歡兒才九歲,她竟然學會了母親的庖廚手藝。

  五年前,一對青春戀人的朔野幽會,從黃昏到夜來,暖洋洋、熱烘烘的感覺毫無退意。

  不僅因為太陽落山后還有滾燙的酒與肉,更因為,來自心愛女子溫柔的親吻,讓馬慶從身到心,都化了。

  歡愛的序幕終于拉開的時候,馬慶其實還有些猶豫,女子卻堅決。

  “暫伴月將飲,行樂須及春。”

  她喝了一口馬奶酒,又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你不要辜負了我的名字。”

  男子周身登時燃起火來。

  他知道,她像他阿爺,不愛大宋文士寫出的那些淺吟低唱的小令,他們愛的,是前朝李太白奇幻而奔放的詩篇。

  但他沒想到,她一個剛及笄的少女,平素里沉靜寡言,此刻卻如此大膽,主動地撩撥他。

  他按住她去解衣衫的手:“還是等我回來?”

  歡兒干脆反覆上他的手背,操縱著他,拂去自己身上的襦衫兒。

  “為什么?兩情相悅之際,就像美酒酣熱之時,為何還要管那些繁文縟節?你不是環慶最好的弩手嗎?來,此刻,這里就是你的戰場,開疆拓土吧!”

月光亮堂堂的,亮到足夠  第260章俘虜的真面目(第2/3頁)

  馬慶看清楚,女子的如水雙眸,和面頰上被美酒暈染出的緋紅,以及她胸前,瑩白如牛乳的肌膚。

  是的,顧忌什么!這本就是他定了親的娘子!

  馬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支弩箭,但不是勝在征服,而是妙在融入。

  壓抑著音量的呼痛,漸漸得趣的嬌吟,不再遏制的喘息,夜色掩護的纏動……

  如臨密境,如浸溫湯,如飲甘醴,如攀巔峰。

  “歡兒,你真美。”

  “歡兒,我會活著回來的。”

  帳中一小塊如豆的松脂,貢獻幾分聊勝于無的光明。

  邵清將平時裝藥材的筐子倒扣過來,擺好兩個黏米餅子、兩碗野菜湯。

  “馬慶,最后將就幾日吧。待到了慶州城,給你們夏人的將領去做通譯,就有好東西吃了。”

  邵清遞給馬慶一對磨得十分光潔的紅柳枝杈,算是筷子。

  馬慶拱手謝過。

  “邵郎中,這湯,也是伙夫給的?”

  “我方才在帳外,自家用陶罐煮的。前些時日運氣好,采藥時挖到了野山藥,雨后還扒來幾捧地軟,混著堿蓬草。這做法,我原也不曉得,來慶州后,鄉鄰們教的。”

  邵清從自己的藥箱里掏出裝鹽巴的布包,捻了一撮鹽,分別撒在兩碗湯中。

  “做湯,不能初時就把鹽和食料一起煮,應如這般熱騰騰上桌時再加鹽。”

  邵清的語音柔和,笑容也似有若無。

  與其說他在與一位無害的異國俘虜閑聊庖廚的點滴門道,更不如說,他只是在孤獨寒涼的征程里,堅持自己的某些習慣。

  “他哪里是將就,他分明是個講究人。”馬慶想。

  馬慶看向湯碗中,野山藥被切成了小顆粒,黑色的地軟比蕈子更輕薄,好像墨滴入水后漾開的畫面,堿蓬菜則根根清晰,透著秋冬時節野菜少見的新嫩綠意。

  熟悉的地軟湯……

  往事繼續翻涌。

  這次,馬慶眼前浮現的,不是馬奶酒與缸肉,而是一碗地軟湯。不是歡兒,而是面容黝黑粗糙、雙眼卻像小鹿一樣透著好奇的黨項少女。

馬慶啜了一口湯,輕聲道:“我春初出征前,家中婦人,亦給我做了此湯。那邊  第260章俘虜的真面目(第3/3頁)

  石礫粗獷,發出的地軟更肥厚豐大,算得名副其實的山珍。”

  邵清見他眼中泛出思念之情,遂道:“在下冒昧一問,你的妻室,她是漢人還是黨項人?”

  “黨項人,”馬慶頓了頓,不知怎么,又冒出一句:“你們有不少宋人,被俘后,也娶了黨項女子。”

  “哦。”

  邵清無波無瀾地應了一聲,將硬得賽過石頭的粟餅,耐心地拜成小塊,浸潤在野菜湯中,然后輕輕撥動著紅柳枝,待餅塊見軟,再夾起來,慢慢送進口中。

  馬慶心道,這男子瞧著,竟有些像歡兒的父親,從容,優雅,安靜。

  不知歡兒他們,在開封城過得如何?當年,他隨父出征,歡兒隨父南遷。一晃五年,早已得到自己歿亡之訊的她,應是由父親做主,又嫁人了吧。

  只愿,她的夫君,莫因她不是完璧之身,而苛待她。

  馬慶沉思之際,忽聽邵清開口道:“蘇武當年,出使匈奴被扣,放逐北海,亦娶了匈奴女子。”

  馬慶抬頭,盯著他。

  邵清與馬慶目光相接:“蘇武被囚北海時,備嘗艱辛。和雪呑氈,掘草食鼠。人非磐石,那樣的情形下,有個胡婦與他結伴取暖,相依為命,或許給他添了幾分活下來的力量,很好。”

  馬慶帶著半是詫異半是感念的神色,道:“我還以為,先生會瞧不起我們這些,娶了黨項女子的漢人。不想,先生,竟以蘇武那樣的大英雄,來作比。”

  邵清嘆口氣:“英雄也是人。人皆有色欲之心,這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大宋的蘇子瞻蘇學士所言。去欲很難,也無必要。無論綺窗朱閣,還是荒蕪困境,人的色欲之心,都蓬勃旺盛。你看劉阿豹去城中妓舍,我雖不想去,但并不厭憎此行。何況,被囚的漢使,去國的俘虜,都太苦了。”

  邵清說得并無粉飾仁慈的矯作之態。

  馬慶胸中一陣熱意。

  短暫的瞬間,他很想尋到隱蔽的安全方法,再與眼前這人談論一些關于苦難、正義、復仇和命運的話題。

  但他忽地又覺意興闌珊了。

  在自己孤獨伸冤的路上,偶然出現一個善良的過客,對自己來講,有什么積極的意義呢?

  這世間,大部分人,都不是邵郎中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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