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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我自己去奔走

  簡王府的“幕僚長”,鄧鐸鄧咨議,與自己的臨時搭檔——兵部的梁判事,在戌末前,帶著一隊弓箭手,抵達這條尋常的巷子。

  眼前的民宅就巴掌大,十個軍卒一圍,貓都跑不出來。

  院中透出的昏暗燈光,以及小娃奶聲奶氣的哭聲,令鄧鐸松一口氣。

  還好,還好,人在。

  剛剛過去的小幾個時辰里,鄧鐸在開封城中的移動速度,比紡機上的梭子還快。

  今日未申之交,兵部的梁判事飛馬趕到簡王府,說是章惇章相公,得了安插在樞密院的親信急報,曾布派北面兵房的主事錢副承旨,協同曾緯,將邵清拿了。

  光天化日,當街拿的,百姓們哪,都咬牙切齒地看明白了,邵提舉原來竟是遼國探子。

  再聽了幾句,百姓們更是議論紛紛,簡王只怕也不清白。

  趙似與鄧鐸,倒吸一口冷氣。

  而梁判事,不愧是首相章惇提上來的人,不給王府這對主仆吸第二口冷氣的機會,直接問鄧鐸,可知曉邵清在京城的交際圈子。

  妻子姚氏,師長蘇頌,文友——蘇軾的第二子蘇迨,棋友——大理國的小王子段正嚴……

  鄧鐸總算臨危不亂,一個個地數過來,最后鎖定了有價值的目標。

  他告訴簡王和梁判事,行事謹慎的自己,一早就摸過邵清的家世,發現他雖在京城沒有親眷,卻有個伺候過他一陣的婢女,年紀比姚氏還大些,前歲說是雇契到期,去給姓楊的人家做了續弦。而那楊姓漢子,曾給朝廷軍器監弓弩院當過差,性子耿直、不討人喜歡,婆娘死于開封大水后,越發沉郁怪癖,叫上頭給轟走了。

  梁判事聽后,當即代表章惇章相公,與其說是建議,不如說是毋庸置疑地要求,讓鄧鐸跟著自己,去將那婢女與漢子拿了,先關進兵部的私牢,明日一早,由身為三省首腦的章惇,向官家進奏簡王的鋤奸行動,絕不能落在樞密院曾家的后頭,以撇清簡王的通敵嫌疑。

  簡王趙似,平日不忿章惇像半個爹一樣,與朱太妃一道,對自己灌輸儲位之事,但到了此時此刻,未免情真意切地慶幸,多虧有章相公這樣的資深老臣支持。

  這位具有趙家血脈、無師自通地熟諳政治表演的年輕王爺,甚至靈光乍現地表示,在鄧鐸與梁判師去拿人的同時,自己臉上的箭傷,會突然發作,想來應該是遼人邵清,當年故意用藥埋下的陷阱。

  計議既定,鄧鐸隨梁判事,去殿前司調出人來,疾奔楊宅。

  姚歡聽到突然清晰起來的馬蹄聲時,顧不得再勸已是木頭般的楊禹,幾步邁到宅門邊,正迎到一陣氣勢洶洶的敲門聲。

  她打開門,軍卒迅速地讓到一側,鄧鐸的臉出現在松脂火把的微光里。

  鄧鐸看清是姚歡,目光一閃,冷冷道:““姚娘子,你果然也在。”

  姚歡道:“我夫君外出未歸,我來看看,他可是尋楊大哥喝酒了。”

  鄧鐸的怒火突然升騰,沉聲斥道:“姚氏!你還在胡說八道,你們夫婦二人,既是遼國探子,招惹簡王作甚!”

  姚歡盯著鄧鐸:“鄧咨議,簡王當初中的箭,是我夫君找人射出去的嗎?他中箭后,心急火燎選到我夫君去救命的,不是你鄧咨議嗎?”

  鄧鐸一噎。

  姚歡嘆口氣,給出方案:“鄧咨議,我夫君是有些過往之事,但他的生父,是宋人,姓趙。他從未有過陷南朝于險境、荼害宋人性命的舉動,他,還救過你的主人。屋里的一家,你放過他們,我跟你們走。”

  鄧鐸面無表情地看了姚歡片刻,淡淡道:“你是給端王辦差的,我簡王府,不想請,也不敢請。里頭的兩口子,我今夜一定得拿走。但,看在你們給簡王治過傷的份上,幾個娃娃你帶著,自去安置了。”

  “鄧咨議……”姚歡還想爭取。

  “姚氏!”鄧鐸的口吻現了戾意,“你莫以為這是在雄州榷場談買賣,還能討價還價的。”

  “姚娘子,”葉柔走上來,將懷里的小娃娃交給姚歡,“勞煩你先照看他們幾日。”

  娃娃一離了娘的手,登時又嗚嗚哇哇地嚎哭起來,亂搖著小手,要撲回親娘的懷里。

  恁大的動靜,左鄰右舍早已打開各自宅門,探頭觀望,有膽大的漢子婆子們,干脆跑出來,掂量著靠近,想看熱鬧。

  鄧鐸回身瞥了,求之不得,高聲宣諭:“官家的十三弟,簡王,捉拿遼人細作,諸位莫怕。”

  這一聲,好比京城瓦子里戲班子的開場腔兒,登時令圍觀的人們,興奮起來,哪還舍得回去洗洗睡。

  官兵騎士們押著兩個欽犯,縱馬馳遠后,姚歡懷里抱著小娃、身邊貼著兩個大娃,鄰居們仍是團團將他們圍了,七嘴八舌地打聽。

  姚歡身心俱疲,退了幾步,俯身與楊小山道:“家里住不得了,你牽好妹妹,我抱著弟弟,我帶你們去我姨母家,可好?”

  深夜,青江坊沈宅。

  姨母沈馥之在灶間煮好一碗火腿蕈子貓耳朵,端來擺到桌上。

  沈馥之一面輕巧而快速地舀起疙瘩湯、讓湯涼得快些,一面對外甥女道:“我剛瞧著,楊家那幾個娃兒,都睡著啦。此刻沒有朝廷的人尋到我這里來,多半,曾家那壞小子,被端王攔住了。你呢,吃完點心就去歇著。明日,讓你姨父先陪你,去同文館看看。”

  姨父蔡熒文,默不作聲地陪坐在一邊。

  沈馥之扭頭,柳葉眉一挑,直言問丈夫:“怎么了,怪他們小兩口,這大的事竟然瞞著我們?還是怕,此案連累我二人,丟官、丟買賣、被下到大牢里?”

  蔡熒文“咳”一聲,無奈道:“馥之,你怎地還以為我貪慕權勢?太學學正,擺到四五品袍服比酒肆抹布還多的京城里,算是多大個官兒?丟了就丟了。至于下獄,莫說你我和歡姐兒不該被下獄,便是姑爺,他就算少年入宋時,確實要為他養父,竊取大宋武備打造的法式,但那是遼國為了對付女真人,況且此事,不了了之,姑爺還在宋夏前線治過那么多宋兵,在開封城和惠州城里,也沒少做善事。此案,放到官家跟前,官家不該定姑爺殺頭的大罪哪。”

  沈馥之啐道:“呸,什么殺頭不殺頭的,晦氣話,呸呸呸。”

  姚歡接過話茬道:“姨父,姨母,殺頭二字,沒什么好忌諱的。這個朝廷,不是官家一個人的,大宋歷代君王,將朕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掛在嘴邊,前朝多少案子,都要看朝臣的臉色。朝臣里,更非只有蘇頌蘇公那樣的君子。”

  她低頭,吃兩勺貓耳朵,又輕聲道:“我吃完了就去睡,好賴得睡兩個時辰,不然沒有氣力奔走。姨父莫與我一道,我自己,可以。你們這幾天,也當心些,尤其姨父,太學由禮部管著,禮部的徐德恰,是個偽君子。姨父若被他借機下絆子,就去找蘇頌蘇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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